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在身后缩成一片模糊的灯火,夜晚的凉风裹挟着远山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林逸宸拉低了油腻的鸭舌帽檐,将旧工装外套的领子竖起,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片他挣扎求生了十多年的城市丛林,然后毅然转身,踏入了更加黑暗未知的野外。
他的背影在稀薄的月光下显得孤单而决绝。
前往黑风山脉的路并不好走。离开主干道后,便是崎岖的乡间土路和逐渐茂密起来的山林。道基受损带来的虚弱感和时不时的刺痛,让他每走一段路都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片刻。紫蕴丹的药效几乎耗尽,身体的伤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
他紧紧攥着口袋里仅剩的几张钞票和那柄布满裂纹的匕首,这是他现在全部的家当。深网悬赏得来的“地脉血髓”线索如同唯一的救命稻草,支撑着他一步步远离人烟,走向那片传闻中的险地。
夜晚的山林并不宁静。各种不知名的虫鸣兽吼远远近地传来,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林逸宸将感知提升到极限,小心规避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炼皮境的体魄让他比普通人更能适应野外的艰苦,但道基的隐患像一道枷锁,限制了他的发挥。
一夜跋涉,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已经深入黑风山脉外围。眼前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植被愈发茂密苍翠,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和泥土的腥气,灵气粒子也比城市里浓郁了不少,但吸入体内,依旧大部分被道基裂痕无情吞噬。
根据【影鸦】提供的模糊坐标——“黑风山脉,毒瘴谷西南向,地下溶洞”,他需要先找到那个所谓的“毒瘴谷”。
这并不容易。黑风山脉范围极大,地图上根本没有详细标注,只能依靠大概方向和地形特征来判断。
他在一条清澈的山溪边停下,掬起冰冷的溪水喝了几口,又清洗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和污垢。水中的倒影映出一张苍白憔悴却眼神异常明亮的年轻脸庞。
休息片刻,他继续上路。白天赶路相对安全,但也更容易暴露行踪。他尽量选择植被茂密、不易被发现的小径穿行。
中午时分,他在一处山脊上暂时歇脚,啃着冰冷坚硬的馒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突然,他耳朵微微一动,捕捉到远处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
不是野兽的嘶吼,更像是……打斗声?还有人的呼喝声!
林逸宸心中一动,立刻警惕起来。在这深山老林里,遇到的可不一定是朋友。他压低身形,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
下方的一小片林间空地上,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进行!
交战的一方,是三条体型壮硕如小牛犊、皮毛呈现不健康灰黑色、獠牙外露、眼中闪烁着狂暴红光的野狼!这些狼显然发生了异变,速度、力量和凶悍程度都远超普通野狼。
而它们的对手,只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少年,看上去年纪比林逸宸还要小一两岁,但身高却接近一米九,虎背熊腰,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肌肉贲张,将衣服撑得紧绷绷的。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戴着一副看起来颇为厚重的皮革拳套。
此刻,他正独自面对三条变异野狼的围攻!
让林逸宸惊讶的是,这高大少年面对凶悍的狼群,竟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发出一声如同闷雷般的低吼,主动迎了上去!
他的战斗方式简单、粗暴、却有效到了极点!
不闪不避,一拳直捣!正中扑来头狼的鼻梁!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头狼惨嚎着翻滚出去,鼻血长流。
侧身,摆臂!如同钢鞭般的手臂狠狠抽在另一条狼的腰腹间!
呜咽一声,那条狼直接被抽飞出去,撞断了一棵小树。
第三条狼从背后偷袭,少年仿佛背后长眼,一个迅猛的后蹬腿,精准地踹在狼头上,将其踹得晕头转向。
他的动作大开大合,力量刚猛无匹,每一击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隐隐带着某种古朴的韵律。虽然招式看似简单,却深得快、准、狠三味,显然经过千锤百炼。更让林逸宸注意的是,这少年身上散发出的气血之旺盛,远超常人,甚至比他炼皮境时还要强上一筹!但奇怪的是,林逸宸并未从他身上感受到明显的灵气波动。
“体修?”林逸宸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是一种不修灵气,专练肉身,将体魄开发到极致的古老修炼路子,在现代极为罕见。
三条变异野狼在这高大少年面前,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很快便夹着尾巴哀嚎着逃入了密林深处。
少年甩了甩拳套上的狼血,喘了口粗气,脸上非但没有疲惫,反而露出一丝憨厚又兴奋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嘿,这黑风山的畜生就是够劲!比家里后山的野猪耐打多了!”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质朴的山野气息。
林逸宸隐藏在树后,心中飞快权衡。这少年实力强横,心思似乎比较单纯,不像是“公司”或者别有用心之人。在这危险的山林中,多一个这样的临时伙伴,或许能增加几分安全系数,尤其是寻找那个危险的地下溶洞时。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正准备现身,用准备好的说辞试探一下,那高大少年却突然猛地转过头,铜铃般的大眼锐利地扫向林逸宸藏身的方向,瓮声瓮气地喝道:“谁?鬼鬼祟祟的!出来!”
