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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木山巅。

霜雪是这里永恒的主宰,覆盖着嶙峋的山石、虬劲的枝干、蜿蜒的小径和古朴的屋舍。

终年不散的浓密云雾将整座山峰深锁,山高云深,宛若遗世独立的仙境。

青翠或苍劲的雪松是这银白世界里最倔强的存在,它们挺立在霜雪之中,针叶上的积雪与苍翠形成鲜明而独特的景致。

一座小院静静卧在雪中,石阶、平台皆被厚厚的积雪温柔覆盖。

站在此处,时常能望见下方翻涌奔腾、浩瀚无垠的云海。

虚妄观身着一袭宽大的红衣,倚靠在一株盛放的白梅树干上,目光悠远地眺望着云海。

他身旁,覃故穿着同色同款的红衣,静立雪中。

“云初,”虚妄观的声音清冷,打破了山巅的寂静,开始了例行的考校验收,“‘判官’二字,作何解?”

覃故神色专注,沉声应答:“‘判’,意为判断、裁决、分辨是非曲直。‘官’,意指职责、担当、执掌一方事务。‘判官’合称,点明我辈根本职责在于:以清明的灵觉和深厚的学识,判断尘缘因果的根源、性质与纠葛,并运用解系之力,对其进行公正的梳理、化解或裁决,以维护天道平衡与一方清静。”

虚妄观微微颔首,目光未移,接着问:“何为‘尘缘’?”

“‘尘缘’是生灵在世或濒临死亡,因七情六欲、因果报应、执念牵挂,与外界——无论是人、事、物,还是念,产生的无形因果羁绊与能量联系。”覃故流畅作答,“其如丝如缕,或清或浊,或善或恶,缠绕于灵相之上,是世间万象纠葛的根源,亦是判官感知、梳理和解系的对象。”

“‘灵相’是什么?它与‘生魂’、‘肉身’的关系是怎样的?判官之灵相有何特殊之处?”虚妄观的问题层层递进。

覃故凝神细思,答道:“‘灵相’:是生灵之核心本源,意识、记忆与存在的凝聚体,超脱于肉体形态的生命本质显化。可视作灵魂的核心。”

他接着阐述关系:“‘生魂’指脱离肉身后短暂存在的、包含记忆情感的完整灵体(包含灵相及其承载的尘缘)。因此,灵相是生魂的核心。而肉身,则是灵相或生魂在阳世的载体与居所。”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郑重:“至于判官灵相,经特殊传承与修炼,更为清正、稳固、强大。它拥有感知、操控尘缘之力(即解系之力),且判官需时刻保持其清明,抵御尘缘侵蚀。”

“判官两大核心能力为何?”虚妄观抛出关键问题。

“‘解铃’与‘系铃’。”覃故迅速回应,“‘解铃’:化解、疏导、斩断已成且有害或纠缠不清的尘缘羁绊,使其消散或归于平静。重在‘破’与‘疏’。‘系铃’:凝聚、加固、引导或创造良性的因果联系、守护之力或新的缘分(此操作需极度谨慎)。重在‘立’与‘聚’。”

“判官首要戒律是什么?”虚妄观的语气陡然严肃。

“首要戒律:‘不涉尘缘’或曰‘判官笔落,不问私情’。”覃故的回答斩钉截铁。

“判官如何‘看见’或感知尘缘?通常尘缘会以何种形态显现于判官灵觉之中?”虚妄观继续深入。

“非肉眼所见,乃是以灵觉——或称神识、心眼感知其存在、形态、颜色、温度、强度等能量信息。”覃故解释道,“常显现为丝线状、雾气状、光团状、水流状等无形能量形态。”

“若一段尘缘线显现为‘赤红如火,纠缠如乱麻’,通常暗示其蕴含何种执念与因果?”虚妄观描绘了一个具体场景。

覃故思索片刻,答道:“暗示其蕴含极其强烈的情感执念,如炽热的爱恋、深切的怨恨、极度的愤怒或嫉妒。‘赤红如火’象征情感浓烈、能量躁动;‘纠缠如乱麻’则表明因果复杂、多线交织、难以理清,往往涉及多人多事,且长期积累未解。”

虚妄观抛出最后一个尖锐的问题:“若见一人命不久矣,其身上尘缘将散。判官可否因其可怜,主动施法为其‘系铃’强行续命?为何?”

