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是在哪？”
赵苓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她半跪在林晚身旁，一只手仍紧紧扣着那枚攻击符箓，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昏暗、诡异的环境，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按在林晚不断渗血的伤口附近，试图用所剩无几的灵力勉强封住创口。
林晚无法回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寒意正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仿佛生命力正随着伤口流出的温热液体一同消逝。他只能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所及，尽是扭曲的怪石、漆黑的泥沼和那片低垂的、令人压抑的暗紫色天穹。空气中弥漫的腐臭与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这里绝非善地。那诡异的“沙沙”声虽然暂时消失了，但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安感却愈发浓重。
“不知道……”林晚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周围的寂静吞噬，“但……绝不是……我们想去的……地方。”
赵苓抿紧苍白的嘴唇，她何尝不知。身为元婴修士，她对天地灵气的感知远比林晚敏锐。此刻，她清晰地感觉到，这片天地间的灵气稀薄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近乎于无。更可怕的是，周围空间中充斥着一股阴冷、惰性且带着强烈侵蚀性的能量气息，这种气息让她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
她尝试吸收外界能量以补充消耗，却发现那些稀薄的灵气刚一入体，就被那股阴冷气息污染、同化，非但无法炼化，反而像跗骨之蛆般试图侵蚀她自身的灵力根基。
“这雾气……或者说这里的能量，有古怪。”赵苓脸色更加难看，声音凝重，“它们似乎在……吞噬、腐蚀灵力。绝不能轻易吸纳！”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林晚本就冰凉的心更沉了下去。无法补充灵力，意味着赵苓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差，而他自己，若无灵力滋养伤势，恐怕连一个时辰都撑不过去。
绝境。真正的绝境。
就在这时，周围那昏沉的光线似乎发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那些生长在怪石上的斑斓苔藓和菌类，散发的幽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丝丝极淡的、几乎与昏暗环境融为一体的灰白色雾气，开始从泥沼深处、从岩石缝隙中缓缓渗出，如同苏醒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雾气起初很淡，但蔓延的速度却奇快，转眼间，视野就开始变得模糊，那些扭曲的怪石影子在雾中显得更加狰狞。
“小心这雾！”赵苓惊呼一声，立刻撑起一个淡金色的灵力护罩，将她和林晚笼罩其中。
然而，令人心悸的事情发生了。那灰白色的雾气触碰到灵力护罩的瞬间，并没有被弹开，反而如同活物般附着上来，发出极其细微、却让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护罩上的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灵力正在被快速消耗、吞噬！
“噬灵……这雾气能吞噬灵力！”赵苓骇然失色，连忙收缩护罩范围，只勉强覆盖住两人周身尺许之地，以减少消耗。但即便如此，护罩的黯淡趋势依旧没有停止，只是稍微减缓了一些。照这个速度，她体内本就不多的灵力，恐怕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支撑不住。
环境的威胁，从潜在的感知变成了实质性的、持续不断的伤害。他们不仅要面对未知的生物威胁，还要每分每秒抵抗这无所不在的“噬灵”之雾的侵蚀，这简直是不给人留半点活路。
林晚看着赵苓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愈发苍白的脸色，心中涌起一股无力与绝望。他挣扎着想坐直一些，至少减轻一点赵苓的负担，却牵动了伤口，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蜷缩成一团，眼前阵阵发黑。
“别动！”赵苓低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绝境之中，慌乱只会死得更快。
她目光扫过四周越来越浓的雾气，又看了看气息奄奄的林晚。留在这里，只能是坐以待毙。必须移动，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或者至少能避开这噬灵雾气的庇护所。
可方向呢？在这完全陌生、感知被严重压制的鬼地方，往哪里走？
“咳咳……种子……”林晚似乎读懂了她的困境，用尽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气海位置。在那片因重伤而几乎沉寂的气海深处，那点建木之种带来的微弱清凉感，虽然比在空间乱流时更加黯淡，却依然顽强地存在着，并且依旧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在这种连神识都被压制、灵力感知失灵的绝地，这冥冥中的一丝牵引，成了黑暗中唯一可能存在的烛火。
