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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那场席卷了整个皇城、仿佛要涤尽世间一切污浊的暴雨,终于在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悄然止息,只留下被洗涤一空的、如同上好蓝琉璃般的湛蓝天空,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湿润的泥土与草木混合的清新气息。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将皇宫层层叠叠的琉璃瓦映照得流光溢彩,金碧辉煌,恍若神宫仙阙,不染半点尘埃。

百花宴,便在这看似澄澈明净、秋高气爽的吉日里,于皇宫内苑最为宏丽壮观的太极殿正式拉开了帷幕。

时辰尚早,宫门外已是车水马龙,冠盖云集,煊赫非凡。京中凡有品级的官员及其家眷,皆盛装出席,不敢有丝毫怠慢。男子们身着符合品级的各色蟒袍、官服,玉带缠腰,气度或威严,或儒雅,或精干;女眷们则更是争奇斗艳,钗环叮咚,衣香鬓影,姹紫嫣红的各色绫罗绸缎、锦绣华服,与这御花园中精心培育、正值盛放的千百种名贵花卉竞相争艳,当真应了那“百花”之名,人面花光相交映,一派富贵风流,盛世华章景象。

凤府的马车在特定的、标识着勋贵区域的位置稳稳停下。车帘掀开,凤九歌在贴身丫鬟汀兰小心翼翼的搀扶下,缓缓踏下马车。她今日并未如大多数闺秀般选择那些鲜艳夺目、力求在百花中脱颖而出的颜色,而是别出心裁地穿了一身月白底色的云纹织锦宫装,料子本身带着暗哑的珠光,质地极佳。裙摆及袖口处以极细的银线,绣着疏疏落落的兰草暗纹,唯有在行动转折间,偶有流光一闪而逝,低调而雅致。一头青丝梳成了简约而不失典雅的单螺髻,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镶嵌着浑圆东珠的流苏步摇,并几朵小小的、与衣裳同色系的米珠珠花。脸上薄施脂粉,却刻意淡化了几分血色,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明艳逼人的张扬,反而多了几分清冷易碎、我见犹怜之感。然而,她眉间那一点天生的、殷红如血的朱砂痣,在这身极致素净打扮的映衬下,反而愈发显得醒目夺魂,仿佛无瑕雪地里唯一的、凌寒独自开的红梅,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凄艳与倔强。

她微微垂着眼睫,目光看似沉静地落在自己交叠于身前、戴着同样素色绢丝手套的手上,实则那双隐藏在长睫下的眼眸,早已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将周遭的一切环境、人物、动静都清晰地纳入眼中,并在脑中飞速分析、判断。她能感受到无数或明或暗的、带着各种复杂意味的视线,如同无形的蛛丝般,或轻或重地落在自己身上——有纯粹好奇的、有带着审视探究的、有隐含羡慕的,当然,也绝少不了那些惯常便有的、混合着嫉妒与等着看她这位“前京城第一毒妇”笑话的幸灾乐祸。她甚至能无需转头,便清晰地、如同亲见般捕捉到,来自不远处尚书府车驾旁,那道看似温柔无害、实则内里淬着剧毒、如同隐藏在花丛中毒蛇般阴冷的目光。

苏清婉今日显然是经过了极致的精心打扮。一身烟霞色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用料极其考究,在阳光下泛着柔和而华丽的光泽,衬得她身姿愈发窈窕纤细,娇弱如同风中拂柳,不堪一握。发间一支赤金点翠并蒂海棠步摇,做工繁复精巧,随着她轻盈的动作微微摇曳,折射出细碎璀璨的光芒,更添几分灵动与贵气。她正与几位素日里交好、家世相当的千金低声说笑,言谈举止间,一派天真烂漫,那双小鹿般清澈无辜的眼眸弯成美好的月牙,纯真又美好,任谁看了,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怜爱,绝难将她与任何阴私诡计联系起来。