“绝对不可!”覃故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语气坚决,“生死乃自然规律,强行逆转生死是严重干扰天道循环,必遭反噬。”

“若强行续命,非但可能失败,更会扭曲原有因果,可能制造更可怕的孽缘,如制造活死人、吸引邪祟。”

“施法判官自身灵相也将承受巨大业力反噬,轻则重伤,重则陨落。”他沉声强调道:“判官职责是梳理因果尘缘,非司掌生死。强行续命完全超出了判官力量的边界和本分。我们能做的,是尊重生命规律,助其安稳走完最后一程,如安抚其灵相、化解其未了执念使其安息,但绝不可逆天改命。”

寒风掠过,卷起细碎的雪沫。虚妄观与覃故并肩立于白梅树下,眺望远方云海翻涌,鼻尖萦绕着丝丝缕缕清冷的梅香。

一问一答间,竟也自成山巅一道风景。

虚妄观缓缓侧过头,目光落在覃故沉静的侧脸上,那双异色瞳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答得不错。”他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温度,“明日起,我正式教导你判官之术,以及……如何在万千因果洪流中守住本心,成为执笔立天道的‘真正判官’。”

覃故微微躬身,声音平稳而坚定:“是,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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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宗,灯阁。

空间波动尚未平息,臧剑玉的身影已如一道撕裂空气的残影,直扑灯阁。

三日横跨万里的极速赶路,在他玄色的鲛绡劲装上留下了褶皱、污渍与风尘的印记。

一丝不苟的银冠歪斜,几缕散乱的银丝紧贴着他汗湿的额角。

阁内光线昏沉。林江野形容枯槁,胡子拉碴,眼底淤积着浓重的青黑,眼球布满猩红血丝,整个人如同钉在魂灯前一般,死死盯着灯架上那盏摇曳欲熄的魂灯。

“唉……”守阁长老戚正初站在一旁,看着林江野三日间急剧憔悴下去的模样,忍不住叹息摇头。

一股刺骨的寒气骤然涌现,白雾弥漫,瞬间充斥了灯阁一角。

林江野布满血丝的眼球艰难地转动,望向那团突然出现的寒雾,眼神空洞骇人。

雾气散去,臧剑玉挺拔却略显狼狈的身影显现。

“师……”林江野猛地起身欲扑过去,然而连续三日两夜不眠不休的巨大消耗与精神重压,让他眼前骤然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臧剑玉身形一动,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稳稳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林江野缓过一口气,抬头对上臧剑玉冰冷的银灰色眼眸,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涩笑容:“师兄……师弟……师弟有负所托,没照顾好覃师侄,让他……” 声音竟带上了哽咽,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臧剑玉脸色阴沉如水,并未看林江野,视线已如实质般钉在桌案上那盏属于覃故的魂灯上。

那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的碧绿光点,瞬间点燃了他眼底深处压抑的风暴。

原本就冷酷的面容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银灰色的瞳孔中寒芒暴射,一股毁天灭地的狂暴气息在他周身酝酿。

他松开扶着林江野的手,一步跨至灯前。

那只曾轻易捏碎过无数强者本命法宝、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手,此刻竟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抚上冰冷的琉璃灯罩。

指尖传来灯芯那微弱到几乎消散的暖意——那是覃故残存的一线生机。他

能清晰地“感觉”到,灯内那缕属于覃故的气息,正如同脆弱的琉璃般,一点点碎裂、消散。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他喉间溢出,声音不大,却让一旁的林江野和戚正初瞬间头皮发炸,如坠冰窟。

这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冻结万物的酷寒和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

臧剑玉死死盯着那欲灭不灭的魂灯,眼神幽暗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

唯有在目光触及那点微弱绿焰的瞬间,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几乎碎裂的、极其细微的波动。

“覃故。”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不高,却像蕴含着万钧雷霆,让整个灯阁的空气都彻底凝固、冻结。“真是不听话。”

