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如一头伏在碧波中的巨兽,灰褐色的礁石犬牙交错,将腥咸的海风撕成碎片。
祭坛盘踞在岛心最高处,十二根黢黑的石柱上缠着猩红锁链,链环间流淌的不是海水,而是泛着油光的赤金色液体,落地时发出滋滋轻响,在礁石上蚀出蜂窝状的细孔。
“那是化灵水。”
白泽蹲在灵均肩头,六足不安地蜷起,“用百种异兽精血炼化的,能催化邪术。”
离朱的通神目突然刺痛,他猛地按住眼角,象牙弓瞬间拉成满月。
箭簇所指的祭坛顶端,一个身披赤羽的青年正负手而立,赤红的羽翼在暮色中舒展,每一片羽毛都流转着淡淡的焰光,宛如凝固的火焰。
青年指尖轻弹,一滴化灵水便从锁链间跃起,精准地落入祭坛中央的青铜鼎,鼎中立刻腾起丈高的绿火。
“毕方(bi fāng)!”
离朱的声音淬着冰,背后的灰羽根根倒竖,“这畜生居然没死绝!”
青年闻声转身,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骨处嵌着两片赤金色的鳞甲,瞳孔是燃烧的琥珀色。
他看见巨舟上的离朱,突然嗤笑一声,随手从祭坛边缘摘下一根燃烧的枯枝,屈指一弹,枯枝便化作一道火矢,擦着离朱的耳畔飞过,精准地射断了巨舟的桅杆。
“轰 ——”
帆布坠海的巨响中,青年踏着化灵水凝成的火焰阶梯缓缓走下祭坛,赤羽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披风下摆绣着一只单足鸟纹,正是毕方鸟的图腾。
他身后跟着十二名穷奇卫,玄甲上的凶兽纹在绿火中若隐若现,手中的骨矛都缠着化灵水,滴落的液珠在沙滩上燃起幽蓝的小火苗。
“灵均公子,别来无恙。”
青年在三丈外站定,赤羽微微颤动,“交出《山海图录》,东荒共主之位,我替穷奇大人许给你。”
灵均的三尾在身后缓缓展开,狐火在指尖凝成光球:“毕方一族世代守护汤谷,何时成了穷奇的爪牙?”
青年闻言大笑,笑声震得锁链上的化灵水纷纷溅落:“守护?
当年羽民国联合鲛人屠戮我族时,谁又曾念过毕方鸟守护汤谷的功绩?”
他突然收笑,赤羽猛地张开,绿火顺着羽翼纹路游走,“穷奇大人答应我,只要拿到图录,便让我重建毕方国,这买卖很划算。”
“叛徒!”
离朱的骨箭破空而出,三支箭呈品字形射向青年的羽冠。
箭簇擦着赤羽飞过,精准地射断了冠上的流苏,烧焦的羽毛飘落,在沙滩上燃成灰烬。
“忘了是谁把你毕方鸟的老巢烧成白地?
忘了是谁啃食你族人的骨头?”
青年抚摸着羽冠上的焦痕,瞳孔中的火焰骤然暴涨:“总比守着一片废墟等死强。”
他突然扬手,祭坛中央的绿火便如活物般窜起,在空中凝成一只巨大的火鸟,尖喙啄向离朱面门,“离朱,你爹娘的骨头,现在还在饕餮的食盆里打转呢!”
“找死!”
离朱的通神目爆发出金光,三支骨箭带着凤羽金芒射向火鸟咽喉。
金芒与绿火碰撞的刹那,火鸟发出凄厉的哀鸣,化作漫天火星,却在落地前重新凝聚,变成数十只巴掌大的小火鸦,黑压压地扑向巨舟。
阿若的藤蔓如潮水般涌上船舷,翠绿的枝条交织成网,将火鸦一一兜住。
那些藤蔓接触到绿火便泛起金光,竟是将火焰牢牢锁在藤网中,化作一串串跳动的灯盏。
“毕方火虽烈,却怕至阴的草木精气。”
她绿裙轻摆,藤蔓突然生出倒刺,将火鸦碾成齑粉,“炎烬,你可知昆仑的开明兽,最喜啄食毕方的羽毛?”
被唤作炎烬的青年脸色微变,赤羽猛地扇动,十二名穷奇卫立刻举起骨矛,矛尖的化灵水在空中连成道火墙。
“看来谈判不成了。”
炎烬的指尖燃起簇绿火,火光照亮他眉骨的鳞甲,“既然你们不肯交图录,那就用骨头来填这祭坛吧。”
灵均突然踏前一步,三尾狐火同时暴涨,金焰在巨舟前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他望着祭坛石柱上缠绕的锁链,突然想起伯益曾说过的话 —— 毕方鸟的真力源自扶桑神木,若被邪术催化,便会沦为火焰的傀儡。
“你以为穷奇真会帮你重建毕方国?”
