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梯攀至第三百阶时,山道的风突然静了。灵均刚踏上阶面,周遭的景象便如水中倒影般扭曲 —— 原本弥漫的黑气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青丘墟熟悉的轮廓:溪边的梧桐林抽出新绿,族人们穿着素色布衣在浣纱,木槌捶打衣物的声响混着笑声飘来;
古树下,青风族长正与几位长老围坐议事,石桌上摆着刚采摘的桑果,晶莹的汁液沾在果皮上,泛着诱人的光。
“灵均,回来吧。”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灵均猛地转头,看见母亲站在梧桐树下,素色裙摆沾着溪边的露水,手中还握着他儿时最喜欢的狐尾草编织的玩具,“这里没有穷奇卫的追杀,没有混沌黑气的侵蚀,族人们都在等你回家。
你看,你小时候种下的那棵梧桐,都已经长到三人合抱粗了。”
灵均的呼吸骤然急促,指尖的狐火微微颤动,金色的光芒竟黯淡了几分。
他太想念这样的青丘墟了 —— 自绝天之战后,青丘遗部颠沛流离,族人死的死、伤的伤,他无数次在梦中回到这样的场景,回到母亲还在、族人安康的日子。
此刻,这景象就在眼前,触手可及,让他几乎要放弃攀登,朝着母亲奔去。
“灵均,看你的影子!”
阿若突然伸手拽住他的手腕,藤蔓传来的刺痛让灵均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低头望去,只见自己映在石阶上的影子竟在悄然变化 —— 原本与人形无异的影子,此刻正长出尖利的爪牙,尾椎处还拖着一条粗壮的尾巴,与当年袭击青丘墟的狰兽一模一样!
影子的变化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灵均心中的悸动。
他猛地运转青丘血脉,第八尾狐火重新暴涨,金色的火焰照在影子上,爪牙与尾巴瞬间消散,恢复成正常的人形。
“这是幻象……”
灵均的声音带着后怕,若不是阿若及时提醒,他恐怕已经陷入幻境,成为怨念的养料,“是梼杌的凶性在作祟,它在利用我对青丘的执念,引诱我停下脚步。”
阿若的脸色苍白,指尖的藤蔓紧紧缠着灵均的手腕,她望着眼前的幻象,眼中满是警惕:“这些幻象太真实了,连溪边的鹅卵石纹路、梧桐叶的形状,都与真正的青丘墟一模一样。
梼杌定是吞噬过青丘的修士,才得以复刻出这样的场景。”
离朱站在阶边,青金色的天眼早已亮起,他望着幻象中欢笑的族人,眼中却没有半分动摇。
“这些都不是真的。”
离朱抬手搭箭,箭尖对准幻象中那棵三人合抱的梧桐树,“真正的青丘墟,在绝天之战后就被狰兽烧毁了,那棵梧桐也早在百年前就成了焦木。”
弓弦轻响,青金色的箭羽如一道闪电射向梧桐树。
箭羽穿透树干的瞬间,幻象突然剧烈震颤,天空裂开一道缝隙,黑气从缝隙中涌来,将浣纱的族人、议事的长老一一吞噬。
母亲的身影在黑气中渐渐模糊,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为什么不留下?
难道你想看着青丘再次毁灭吗?
难道你想让族人都死在混沌之门下吗?”
“我要守住的,是所有生灵的大荒,不是你这虚假的幻象!”
灵均怒吼着,第八尾狐火化作一道金色长鞭,狠狠抽向幻象。
长鞭所过之处,青丘墟的景象如破碎的镜子般裂开,露出后面布满怨念的石阶。
黑气重新凝聚,却比之前更浓了几分,隐隐能看见一道巨大的兽影在黑气中沉浮 —— 那兽影生着四足,周身覆着坚甲,正是上古凶兽梼杌的轮廓。
“每千阶就有一重幻境。”
离朱收起长弓,青金色的羽翼在身后扇动,将逼近的黑气逼退,他箭尖指向天梯更高处,那里的黑气已凝成一道厚重的壁垒,隐约能看见梼杌的凶性在壁垒中流动,“方才这第三百阶的幻象,只是梼杌的小手段。
真正的难关在第一千阶,那里的幻境是梼杌用自身凶性凝成的,一旦陷入,就会被它操控心智,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阿若的指尖生出几茎白茅,茅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能轻易压制怨念。
她眉头紧锁,声音带着几分凝重:“我的白茅快撑不住了,方才破解幻象消耗了太多灵力。
前面的石阶,怨念会越来越强,我们必须找到更快的办法通过,不能再被幻象拖延。”
灵均望着更高处的黑气壁垒,又看了看两人疲惫的神色,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他将手中的山海箭举过头顶,箭身的五色彩光突然亮起,东荒的日纹、南荒的火纹、西荒的沙纹、北荒的冰纹、中荒的木纹同时绽放光芒,在山道上空凝成一道五域版图的虚影。
“这山海箭是用五域材料铸成的,能暂时压制混沌怨念。”
灵均的声音带着灵力,传遍山道,“阿若,你用藤蔓缠住我和离朱,我们借着箭身的光芒,一口气冲过前面的石阶,尽量不与幻象纠缠。”
阿若点头,立刻催动藤蔓,将三人的手腕紧紧缠在一起。
离朱则从箭囊里取出三支雷鸟羽箭,搭在弦上,箭尖对准前方的黑气:“我的雷箭能暂时打散幻象,我在前面开路,你们跟紧我!”