“本尊不信他会死。”臧剑玉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偏执,“谁敢动本尊的弟子,本尊定叫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本尊会亲自下山,找到他,将他带回来……”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阴鸷森寒,“打断腿,锁起来……”

林江野在一旁听着,看着臧剑玉此刻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般的神情,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臧剑玉强行压下心口翻腾的戾气与滔天怒火,侧过头,冰冷的视线落在林江野身上。

林江野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汗毛倒竖,双腿发软,声音都变了调:“师……师兄……”

“他下山,可曾留下东西?”臧剑玉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

“有!有!”林江野慌忙从自己的纳戒中取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信笺,双手颤抖着递过去,“师兄,这是师侄……留下的。”

臧剑玉一把抓过信笺,目光如电,飞速扫过纸上的文字。随着阅读,他周身翻涌的寒气几乎凝成实质冰霜,捏着信纸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弟子覃故,于山门外百里荒村,沐手焚香,遥叩师尊金安。

百年光阴,弹指一瞬。每思及此百年间,师尊与许栩、林江野二位师叔为解弟子体内蚀骨之毒,踏遍八荒,求索九幽,风霜劳苦,心血耗尽……弟子覃故,愧煞无地,五内如焚!此恩此情,重逾万仞青山,深过无垠碧海,弟子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

今幸得苍天垂怜,师门洪福庇佑,弟子体内沉疴顽毒,已祛其半。

余毒虽盘踞未清,然暂时蛰伏,暂无性命之虞。弟子亦不敢懈怠,勤修苦练,修为侥幸已重归元婴之境,虽不及当年全盛,亦有几分自保之力,行走世间,当可无虑。

残喘百年,已是天道格外开恩,弟子心中唯有感激。昔日归墟之海封印旧事,种种因果纠缠,弟子早已看透、放下。心中澄澈,再无挂碍执念。既知天命如此,便不愿再枯守宗门,空耗恩师与师叔心血,徒增牵累。

问心宗乃弟子再生之地,恩同再造。然此残躯,既已无性命之危,便不该再虚掷宗门光阴。

弟子覃故,惟愿辞别山门,踏遍红尘万里。以这半解之毒躯,半复之修为,行些力所能及之善事,观天地之大,历众生百态,或可寻得一丝残生之真意,亦算不负师门教诲,略偿天地之恩。

此番不告而别,私离山门,实乃弟子大逆不道,罪该万死!此千般错处,万般罪责,皆系覃故一人狂妄悖逆之心所致,弟子甘领任何责罚。

万望……万望师尊息雷霆之怒,切莫因此迁怒于林师叔!师叔待弟子至诚,常以宽慰开解,然弟子此番离意,从未向师叔吐露半分!师叔毫不知情,弟子敢以心魔立誓!恳请师尊明鉴!莫因弟子之过,伤了同门之谊!

别之言,字字泣血。师尊养育教导之恩,弟子铭刻五内,永世不忘。惟愿师尊道体康泰,福寿绵长。山高水远,弟子……就此拜别。

臧剑玉看完,冰冷的目光斜睨了一眼憔悴不堪的林江野,并未说什么重话,但语气依旧冷硬:“师弟早些回去歇息。覃故,本尊自会寻回。”

他甚至没看旁边的戚正初一眼,小心翼翼地捧起桌上覃故那盏摇摇欲坠的魂灯,用精纯的灵力化作一个稳固的护罩将其牢牢护在其中。下一刻,身影已从灯阁内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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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州,叠嶂城外三百里,密林深处。

剑锋撕裂空气的尖啸与妖兽喉骨碎裂的闷响交织,兽吼震天。

楼听雨与蒋延背靠背,手中长剑化作两道致命的流光,将前仆后继、悍不畏死的妖兽不断斩于剑下。

鲜血染红了地面,破碎的鳞甲、断肢四处飞溅。

“师妹!数量太多了,杀之不尽!再耗下去,灵力枯竭,你我必死无疑!”蒋延华丽的衣袖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污,发丝凌乱,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带着一丝焦灼。

楼听雨一剑刺穿一头扑来的妖豹咽喉,气息微喘,额角香汗淋漓,顺着脸颊滑落。

她迅速环顾四周,声音因消耗过大而有些飘忽:“师兄,东南角!那边妖兽相对稀少,大多是金丹妖兽,你我合力冲出去!”

