宜城赵家的议事大殿内,空气凝滞如铁铸,
往日的威严与算计早已被无形的恐慌取代。
几位核心长老端坐两侧,指节发白地攥着茶盏,目光却不约而同地瞟向主位——
家主赵擎天正捏着一枚剧烈震动的灵犀通,每一道传讯都让众人脸色更沉一分。
“城东坊市今日又有十七家挂出转让牌,客流不足往日七成!”
“柳家、陈家暗中变卖矿脉股份,疑似筹备迁移!”
“巡防司急报!今日离城修士数量再创新高,多为筑基、炼气后期!”
每一道传讯,都像重锤砸在赵家百年根基之上。
那无形无质的灵境不发一言,却悄然冲刷着赵家百年基业。
“不能再拖了!”红脸长老猛地拍案而起,声震屋瓦,“人都跑光了!
坊市凋敝、灵田荒芜、税收断绝……难道要我们守着这座死城当孤家寡人吗?”
素来沉稳的白须长老捻着胡须喃喃:“这灵境……比元婴压境更可怕。它在逼宫啊。”
正当殿内气氛压抑到极点时,一道流光破门而入。
“青州急报!”执事弟子踉跄跪地,
“三日前青州城主府突袭三大匪修巢穴,已尽数荡平!更惊人的是——”
弟子声音发颤,“匪患平定后不到一个时辰,青州灵境……完全恢复了!”
轰隆!
这消息如九天惊雷,震得所有人神魂摇曳。
青州用实际行动印证了那个最可怕的猜测——灵境,果真会因秩序重建而归来!
可以想见,此刻修真广场上是何等的欢腾,
而仍处“断网”中的宜城修士,又会是何等的焦躁与艳羡。
然而祸不单行。
“家主!黑风寨他们……”
情报长老脸色铁青地呈上留影玉简,“散布了一些与我赵家弟子‘往来’的影像片段!”
殿内顿时死寂。
在座长老个个面色变幻,有人低头不语,有人目光闪烁。
这些年来赵家与黑风寨心照不宣的默契,此刻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无耻匪类!”一位被波及的长老气得喷出灵茶,“他们这是要搅乱我赵家内部!”
这番斥责在众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中显得格外苍白。
黑风寨的毒计正中要害——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足以让本就剿匪意愿不一的赵家陷入内斗。
前有灵境沉默,却如悬顶之剑;后有黑风寨毒计,如跗骨之蛆。
赵擎天缓缓起身,周身气息混着威严与困兽般的凶戾。
他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长老,看到了恐慌、愤怒、心虚,以及最后那丝不得不战的决绝。
再没有转圜余地了。
这些年纵容匪患维持“平衡”的苦果,终要自己咽下。
“够了!”
一声低吼如受伤雄狮,赵擎天将家主令牌重重按在铁木案上,案面应声裂开数道纹路。
“擂聚将鼓!点齐所有筑基子弟,汇合客卿长老与城防军精锐!”
“发布最高剿匪令!悬赏黑风寨匪首‘血屠’厉猛人头!”
“此战,有我无敌!凡畏缩不前者——杀无赦!”
当低沉的聚将鼓声响彻宜城,赵家剿匪大军终于浩浩荡荡开出城门。
至此,赵家终于被逼至不得不战的境地。
一场本可筹谋周全的剿匪之战,却在内外交困、仓促被动的情形下,轰然开启。
寒月秘境,观星台上。
月无涯放下手中的情报玉简,嘴角泛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蠢不可及。”他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玉台上回荡,
“养匪自肥已是失策,演变为养匪为患更是取死之道。
决策迟疑,坐失先机,待到内外交困、人心离散之时,又大张旗鼓讨伐?
是生怕那黑风寨的亡命之徒不知死期将至,不肯拼死一搏么?”
他望向黑风寨方向,眼神淡漠:“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此战即便胜了,赵家精锐折损,内部裂痕已生,外部声望扫地,衰败已成定局。
反观青州,谋定后动,雷霆一击,既肃清匪患,又彰显威德,更顺势收复人心。
高下立判,一将无能,果真累死三军。”
月影侍立一旁,低声问道:“长老,那我们……”
“不必理会。”月无涯袖袍一挥,“将死之局,无可救药。
我们的注意力,当落在那些执棋人身上。”
他的视线,似乎已穿透虚空,落在了星火城的方向。
镇北学府,一间普通静室。
程序看着光幕,忍不住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
“陈兄,赵家此刻才被迫动手,已是失了先机。
黑风寨以逸待劳,又以阴招乱了赵家内部……
此战,赵家即便能胜,代价也必然惨重。”
陈飞负手而立,神色平静如水:“意料之中。
纵容匪患本就是饮鸩止渴,赵擎天既存侥幸之心,事发后又优柔寡断。
如今内外交困,人心离散,才被逼出手,
这般局面,早在他第一次对匪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就已经注定了。”
他指尖轻点,光幕上立即显现出青州与宜城的对比数据。
“你看青州,”陈飞指向左侧光幕,
“城主府行事果决,一击即中,不仅代价极小,更借此凝聚了人心。
灵境恢复后,青州的发展势头已经势不可挡。”
光幕右侧,赵家大军正在出城,队伍中隐约可见几分混乱。
“反观赵家,”陈飞微微摇头,“且不说此战胜负如何,
单是内部裂痕公开、威信扫地这两点,就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
在新格局下,这样的势力注定要衰败、淘汰。”
宜城城墙上,赵擎天独自站着,远眺着大军扬起的尘土逐渐消失在群山之间。
他紧绷的面容稍稍松弛,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侥幸。
“厉猛……但愿你能识时务。”
他负手而立,低声自语,“若你肯自行退去,往日种种,本座或可既往不咎。”
而与此同时,黑风寨聚义厅内,气氛却肃杀而坚定。
“大哥!赵家大军已至五十里外的落鹰涧!”探子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却清晰。
厉猛稳坐虎皮大椅,闻言非但不惊,反而狞笑一声,环视厅内众头领:
“都听见了?赵擎天那老儿,以为摆出这副阵仗就能吓住咱们?他做梦!”
一位心思缜密的头领沉吟道:“赵擎天怕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指望我们望风而逃。
可他也不想想,我们根基在此,一旦离开了黑风寨,迟早被其他势力吞掉!”
厉猛猛地一拍扶手,虎目圆睁:“正是!
咱们在黑风寨经营多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他赵家大军远道而来,咱们以逸待劳,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传令下去,全寨戒备!”他声音陡然转冷,
“启动‘七杀绝阵’,把落鹰涧那条独路给我封死!
赵家大军劳师远征,我们便要迎头给他一记闷棍,狠狠挫其锋芒!
只要此阵见效,折了他先锋的势头,我黑风寨,便有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