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的日头偏西时,黄沙已漫过灵均的膝盖。
风裹着沙砾呼啸而来,打在脸上似钝刀割肉,连呼吸都带着呛人的沙粒,钻入喉间便痒得发疼。
灵均抬手抹去眼角的沙,七尾狐火在指尖凝成薄盾,勉强挡住扑面的沙尘 —— 这火是青丘血脉所化,虽不似九尾全开时那般炽烈,却也能在这荒寂沙原上撑起一片微光。
身侧的阿若裹紧了肩头的素色披风,怀中的开明兽图腾正忽明忽暗。
那图腾是青铜铸就,巴掌大小的兽首生着六目,每一次闪烁都似在与沙下某物共鸣,指引着方向。
“往那边走。”
阿若的声音被风声揉得发轻,指尖指向左前方一处凹地,“图腾的光越来越亮,底下定有昆仑遗民的痕迹。”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向凹地,沙粒从裤管钻进靴底,磨得脚踝生疼。
待走近了才见,凹地中央立着一块丈高的黑石,石面泛着冷硬的光泽,似是昆仑玄玉所制,却被常年风沙磨出细密的纹路。
石上刻着九个古篆:“昆仑遗民,非狐族勿近”,字迹虽被沙覆了些,却仍透着几分威严。
阿若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石面。她腕间的银钏突然轻轻震颤,三株细如发丝的藤蔓从沙里钻出来,像有灵性般缠上黑石,藤蔓顶端的嫩芽还沾着细碎的沙粒。
“这是‘守山纹’。”
她抬头看向灵均,眼中带着几分笃定,“刻纹的人灵力不及伯益先生三成,可藤蔓触到石面时,我能觉出一丝瑶池的水汽 —— 想来是昆仑遗民留下的标记。”
灵均闻言,七尾如金绸般展开,尾尖扫过黑石周围的沙地。
沙粒似被无形之力牵引,簌簌滑落成一圈,露出底下半具枯骨。
那骨头早已被沙磨得泛白,却仍能看出是人类的胫骨,骨上套着一枚青玉环,环身刻着半朵瑶池莲,花瓣纹路细腻,竟与阿若怀中开明兽图腾边缘的花纹恰好契合。
“这玉环……”
阿若伸手想去碰,指尖刚近玉环,三粒沙砾突然从枯骨旁弹起,在空中打了个转,竟化作三只巴掌大的蝎子。
蝎身泛着墨绿,钳上绿光如鬼火跳动,尾刺弯曲如钩,隐隐透着混沌之气的阴冷。
为首那只蝎子的蝎钳轻轻碰了碰地面,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似沙磨石般刺耳:“两位不必惊慌,我是西荒沙蝎族的哨探,奉族长之命在此等候青丘的贵人。”
它蝎尾转向西方,绿光在沙地上点出一道模糊的轨迹,“穷奇卫的‘骨符卫’,正在百里外掘不周山的根。”
灵均的狐火骤然亮了几分,尾尖微微绷紧:“不周山的根?
那不是当年天柱崩塌后,天帝留下镇住西荒地脉的所在吗?”
他想起伯益先生曾说过,不周山虽断,地脉却连着大荒灵气,若是被人动了根基,整个西荒的灵气都会紊乱。
蝎子的钳尖颤了颤,似是在忌惮什么:“那些骨符卫穿玄甲,持骨铲,铲头蘸着黑血 —— 那血带着蚀骨的邪气,洒在地上能让沙粒都化作毒蛊。
他们掘的不是普通沙地,是不周山根下藏着的镇脉石,想用地脉灵气炼混沌邪术。”
阿若突然将怀中的开明兽图腾举到蝎子面前,青铜兽首的六目同时亮起,与蝎钳上的绿光交缠在一起。
片刻后,图腾上竟映出一幅模糊的景象:数十名玄甲卫围着一处深坑,坑底隐约可见青色的石面,一名领头的骨符卫正将一碗黑血泼在石上,石面顿时冒出黑烟,传来 “滋滋” 的腐蚀声。
“这景象是真的?”
阿若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藤蔓不自觉地缠上了黑石,“镇脉石若被蚀穿,西荒的地脉会崩,到时候整个沙原都会变成吞噬生灵的陷阱。”
蝎子的尾刺垂了垂,似是有些无奈:“族长本想亲自来报信,可沙蝎族的巢穴被骨符卫围了大半,族中子弟死的死、伤的伤,我是拼死才逃出来的。
方才见两位身上有昆仑与青丘的气息,才敢现身 —— 若是换了旁人,我这三粒化形的沙砾,早就被守山纹烧成飞灰了。”
灵均低头看了眼黑石下的枯骨,那胫骨上的玉环还在泛着微光:“这枯骨是谁的?与你沙蝎族有关?”
“是昆仑遗民的守石人。”
蝎子的声音低了些,“三个月前,骨符卫第一次来掘地脉时,他带着三名族人阻截,最后只剩他一人逃到这里,用最后的灵力刻下守山纹,才撑着没让骨符卫靠近。
我们发现他时,人已经没气了,只留下这一枚玉环,说要等‘带狐火的贵人’来。”
阿若伸手将玉环从枯骨上取下,指尖刚触到环身,便觉一股清凉的水汽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与她体内的昆仑灵气隐隐呼应。
“这玉环里藏着守石人的残念。”
她闭上眼,片刻后睁开时,眼中带着几分凝重,“他说,骨符卫的目标不止是镇脉石,还要用不周山的地脉灵气,唤醒沙下沉睡的‘玄沙兽’—— 那兽是上古凶兽,以地脉为食,一旦醒来,整个西荒都会被它吞入腹中。”
灵均的狐火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尾尖指向西方。
风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号角声,似从百里外传来,带着令人心悸的邪气。
蝎子的蝎身猛地一颤,钳上的绿光瞬间黯淡:“是骨符卫的‘催蛊号’!
他们定是发现我逃了,要提前动手!”
话音未落,一道黑血突然从空中落下,正砸在蝎子身旁的沙地上。
那血滴入沙中,竟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虫,朝着蝎子爬去。
蝎子嘶鸣一声,蝎尾刺出,绿光闪过,黑虫尽数化作飞灰,可它自己的蝎钳也被黑血沾到,泛起一层灰败的颜色。
“快走!”
灵均一把拉住阿若的手腕,七尾狐火暴涨,将两人与蝎子护在其中,“骨符卫的人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阿若将玉环揣入怀中,开明兽图腾的光芒再次亮起,指引着避开黑血的方向。
黄沙被狐火映得金红,远处的号角声越来越近,风里似有玄甲摩擦的声响传来。
蝎子趴在灵均的肩头,蝎尾仍指着西方,声音里满是急切:“镇脉石撑不了多久,若想救西荒,得去鸣沙渊找沙蝎族族长 —— 他知道如何暂时封住地脉!”
灵均点头,狐火裹着两人一蝎,朝着鸣沙渊的方向疾驰。
身后的黑石下,那一具枯骨突然泛出微光,似是在目送他们离去。
西荒的风依旧呼啸,只是这一次,风里除了沙砾的声音,还多了几分即将到来的危机 —— 骨符卫的脚步声、玄沙兽沉睡的喘息,还有那藏在沙下的,关乎西荒存亡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