“好!”蒋延毫不犹豫,长剑横扫逼退眼前妖兽,身形一转,紧跟着楼听雨向东南方向猛冲。

腥臭的狂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东南角的妖兽虽然数量较少,却凶悍不减,嘶吼着如潮水般涌上。

青灰色的兽爪带着金丹期的劲风拍下,锋利的獠牙上还挂着同伴或猎物的血肉!

蒋延的长剑率先爆发出刺目的银芒,剑身嗡鸣,如撕裂黑暗的闪电,精准地迎向一头豹形妖兽的利爪。

剑爪相撞,发出金铁交鸣的刺耳声响 ,他手腕急抖,剑光骤然分化,一道割开利爪,另两道刁钻狠辣地斜削向妖兽防御薄弱的腹侧。

楼听雨的软剑几乎在同时发动,如毒蛇出洞,贴地疾走,娇躯灵活地矮身,险险避开一条巨蟒喷吐的腥臭毒雾,剑锋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横扫而过,精准无比地斩在巨蟒的七寸要害。

“噗嗤!”腥热的蛇血如喷泉般溅了她半条手臂。楼听雨毫不在意,借力旋身,剑光反撩,又将一头从侧后方偷袭的狼形妖兽逼退。

两人身影在妖兽群中交错腾挪,剑光与刀影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又如同两把烧红的尖锥,死死钉在东南角的薄弱处,拼命撕扯着包围圈。

蒋延的剑势大开大合,每一剑挥出都带起大片血雨腥风,被斩断的兽爪、尾巴在空中抛飞。

楼听雨的软剑则刁钻诡谲,专攻妖兽关节、眼窝等脆弱部位,剑光过处,总能引发凄厉的惨嚎。

残肢断臂混杂着破碎的鳞片和毛发漫天飞舞,不断砸落在两人身上,滚烫的兽血溅满他们的脸颊和衣襟。

蒋延长剑回挑,恰好与楼听雨借力递来的剑招形成绝妙配合。

两人一个眼神交汇,瞬间变换攻守——蒋延主攻前方撕开的血路,楼听雨侧移半步,软剑化作一片光幕,死死护住他的后心。

剑影再次狂飙突进,硬生生在汹涌的兽潮中劈开一道缝隙!

“走!”蒋延一声暴喝,剑上光芒暴涨,带着决绝的气势,朝着包围圈外那越来越近的光亮全力冲刺。

然而,长时间的鏖战已让两人丹田内的灵力濒临枯竭。满地的残肢断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味。

他们离冲出包围仅剩最后一步,却仿佛隔着天堑。两人咬紧牙关,透支着体内的灵力挥剑,剑光虽依旧凌厉,却已显露出力不从心的滞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一声震耳欲聋、蕴含着恐怖威压的咆哮从后方炸响。

一头体型庞大、气息凶戾狂暴的猿形妖兽猛地从阴影中扑出,目标直指背对着它的蒋延。

这赫然是一头已达元婴大圆满的妖兽首领!

“师兄小心背后!”楼听雨惊骇急呼。

蒋延闻声强行拧身回剑格挡。

“铛——!”

一声巨响!

仓促回防的蒋延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剑身狂涌而来,虎口瞬间崩裂,长剑几乎脱手,整个人被这股巨力狠狠震飞出去。

“噗!”蒋延人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眼看就要撞上后方尖锐的巨石。

“师兄!”楼听雨不顾自身安危,强行催动所剩无几的灵力,飞身扑救,险之又险地在蒋延撞上巨石前将他接住。

两人滚落在地,气血翻腾,狼狈不堪。

元婴大圆满妖兽的偷袭,瞬间打乱了他们突围的节奏,两人不得不放弃即将成功的突围,强撑着起身,联手应对这头实力远超之前所有的妖兽。

楼听雨是化神中期,蒋延是化神初期巅峰,若在巅峰状态,两人联手斩杀这头元婴大圆满的妖兽首领并非难事。

然而,他们之前已被兽群的车轮战消耗了大量灵力,此刻丹田几近空虚。而这头妖兽首领不仅处于巅峰状态,皮糙肉厚,更是凶性大发,距离化神也仅一步之遥。

此消彼长之下,两人迅速落入下风,险象环生。

妖兽首领一击得手,凶焰更炽。它咆哮着,巨大的兽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再次朝着立足未稳的两人当头拍下。

