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听雨七人符箓、丹药和灵器尽耗,付出惨痛的代价,终于从那群泣血鹃的包围中强行突围而出。
在且战且退的逃亡过程中,那八名最初向他们求救的修士,由于伤势和惊恐,有三人未能跟上队伍的速度,在凄厉的鹃啼声中神识破碎,倒地身亡,成为了泣血鹃音波下的亡魂。
剩余的五人惊魂未定,紧紧跟在楼听雨七人身后,脸上早已没了最初的惊喜,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苍白与恐惧。
与此同时,数里之外,覃故操控着四具傀,以雷霆之势精准地攫取了沙地深处那几枚赤光流转的血晶地胆。
宝物入手,他毫不恋战,心念一动,帝江、狰、酸与、夫诸四道虚影瞬间化作流光没入傀笼。
他身轻如烟,立刻朝着与蚁群肆虐区域相反的方向急遁而去,将身后仍在疯狂翻涌的蚀骨沙蚁潮远远甩开。
然而,就在他飞遁出不过数里距离时,整片秘境天地骤然剧变!
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猛烈震颤起来,似有庞然巨物在地下翻身,林木剧烈摇晃,山石簌簌滚落。
紧接着,天空之中异象纷呈,原本秘境内固有的晦暗光线被道道霞光撕裂,云气翻卷,汇聚成旋。
阵阵清越悦耳的百鸟鸣叫声自高天之上传来,那声音空灵祥和,与秘境中处处存在的凶戾妖兽嘶鸣截然不同。
一直安安静静地窝在覃故怀里的帝昀,此刻激动地探出小脑袋,琉璃般的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
它用小爪子扒拉着覃故的衣襟,急促地说道:“哥哥,是秘境出口!出口要开了!”
片刻过后,异象散去,半空之上出现一个和当初的秘境入口一模一样的漩涡。
“吱吱………”
密密麻麻的吱吱声从不远处传来,覃故顺着声音看过去,入眼是令人头皮发麻的蚁群。
他不是已经把血晶地胆放到墟溟里了吗?
这些蚀骨沙蚁怎么还能找到他?
覃故心里疑惑,但面色如常。
“哥哥,我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在向我们靠近!”
“我们不要管这些沙蚁了,先尽快出秘境吧。”帝昀用小爪子紧紧扒着他的衣襟催促道。
覃故将怀里的帝昀抱紧,脚下轻点,周身萦绕淡淡灵光,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向着半空的漩涡疾射而去。
半晌,又是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这次覃故适应良好,出来后扶着树干不过缓了几分钟,那股眩晕带来的恶心感就散了大半。
“云道友~~”
身后传来楚平野那厮拖长了调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惊喜。
覃故转过身,隔着帷帽轻纱,首先看到的是正兴冲冲奔向自己的楚平野,视线随即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几人身上。
啧!什么叫恶毒炮灰?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不就是!
这下他不用“绞尽脑汁”或是蒙头找男女主了,他们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楚平野几步窜到覃故面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语气雀跃:“云道友!你可算出来了!方才秘境入口波动,我们刚被甩出来不久,就看到你也出来了,真是巧啊!”
他的话语打断了覃故的打量。
覃故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楚平野的热情,目光却再次投向后方。
楼听雨扶蒋延也走了过来,两人神色间都带着疲倦,衣角沾染斑斑点点的污迹。
楼听雨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倒是蒋延现在连走路都是要人扶。
除了蒋延和楼听雨这对男女主外,他还有看到了两个“熟人”。
当初在千嶂山将他捡回去的池氏兄妹——池修远和池曼兮。
他没想到能再见池氏兄妹。视线落在池氏兄妹仅仅几秒,旋即又落在男女主身上。
覃故在看蒋延和楼听雨的同时,蒋延和楼听雨也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同样看向覃故。
可惜覃故戴着帷帽,看不见轻纱下的脸。
楼听雨和池修远扶着蒋延朝他和楚平野的方向走来,池曼兮紧紧跟在池修远身侧,身后还跟着两个覃故没见过也不认识的一男一女。
走来的几人在距离覃故和楚平野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忽然被人拦住去路。
来者正是先前在秘境中引来泣血鹃的那八人中的其中两人,一男一女,身着统一的青灰色宗门服饰,神情倨傲。
那女修眉梢高挑,语气骄横,声音尖锐,对着蒋延和楼听雨便是一通指责:“你们怎能见死不救??!”“
“让我两位师兄白白丧命!”