林逸宸心中微惊,这少年的感知竟如此敏锐?自己已经尽量收敛气息了。
既然被发现了,他也不再隐藏,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善意的、带着点疲惫的笑容:“兄弟,别误会。我也是进山采药的,听到动静过来看看,没有恶意。”
高大少年上下打量着林逸宸,目光在他破烂的工装、苍白的脸色以及那柄一看就很劣质的匕首上扫过,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疑惑:“采药的?你这身板……能走到这黑风山深处?还拿着这破铁片?”
林逸宸苦笑一声,顺势咳嗽了两下,显得更加虚弱:“唉,家里老人病了,急需一味山里的草药救命,没办法硬着头皮进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家伙事也丢了,就剩这个防身。”他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高大少年眼神中的警惕稍减,他本性憨直,见林逸宸模样狼狈,不似作伪,便挠了挠头,说道:“原来是这样。这黑风山里头危险得很,不光有这些发疯的畜生,听说深处还有毒瘴和更邪门的东西。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他顿了顿,看了看天色,又道:“俺叫石猛,也是进山来找东西的。你要找啥药?要是顺路,俺可以捎你一段。”
林逸宸心中一动,这石猛果然心思单纯,容易相信人。他连忙报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是一种叫‘地脉草’的药材,喜欢长在阴湿的深谷或者溶洞附近。听说毒瘴谷那边可能有。”
“毒瘴谷?”石猛瞪大了眼睛,“你去那儿?那可邪门得很!俺爹……呃,反正那儿不是好地方!俺要找的‘黑铁矿’也在那个方向,但俺只敢在外围转转。”
林逸宸心中暗喜,果然顺路!他脸上露出恳求之色:“石猛兄弟,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你看我这状态,一个人肯定到不了毒瘴谷。你能不能带我一程?到了附近我就自己找,绝不连累你!我可以付你钱!”他掏出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石猛看着那点钱,又看了看林逸宸虚弱的样子,大手一挥,颇有些豪气地说:“嗨,谈啥钱不钱的!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俺看你顺眼,就带你一程!不过说好了,到了毒瘴谷外边,俺可不敢进去,你得自己小心!”
“多谢石猛兄弟!”林逸宸真诚地道谢,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有了石猛这个强力的“向导”和保镖,接下来的路会安全很多。
就这样,两个心怀各自目的的少年,在这黑风山脉中意外相遇,结成了暂时的同盟。
林逸宸刻意保持着虚弱的状态,跟在石猛身后。石猛果然人如其名,一路上遇到什么毒蛇猛兽,基本都是他直接冲上去三拳两脚解决,根本不用林逸宸出手。他力气大得惊人,碗口粗的小树说撞断就撞断,让林逸宸暗暗咋舌。
通过一路上的闲聊,林逸宸得知石猛来自山里一个很偏远的村子,世代以打猎和采药为生,他从小力气就异于常人,跟着长辈学了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这次进山,是为了寻找一种罕见的“黑铁矿”,据说能打造更好的猎刀。
林逸宸也小心地套着关于毒瘴谷和附近溶洞的信息。石猛所知不多,只说那地方终年弥漫着淡淡的彩色雾气,闻多了会头晕眼花,牲畜都不敢靠近,山谷里有很多深不见底的洞穴,村里老人都说里面住着山精鬼怪。
这些信息与【影鸦】提供的线索吻合,也让林逸宸对即将面对的危险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夕阳西下时,两人终于抵达了一片地势明显低洼、空气中开始飘荡起若有若无的彩色薄雾的山谷边缘。
前方,就是毒瘴谷。
浓密的、色彩斑斓的雾气如同幔帐般笼罩着山谷,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只能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和死寂。
石猛停下脚步,指着前方,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林兄弟,前面就是毒瘴谷了。俺就只能送你到这儿了。这雾气邪门,你千万小心,实在找不到就赶紧出来,别逞强!”
林逸宸看着那片诡异的毒瘴,感受着道基处因靠近此地而隐隐加剧的刺痛和……一丝微弱的吸引力?他点了点头,对石猛郑重抱拳:“石猛兄弟,大恩不言谢。你也要小心,尽快找到黑铁矿离开这里。”
石猛憨厚地笑了笑,挥了挥手,转身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山林中。
林逸宸独自一人站在毒瘴谷边缘,深吸一口气,将那块一直贴身藏着的、从鼠巷老道处换来的、画得歪歪扭扭的“辟邪符”攥在手心——虽然知道大概率是心理安慰。
然后,他目光坚定地,一步踏入了那片色彩斑斓、危机四伏的毒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