赵苓眼睛微微一亮。没错，在空间乱流中，正是这神秘的感应带来了生机。如今，或许它也能指引一条生路。尽管前路未知，可能指向更深的危险，但也总比留在这里被活活耗死强。
“信它一次！”赵苓当机立断。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符箓上，暂时强化了摇摇欲坠的灵力护罩，然后俯身，将林晚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纤细却坚韧的肩膀上。
“忍着点，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林晚几乎完全无法用力，大半个体重都压在了赵苓身上。赵苓闷哼一声，脚下黑色的泥地湿滑粘稠，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她不仅要支撑着林晚，还要维持着不断被雾气侵蚀的护罩，灵力如开闸洪水般倾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片诡异的礁石沼泽中前行。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丈。四周除了他们艰难跋涉的喘息和脚步声，便是那无处不在的死寂，以及偶尔从浓雾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沙沙”声，那声音仿佛始终跟随着他们，如同跗脚之鬼，带来无形的巨大压力。
脚下的路崎岖不平，时常需要攀爬那些滑不溜手、长满怪异苔藓的礁石。每一次颠簸，都让林晚痛得浑身痉挛，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渗出。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和赵苓不时渡过来的一丝精纯灵力吊着一口气。
建木之种的指引时强时弱，仿佛受到此地诡异环境的干扰。赵苓只能凭借着那微妙的感应，调整着方向，在浓雾和怪石迷宫中艰难穿梭。绝望的气氛如同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重地笼罩着两人。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半个时辰，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赵苓的灵力几乎见底，护罩已经薄如蝉翼，随时可能破碎。林晚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就在赵苓几乎要放弃希望，考虑是否要动用最后同归于尽的手段时，前方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脚下坚硬的感觉也有所不同，不再是深陷的泥沼，而是更加坚实的、仿佛被某种力量侵蚀过的地面。
“前面……好像有点不一样。”赵苓精神微振，鼓足最后力气，搀扶着林晚向前走去。
雾气渐散，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出现在眼前。这里的地面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红色，像是被鲜血浸染后又经岁月风化。散落在地上的岩石也更加巨大，形状却更加规则，隐约能看到断裂的棱角，不像是天然形成。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半埋在暗红色泥土和乱石中的几块巨大的、布满深褐色锈蚀的金属构件。
这些金属构件巨大无比，即便残破不堪，也能想象其完整时的宏伟。它们扭曲变形，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锈痂，但依稀可以看出某种流畅而复杂的结构，绝非自然造物。更重要的是，在其中一块相对平整的金属断面上，赵苓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刻痕。
她搀着林晚走近，仔细辨认。那些刻痕虽然大部分被锈蚀掩盖，但残留的部分依然能看出是一种极其古老、繁复的符文样式，线条优美而充满力量感，与她所知当今修真界的任何流派符文都迥然不同。符文的边缘，还镶嵌着几颗早已失去光泽、如同顽石般的斑点，但其排列方式，隐隐符合周天星辰运转的轨迹。
“这是……星辰符文？”赵苓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她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触摸那冰冷粗糙、蕴含着古老沧桑气息的金属表面，感受着其中彻底沉寂、却又隐隐透出不祥的能量残留。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划过她和林晚几乎冻结的脑海。
如此巨大的金属构造，如此古老神秘的符文，出现在这样一个灵气枯竭、充满噬灵雾气的死绝之地……
这里，极有可能是一处上古战场的遗迹！而且，看这构架的规模与风格，很可能是传说中，用于跨越星海、征伐异域的……
“戮魔舟……”赵苓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喃喃低语，“或者说，是它的……残骸？”
这个发现，非但没有带来任何希望，反而将绝境的压迫感推向了顶点。他们不仅落入了一个绝地，更是闯入了一个可能埋葬着上古秘辛与无尽死亡的古战场！这里的危险，恐怕远超他们最初的想象。噬灵之雾，或许仅仅只是这片死亡之地最微不足道的威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