三人做好准备,灵均率先迈步踏上第三百零一阶石阶。
果然,阶面刚一接触,便有无数道怨念凝成的黑液渗出,化作各种惨死的生灵幻象 —— 有被穷奇卫刺穿胸膛的昆仑遗民,有被混沌黑气吞噬的交胫族孩童,还有被饕餮咬断翅膀的羽民射手。
可这一次,山海箭的五色彩光如一道屏障,将幻象挡在三尺之外,黑液刚触到光罩,便迅速消融。
离朱趁机射出雷箭,青金色的箭羽穿透前方的黑气,炸开的雷火将凝聚的幻象一一驱散。
三人沿着石阶疾驰,藤蔓传递着彼此的灵力,第八尾狐火与雷鸟真火交织成一道金色光带,在山道上划出一道耀眼的轨迹。
可就在他们即将攀至第五百阶时,周遭的景象再次变化 —— 这一次,幻象变成了万鸟窟的模样:沧澜倒在血泊中,尾鳍被骨符卫的骨刀斩断;
风翎长老被蚀骨蚊围攻,灰羽披风上满是咬痕;
玄沙的沙蝎族被混沌触须缠住,百只沙蝎正在痛苦挣扎……
每一张脸都带着绝望,朝着灵均嘶吼:“你为什么不救我们?
你明明有能力,却只顾着自己登山!你根本不配做山海盟的首领!”
这些幻象比青丘墟的场景更具冲击力,因为里面的人都是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伙伴。
阿若的眼眶瞬间泛红,藤蔓微微松动,显然是被幻象影响了心神。
离朱的青金色羽翼也颤抖了一下,箭尖的雷火黯淡了几分。
“别信!这些都是梼杌的诡计!”
灵均厉声喝道,将山海箭的光芒催至极致,五色彩光瞬间将三人包裹,“万鸟窟有五域联军守护,沧澜、风翎长老他们都很安全!
梼杌只是在利用我们的愧疚心,想让我们停下脚步!”
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让阿若与离朱瞬间清醒。
阿若咬紧牙关,藤蔓重新缠紧三人的手腕;离朱则射出手中的雷箭,雷火炸开的瞬间,万鸟窟的幻象也如玻璃般破碎。
三人继续疾驰,不再被沿途的幻象干扰,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 登上第一千阶,突破梼杌的凶性壁垒。
山道的风再次变得狂暴,黑气越来越浓,幻象也越来越频繁。
可灵均的狐火、离朱的雷箭、阿若的藤蔓,还有山海箭的五色彩光,成了他们最坚实的屏障。
每踏上一阶石阶,他们离山巅的混沌之门就更近一步,离守护大荒的目标也更近一步。
当他们终于望见第一千阶的轮廓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可紧接着,一股更加强烈的凶性从阶面传来,黑气凝成的壁垒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隐约能看见梼杌的兽影在壁垒中咆哮。
离朱的天眼突然亮起,青金色的光纹穿透壁垒,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壁垒后面,有无数道怨念凝成的凶兽虚影,看来梼杌是想在这里,给我们来个致命一击。”
灵均握紧山海箭,第八尾狐火在周身燃烧到极致:“不管有多少凶兽虚影,我们都必须闯过去。
阿若,离朱,准备好了吗?这一战,我们只能赢,不能输!”
阿若与离朱同时点头,藤蔓与羽翼都已做好准备。
三人并肩站在第一千阶前,望着眼前的凶性壁垒,眼中没有半分惧意,只有坚定的信念 —— 为了大荒,为了族人,为了所有逝去的生灵,他们必须突破这道壁垒,登上山巅,射穿混沌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