“突围之时你们分明有余力,却丝毫不顾我们死活!”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尖利,“等我回禀师尊,定要叫你们好看!”
蒋延原本好了七七八八的伤势,在方才与那八人引来的泣血鹃缠斗间,旧伤已然裂开,衣襟深处渗出血迹。
他眼底寒意骤涌,似是看死物一般盯着那女修,忽然挣脱楼听雨和池修远的搀扶,脊背挺得笔直,一步步逼近:
“我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倒送上门来了?”
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泣血鹃是你们自己惹来的,如今还有脸怪我不救那两个废物?”
“他们又不是我什么人,你们是他们的师弟师妹,也不见你们回去救他们,现在在这里装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
说罢,蒋延目光更冷,唇边掀起讥诮的弧度:“想告诉你师尊,那正好!报上你们宗门的名字。改日我让我父王亲赴贵宗,好好‘告知’你们宗主,他门下的弟子是如何不自量力招惹凶兽、抛弃同门,事后还反咬他人。”
“告知”二字蒋延咬得极重,杀意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那女修原本气势汹汹,此刻却被蒋延眼中的戾气慑住,脸色发白。
她喉头滚动,仍强撑着扬起下巴想反驳。
蒋延向来能动手就尽量不动口,手腕一翻,灼阳剑铿然出鞘,剑尖倏地抵上女修的脖颈。
手腕微微一沉,雪白的皮肤上顿时沁出一道血线。
女修吃痛,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望向蒋延那双尽是阴鸷的眸子,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一旁的男修见状怒不可遏,上来伸手指向蒋延,厉声道:“你可知她是谁?!敢动她,我们宗主必将你碎尸万段!”
蒋延眼风扫去,讥讽更甚:“哦?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你们宗主有多大本事,要怎样将我碎尸万段。”
话一落,他手中剑尖又进半分,鲜血自女修颈间蜿蜒淌下。
女修浑身颤抖,崩溃颤声哭叫:“师兄……救我!”
楼听雨眉头微蹙,芊芊玉指按住蒋延执剑的手腕:“师兄,够了。”
蒋延侧头瞥了她一眼,眼中戾气未散,但剑尖终究没有再往前送。
“秘境险恶,生死自负。”楼听雨看向那对脸色惨白的男女,语气平淡无波,却比蒋延的杀气更令人心寒,“你们引来泣血鹃,拖累众人是事实。”
她目光扫过周围逐渐被吸引过来的其他修士,意思再明显不过——再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那男修被楼听雨看得脊背发凉,又见周围人指指点点,气势顿时矮了半截,赶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女修。
女修捂着脖颈的伤口,鲜血从指缝渗出,又痛又怕,再不敢多说半个字,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我们走…”男修咬着牙,搀着女修,灰头土脸地迅速挤入人群,消失不见。
蒋延冷哼一声,灼阳剑归鞘。
这一动似乎牵动了伤口,他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池修远赶忙重新扶住他,低声道:“蒋道友,你伤口又裂了,得尽快处理。”
兰汀芷和周清也凑上前,眼中满是担忧,从怀中各取出一个小瓷瓶:“我们这儿还有些止血散…”
楼听雨没等他们说完,就出口拒绝,“这一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怎好再要你们的药,我这里还有几颗回血丹,给师兄疗伤足够了。”
楼听雨说完将储物镯里的丹药拿出,倒出两颗在手里,上前搭把手的时候顺便将丹药给蒋延服下。
覃故隔着轻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蒋延狠厉、楼听雨冷静,以及那对挑事男女的外强中干……倒是上演了一出好戏。