灵均的声音穿透火墙,清晰地传入炎烬耳中,“他不过是想借你的血脉,炼化汤谷的扶桑神树。
等到混沌出世,别说毕方国,整个东荒都会变成火海。”
炎烬的动作骤然停滞,赤羽上的焰光忽明忽暗。
离朱趁机射出三支骨箭,箭簇缠着阿若的藤蔓,精准地射向穷奇卫手中的骨矛。
藤蔓遇化灵水便疯狂生长,瞬间将十二柄骨矛缠成绿色的茧,绿火在茧中剧烈跳动,却始终无法突破。
“少要花言巧语!”
炎烬怒吼着催动火墙,绿火突然化作无数细小的火蛇,顺着海面游向巨舟,“今日要么图录归我,要么你们葬身鱼腹!”
白泽突然对着祭坛方向低吼,六足在灵均掌心划出幅简易的阵图:“祭坛下有扶桑根!他在用化灵水浇灌树根,这是在献祭神树!”
灵均的目光扫过祭坛中央的青铜鼎,鼎下的礁石缝隙中,果然渗出淡淡的金光,与火蛇的绿火相互呼应。
他突然将狐火聚成球状,对着离朱与阿若使了个眼色:“东边礁石有处海眼,能引海水浇灭祭坛火!”
离朱立刻会意,展开双翼冲向东方,骨箭如流星般射向穷奇卫,为灵均二人掩护。
阿若的藤蔓则顺着船舷潜入海中,在水下织成一道绿色的通路,灵均踏着藤蔓疾行,三尾狐火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焰尾,引得火蛇纷纷转向追击。
炎烬见状冷笑,赤羽猛地合拢,所有火蛇突然调转方向,在祭坛上空凝成一只巨大的火爪,朝着灵均头顶拍下。
“自投罗网!”
就在火爪即将触及灵均的刹那,他突然翻身跃入海眼。
海水如沸腾般涌来,却在接触到狐火的瞬间化作漫天水雾,水雾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冰棱,竟是灵均用御神术借来的海水精气。
冰棱与火爪碰撞,发出震耳的轰鸣,绿火在冰雾中迅速黯淡。
“就是现在!”
灵均的声音从海眼传来,离朱立刻射出三支缠着铁链的骨箭,箭簇精准地钉在祭坛石柱上。
阿若的藤蔓顺着铁链疯长,将十二根石柱牢牢缠住,翠绿的叶片迅速变得金黄,竟是在吸收化灵水的精气。
炎烬这才察觉不对,想要收回火爪,却发现绿火已被冰雾与藤蔓双重压制,根本不听使唤。
他望着祭坛下不断渗出的金光,突然想起族中古籍记载的禁忌 —— 毕方火若被扶桑根反噬,便会焚烧自身。
“不 ——”
凄厉的嘶吼中,炎烬的赤羽突然开始燃烧,绿火顺着羽毛纹路游走,将他整个人裹在其中。
穷奇卫们见状想要上前,却被藤蔓结成的绿茧困住,茧中的绿火突然爆炸,将十二人同时吞噬。
灵均从海眼钻出时,祭坛的绿火已渐渐熄灭,只剩下青铜鼎中还残留着点点火星。
炎烬的身影在火中扭曲,赤羽一片片脱落,露出底下焦黑的皮肉,却在临死前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啼鸣,竟与幼凤的鸣叫有几分相似。
“他在赎罪。”
阿若望着那些飘落的赤羽,藤蔓轻轻卷起片羽毛,“这是毕方鸟最后的神智。”
离朱收起象牙弓,通神目的金光在祭坛上扫过,突然指向青铜鼎:“快看,鼎里有东西!”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鼎底沉着半片青灰色的玉简,上面刻着汤谷的山川脉络,与灵均怀中的图录残卷隐隐共鸣。
白泽用鼻尖嗅了嗅,突然道:“是《山海图录》的东荒碎片,被炎烬藏在鼎里了。”
灵均将碎片拾起,玉简刚入手,便与残卷自动贴合,发出璀璨的青光。
他望着祭坛上残留的扶桑根,突然想起汤谷那棵燃烧的神树,或许炎烬的内心深处,从未放弃过守护的使命。
海风卷着焦糊味掠过孤岛,离朱一脚踹翻青铜鼎,鼎底露出个幽深的洞口,里面隐约可见盘根错节的树根,正缓缓渗出金色的汁液。“这下面果然连着扶桑神树。”
阿若的藤蔓顺着洞口探入,突然轻轻颤动:“里面有活物,好多活物。”
灵均握紧手中的图录,三尾在身后缓缓摆动。
他知道,这孤岛祭坛只是穷奇计划的冰山一角,真正的考验,还在汤谷深处的扶桑神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