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夏……好名字!人如其名,清雅别致!”
蓝衣公子抚掌轻笑,对苏半夏逐客令般的冰冷语气毫不在意,反而得寸进尺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陈逸飞,乃京城太医院太医,专司为皇家贵人诊脉请安。今日路过宝地,见姑娘打理这间药铺,举止娴雅,想必也是精通药理之人。说起来,我们竟是同属医道本家,岂不是缘分天定?”
他特意点出“太医”和“皇家”的身份,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目光灼灼地盯着苏半夏,期待从她脸上看到惊讶、崇拜或是巴结的神色。
然而,苏半夏听完,眼神非但没有丝毫波动,反而更冷了几分。太医?京城来的?这种凭借身份刻意接近的做派,让她更加反感。
苏半夏正准备出言呵斥这不知礼数的陈逸飞,视线却不经意地扫向济世堂门口。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他脸上还带着被书页压出的浅浅红痕,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展着胳膊,仿佛还没完全从午休的惬意中清醒过来。那副闲散的模样,与济世堂内略显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然而,苏半夏看到他,紧蹙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嘴角更是难以抑制地浮现出一抹清浅而真实的弧度。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暖阳破云,瞬间照亮了她清丽的面庞。
这昙花一现的笑容,恰好被紧盯着她的陈逸飞捕捉到。他心头猛地一跳,眼神再次迷离起来。
她笑了!她果然对我笑了! 一股巨大的得意冲上心头:果然,这霖安小地方的女子,听到我太医院和皇室的名头,终究还是难以抗拒,只有巴结奉承的份!
可他随即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苏半夏那带着暖意的目光,并非落在自己身上,而是穿透了他,望向了堂外。陈逸飞迅速回头,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竟能引得这等美人展颜。
当他看清来人时,脸上的得意和伪装出来的温文尔雅瞬间垮掉,脸色变得铁青。
林轩!怎么又是这个瘟神!
只见林轩揉着惺忪睡眼,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仿佛没看到陈逸飞这尊大佛一般。
“林轩!”陈逸飞忍不住率先发难,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心中警铃大作,又这家伙在场,都准没好事!
林轩仿佛这才注意到他,停下脚步,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上下打量了陈逸飞一番,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哟,稀客啊。陈公子这是……贵体欠安?来这小小的济世堂抓药?”
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慢悠悠地从陈逸飞难看的脸上,逐渐下移,最终停留在其小腹之下三寸之地,眼神变得意味深长,甚至还带着点“同情”。
“不会吧,不会吧?”林轩故作惊讶,语气夸张,“陈公子年纪轻轻,不会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恶疾吧?比如……咳咳,‘不举’?”
“你!”陈逸飞被他这目光和话语臊得满脸通红,又惊又怒,下意识地用宽大的袖袍挡住下身,气急败坏地吼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我不过是路过而已!”
“路过?”林轩挑眉,语气瞬间冷了几分,“路过就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像个登徒子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别人家姑娘看?陈公子,你这‘路过’的癖好,可不太雅观啊。”
“关你什么事!我乃朝廷太医,看什么还需向你报备不成?!”陈逸飞被他戳破行径,恼羞成怒。
但话音刚落,竟又下意识地扭头,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黏回苏半夏清丽的脸上,仿佛多看一秒都是赚的。
他这死性不改的举动,让林轩眼神一冷。
只见林轩一步上前,右手迅速抬起,在陈逸飞直勾勾的视线前,“啪”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声响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将陈逸飞从痴迷状态中猛地惊醒。
“还看!”林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陈逸飞被这突如其来的冒犯激得勃然大怒,几乎要动手:“林轩!你敢如此无礼?!”
呵斥完,他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权利”,竟又倔强地、带着挑衅意味地再次将目光投向苏半夏。
这一次,林轩没再客气。
他再次抬手,以更近的距离,几乎在陈逸飞鼻尖前,“啪!”地打了第二个响指,声音更响,动作也更带着一股痞气。
“好看吗?”林轩歪着头,语气里充满了戏弄,仿佛在逗弄一只不开窍的猴子。
陈逸飞正处于一种被美色所迷又被人打断的烦躁中,被这突兀一问,脑子还没完全转过来,几乎是本能地、痴痴地点了点头,脱口而出:“何止是好看,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冰肌玉骨,气质清绝……简直是人间尤物!”