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楚平野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懒洋洋的调侃:“啧,走到哪儿都能惹上麻烦,蒋延,你这惹事的本事可真是一点没减。”
蒋延掀了掀眼皮,没好气地回敬:“比不上楚道友您会看热闹。”
楚平野轻笑一声,不再多言,目光黏在身旁的覃故身上。
楼听雨的目光再次落在覃故身上,清冷的目光带着审视,却并无恶意,只是单纯地探究。
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显然并未认出覃故这个“大师兄”。
池修远和池曼兮也好奇地打量覃故,他们兄妹觉得眼前这个人给他们一种轻妙妙的熟悉感。
不等他们出口寒暄,楼听雨抢先出声,声音没什么起伏,“在场诸位皆多多少少负伤在身,秘境外杀人夺宝之事不在少数,我们须得尽快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歇脚。”
此话一出,一行人顾不得寒暄,不再停留,朝着高山密林间外走去。
楚平野“拉”(实际是覃故躲开了他的手,自己走 楚平野只摸到个衣袖一角)着覃故自然而然的跟在几人身后。
暮色渐浓,晚霞明亮依旧,把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也给街道镀上了一层暖光。
一行八人,除了覃故和楚平野,其余六人多多少少有些狼狈。
不是衣袍带血,就是发丝凌乱,活像逃荒的。
“总算到了,”周清喘着粗气说道,“这一路可真不太平。”
池修远抹了抹额角的血迹,苦笑:“要不是楚道友和云道友在,我们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
楚平野听到了也不多说什么。
楼听雨则神色未变,淡淡道:“先进城再说。”
从星陨秘境到这兰若城这一路,八人遭遇了五次散修打劫,其中实力有强有弱,他们这些身上负伤的虽然将那些散修全部击退,但也没落得多少好。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在落日沉下地平线之前进了兰若城。
城中华灯初上,人声渐稀。
楚平野径直带头,一路不停,直奔水云间。
推门而入,一眼瞧见柜台后的店小二正打着盹。
“小二,来八间上房。”
一袋颇有分量的钱袋被扔在桌上,发出一声不小的闷响,将原本昏昏欲睡的店小二吓得一个激灵。
小二惊醒过来,一时有些恼,可抬头见到眼前虽狼狈不堪的八人,但周的身气和衣着昭示着他们不是寻常凡人。
小二度顿时把抱怨咽了回去。
他捞起面前的钱袋,暗中掂了掂,脸上快速熟稔地堆起笑,谄媚道:“各位仙人,仙子,请随小的来。”
他快步走出柜台,躬身引路,“上房都在二楼,清净又宽敞,包各位仙人,仙子满意。”脚下生风,带着八人朝二楼走去。
夜阑人静,轩窗半启,明月探进屋内,洒下一轮清辉。
帝昀在榻上睡得四脚朝天,覃故独坐窗前,沐浴在皎洁的清辉下,手中握着一截梧桐木,正低头细细雕刻。
刀尖轻推,木屑簌簌而落,他目光专注,动作平稳不见半点浮躁。
窗外更声过三,他仍未歇息。
偶有起夜的人经过门外,脚步声轻响,又渐渐远去。
整座客栈沉入梦乡,唯有他房中一盏烛火,明明灭灭。
天将明,月落西窗,星子匿迹,案上烛火燃尽只剩一截烛芯,覃故手中的梧桐木隐约有了雏形。
一连三日,除了期间楚平野来敲过覃故几次门,其他人全都在养伤。
而且因为在雕刻傀,无心招呼楚平野,便寻了个借口让他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四日,晨雾还缠在青灰色的城墙上,天边已洇开一抹鱼肚白,街角馄饨摊的梆子声,伴着这微光轻轻敲醒了沉睡的街巷。
覃故满意地看着手里雕琢的帝江,一扫这三日的疲惫。
浑圆温润,无面无目,周身笼罩暖雾,六足踏地无声,四翼如霞光流淌,震颤时漾开无声涟漪,散发出干燥的木头清香与悲悯的湿意。
只剩最后一步了。
覃故将墟溟中的血晶地胆拿出,慢慢用灵力将血晶地胆炼化,从白天到黑夜,期间覃故猛磕回灵丹才勉强将血晶地胆炼化。
将炼化的血晶地胆注入帝江,黑暗中,一道暗芒骤然亮起,又迅速黯淡。
覃故看着从上到下隐隐散发红芒的帝江,他就知道自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