爪风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已让两人呼吸一窒,体内翻腾的气血几乎停滞。

楼听雨和蒋延瞳孔猛缩,心知这一击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两人眼中同时掠过一丝绝望,只能咬牙调动最后一丝灵力护住要害,准备硬抗这足以致命的一击。

“师妹,全力防御!”蒋延嘶声大喊,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知道!”楼听雨声音紧绷,将软剑横在胸前,准备迎接那毁灭性的力量。

就在那巨大的兽爪即将拍落的瞬间!

一道乌光,快如鬼魅,无声无息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凌厉,骤然从侧面一棵参天古树后激射而出。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响彻林间。那势大力沉、足以开山裂石的兽爪,竟被这道突如其来的乌光硬生生架住,停滞在半空。

楼听雨和蒋延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地循着乌光来处望去。

只见两道身影从那棵大树后从容走出。

一男一女,衣着朴素,衣料一般,在昏暗林间泛着内敛的光泽。

男子面容沉稳,眼神锐利,女子容貌秀丽,眼神灵动。两人身上并无明显的宗门标识,气质却绝非寻常散修。

“多谢二位道友出手相救!”蒋延压下翻腾的气血,迅速起身,对着来人郑重拱手,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路见不平,举手之劳罢了。”为首的男子收回那柄造型奇特的弯刀,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

“在下蒋延,这是在下的师妹楼听雨。”蒋延立刻介绍道,同时暗暗打量来人。

男子微微颔首:“池修远。”他侧身示意身边的女子,“舍妹,池漫兮。”

“原来是池道友、池道友!”楼听雨也上前一步,对着池家兄妹郑重行了一礼,清丽的脸上惊魂稍定,“此番救命之恩,我和师兄二人铭记于心!”

“吼!!!”

形势紧迫,不容多言。四人目光交汇,瞬间达成默契。

“先解决此獠!”池修远目光锁定那头因攻击受阻而暴怒咆哮的妖兽首领,语气不容置疑。

“正有此意!”蒋延和楼听雨齐声应道,眼中重新燃起战意。

虽然灵力所剩无几,但和池修远兄妹联手,这妖兽不是他们的对手。

四人迅速站定方位,刀光剑影再次亮起,气势陡然合一,直指那凶悍的元婴妖兽。

池修远的弯刀诡异莫测,池漫兮的灵巧身法配合着刁钻的攻击,与蒋延的刚猛、楼听雨的灵动瞬间形成互补。

一番激烈的围杀之后,那头元婴大圆满的妖兽首领终于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轰然倒地。

首领毙命,原本悍不畏死的兽群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发出惊恐的嘶鸣,瞬间溃不成军,四散奔逃,转眼间消失在密林深处。

楼听雨看着溃散的兽群,疲惫的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先前就隐隐觉得这些妖兽的围攻过于有序,背后必有强大存在指挥。如今首领伏诛,兽群自然崩溃。

战场瞬间安静下来,只余下浓重的血腥味和满地的狼藉。四人站在妖兽首领庞大的尸体旁,微微喘息。

“多谢二位再次援手。”蒋延再次对着池修远和池漫兮抱拳,语气诚挚,“若非二位及时出手,我和师妹恐凶多吉少。”

“不必客气。妖兽为祸,人人得而诛之。”池修远将弯刀收回鞘中,语气依旧淡然。

“今日之恩,我师兄妹二人必不敢忘。他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与师兄定当竭力相助。”楼听雨郑重承诺道。

“相逢即是有缘。”池漫兮眨了眨灵动的眼睛,声音清脆,“不知蒋道友、楼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