他这番文绉绉的夸赞刚说出口,立刻就后悔了,这岂不是承认了自己一直在觊觎人家?
果然,林轩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十分夸张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得意洋洋地说道:“哎呀!多谢陈公子夸奖,眼光不错!眼光不错啊!”
“喂,林轩,你怎能无耻到这等地步!我夸这位苏小姐与你何干?”
“怎么和我没关系?陈公子,你听好了——这、人、间、尤、物,是、我、的、娘、子。”
林轩嗤笑一声,迈前一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你盯着我家娘子看,还跟我说没关系?陈公子,你这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又无耻的话来?”
“什么?!”陈逸飞如遭雷击,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林轩,又猛地转向苏半夏,“娘、娘子?你说这位苏小姐是……是你娘子?!”
“是啊!”林轩回答得理所当然,还带着点“你才知道啊”的嫌弃,“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哦,这个可能没有,但婚书在手,整个霖安城都知道的苏家赘婿,就是在下。怎么,陈公子是京城来的贵人,消息闭塞,不知道也不稀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苏小姐这般人物,岂是你能配得上的?”
“我配不配得上,我娘子说了算。你一个外人,搁这儿汪汪乱叫,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林轩,你别欺人太甚!”
“我就欺你了,你咬我呀!”林轩直起身,用一副“我为你好”的语气,懒散中带着十足的嘲讽,“陈公子,你就别再看了!光天化日,盯着有夫之妇看,很不礼貌,知道吗?你们太医院,难道不教《礼记》的?还有,下次泡妞前,先问问对方是否已有心仪之人,是否已婚配,不要一上来就直勾勾盯着人家看,这泡妞的本事还不如我家小舅子呢!”
苏半夏站在一旁,心中已然明了:这两人不仅认识,只怕还有旧怨。而且看林轩这寸步不让、专挑痛处踩的架势,这旧怨恐怕还不浅。
看着林轩为了维护自己,像个斗志昂扬的公鸡一样与陈逸飞针锋相对,将那京城来的太医气得风度尽失,她心中原本的那点反感和不安,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所取代。
她看着林轩那看似懒散,实则寸步不让的身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名义上的夫君,似乎……真的能为她遮风挡雨。
陈逸飞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一阵红一阵白,仿佛开了染坊。他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之前的优越感、那些旖旎的心思,此刻都化作了巨大的尴尬和羞辱。
他竟对着一个有夫之妇,还是他最讨厌之人的妻子,大献殷勤!
他不死心,或者说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带着最后一丝侥幸,望向苏半夏,声音都有些发颤:“苏、苏小姐……你和这位林轩,真的……真的是夫妻?”
苏半夏没有丝毫犹豫。她深吸一口气,从柜台后缓步走出,衣裙曳地,姿态从容。她径直走到林轩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虽然没有说话,但那行动本身已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林轩更是顺势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揽住了苏半夏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动作亲昵而充满占有欲。他挑眉看着陈逸飞,语气带着十足的炫耀:“诺,如假包换,童叟无欺!陈公子,现在看清楚了吗?”
苏半夏被林轩揽住,身体微微一僵,但并未挣脱。感受到他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她心中那份因陈逸飞而产生的厌恶和不安竟奇异地平复了下去。她甚至微微侧首,靠林轩更近了些,用行动给予了最明确的回应。
陈逸飞看着眼前这对并肩而立的“夫妻”,男的神色慵懒却目光锐利,带着护食般的警惕;女的清丽绝俗,虽面颊微红,却态度明确。郎才女貌,虽然他极度不愿承认,但站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般配。
这画面像一根根针,狠狠扎在他的眼睛和心上。他所有的优越感,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巨大的难堪和嫉妒涌上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好得很!”陈逸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瞪了林轩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最终,他猛地一甩袖袍,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济世堂,连那句惯常的“告辞”都省了。
望着陈逸飞狼狈消失的背影,林轩撇了撇嘴,松开揽着苏半夏的手,懒洋洋地评价道:“啧,京城来的太医,心理素质也不怎么样嘛。”
苏半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侧头看向林轩,眼神复杂,低声道:“你怎么惹上这种人了?”
林轩无辜地摊手:“娘子,这可不能怪我。是麻烦总爱自己找上门,为夫也很无奈啊。”
他顿了顿,看向苏半夏,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认真,“以后这种人再来纠缠,直接让耿忠撵出去,不用客气。”
苏半夏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