楼听雨略一沉吟,答道:“我二人奉师命下山历练,并无固定去处。”

池漫兮闻言,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巧了!我与哥哥也是四处游历。这山林险恶,不如结伴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蒋延与楼听雨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飞速划过的警惕。蒋延转头给出回应:“好。”

于是,四人简单处理了一下战场,便结伴离开了这片充满血腥的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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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木山巅,无相阁。

在虚妄观倾囊相授之下,覃故对判官之道的系统学习终于告一段落。

虚妄观言道自己尚有要事处理,让覃故将他所授融会贯通,自行体悟。

覃故一丝不苟地完成虚妄观留下的课业。

之后的日子,不是在松木山覆雪的林间小径漫步,就是回到无相阁静坐。

山中无岁月,松木山常年飘雪,白梅经年盛放,时间仿佛失去了刻度。

覃故已然记不清自己在这山巅度过了多少寒暑。

这日,覃故正在无相阁内整理书架上的古籍。

“咳咳……咳咳咳……”

一阵毫无预兆的剧烈呛咳猛然袭来。覃故只觉胸口和喉咙如同被利刃狠狠剐过,剧痛瞬间攫住了他,眼前骤然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重重撞在身后的高大书架上。

“轰隆——!”

一声巨响!沉重的实木书架被他撞得轰然倒塌,架上堆积如山的书籍如同雪崩般哗啦啦倾泻而下,瞬间散落一地。

混乱中,一个不起眼的狭长木盒不知从书架的哪个角落被震了出来,“啪嗒”一声,恰好落在覃故脚边。

覃故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和眩晕感,扶着墙壁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稳。

他抬头看着眼前倒塌的书架和遍地狼藉的书籍,目光最终落在那只意外出现的木盒上。他缓缓蹲下身,将木盒捡起。

盒子入手温润,材质非金非木,表面没有任何纹饰。覃故端详片刻,带着一丝疑惑,轻轻打开了盒盖。

盒内静静地躺着一卷古旧的画轴,和一本纸张泛黄、边缘磨损严重的线装书。

覃故的视线首先被那卷画轴吸引。他将其取出,小心翼翼地展开。

画卷上,是六个人的全身画像。其中一人,赫然正是前不久外出办事的虚妄观。

画中的虚妄观身着鲜红罩袍,内衬雪白里衣,长袍曳地,身姿挺拔。

他目视前方,眼神深邃悠远,仿佛能洞穿世事万象,带着一种对世间万物既悲悯又疏离的神韵。

覃故的目光依次扫过画中其余五人。第一眼的感觉便是:人中龙凤。

六人容貌气质皆属顶尖,各有千秋,远胜世间凡俗。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画卷左侧同样身着鲜红罩袍、雪白里衣的一个青年身上。

这青年的眼睛……让他心头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无比模糊。

“云初……”

虚妄观那清冷缥缈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阁外传来,由远及近。

覃故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下意识的将画卷卷好,连同那本泛黄的书册,迅速塞回木盒,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木盒收入了自己的纳戒之中。

他立刻蹲下身,开始手忙脚乱地捡拾散落一地的书籍,试图掩盖刚才的动静。

虚妄观的身影出现在无相阁门口。他看着倒塌的书架和满地狼藉,以及正在捡书的覃故,深邃的异色瞳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的语气听起来与往常无异:“云初,发生了何事?这书架为何倒了?”

覃故动作一顿,低着头,声音带着咳嗽后的微哑:“回师祖,弟子方才整理书籍时,忽感胸口剧痛,引发剧烈呛咳,一时站立不稳,失手撞倒了书架。惊扰师祖,云初知错。”

虚妄观没再多问,缓步上前,伸手扶住书架的一端:“无妨。搭把手。”

两个身体都不算强健的人,合力将沉重的书架重新扶正。

虚妄观也弯下腰,帮着覃故捡拾散落满地的书籍,动作不疾不徐:“我的事已处理好。明日开始,恢复授课。”

“是,师祖。”覃故恭敬应道,加快了捡书的速度。

两人同处一室,默默整理着散乱的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墨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寂静。

只是此刻,两人的心思似乎都已飘向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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