凤九歌心中冷笑,冰封的湖面下是汹涌的暗流,面上却不露分毫,连眼角眉梢都未曾动一下。她只是轻轻拢了拢宽大的袖口,指尖隔着那细腻的衣料,清晰而稳定地触碰到早已预先藏好的两样东西——一是谢云舟前日特意派人秘密送来的、号称能解百毒、清心宁神的清心丸,她已按照嘱咐提前服下;二是萧无痕所赠的那柄玄铁匕首,冰凉而坚硬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仿佛他无声的支撑与警示,让她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安定下来,如同暴风雨中找到了锚点。至于祖母昨夜郑重交托给她、关乎最终胜负的那枚真正的凤凰金令,则被她用特殊的手法,妥帖地、隐秘地贴身藏在了最不可能被搜查到的隐蔽之处,那是她今日用以逆转乾坤、奠定胜局的最后底牌,不容有失。

“九歌姐姐,”一个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刻意营造的亲昵。苏清婉已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甜美笑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便想要挽住凤九歌的手臂,做出姐妹情深的姿态,“今日天气真是大好,碧空如洗,想必这百花宴定是精彩纷呈,令人期待呢。”她的话语微微一顿,目光在凤九歌脸上细致地扫过,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只是……姐姐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可是昨夜未曾休息好?或是前几日落水受了风寒,还未痊愈?若是身子不适,可千万不能强撑着呢。”

凤九歌不着痕迹地侧身半步,精准而优雅地避开了她那看似亲昵、实则令人作呕的碰触,只抬起眼,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被刻意压低的疲惫与疏离:“有劳妹妹挂心了。不过是昨夜风雨声大了些,搅扰了清梦,并无大碍,歇息片刻便好。”她的回应滴水不漏,既解释了“脸色苍白”的原因,又暗含了逐客之意。

苏清婉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得色,快得如同蜻蜓点水,若非凤九歌早有防备,绝难捕捉。那得色迅速被更深的、伪装出的担忧所覆盖:“原来如此。那姐姐可更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待会儿宴上,依照往年惯例,许还有各家千金展示才艺的环节呢,姐姐往年琴艺舞技可是常常拔得头筹的,今年若是因身子不适而错过了,岂不可惜?”她的话语听起来满是关切,实则却在不动声色地提醒众人凤九歌过往的“辉煌”,以及暗示她可能因“身体原因”而发挥失常。

凤九歌只是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让苏清婉精心准备的后续话语都噎在了喉间。两人各怀鬼胎,在一众低眉顺眼、训练有素的宫人躬身引导下,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缓缓步入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与无上繁华的太极殿。

殿内早已布置得美轮美奂,极尽奢华之能事。金砖墁地,光可鉴人;蟠龙柱巍峨耸立,直抵绘有华丽藻井的殿顶,龙身盘旋,鳞爪张扬,栩栩如生;四处悬挂着造型精巧、工艺繁复的各式宫灯,即便是在白昼,也点燃了里面的儿臂粗细的巨烛,将整个广阔的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更添辉煌璀璨,金光耀目。御座高高在上,位于数级汉白玉台阶之上,俯瞰着下方密密麻麻、按品级排列的席位,彰显着皇权的至高无上与不容置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清甜的果香、诱人的点心香气,以及无数贵女身上传来的、混杂在一起的、名贵而各异的熏香气息,种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属于顶级权贵圈层的、令人迷醉又窒息的特殊氛围。

凤九歌的位置被安排在勋贵女眷区域,离御座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是一个既能被清晰看到,又不易被过度关注、相对安全的位置。她安静地跪坐在属于自己的锦垫上,背脊挺得笔直,姿态优雅而恭顺,垂眸敛目,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仿佛完全沉浸在这盛大宴会的气氛之中,对即将到来的、针对她的毁灭性风暴一无所知,又或是已然认命。

吉时已到,钟鼓齐鸣,雅乐奏响。

皇帝在万众屏息的叩拜中驾临,身着明黄色九龙十二章纹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威严沉静,目光深邃如同古井,带着帝王特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与威压。他并未多言,只是简短地说了几句应景的、预祝丰收太平的开场白,便宣布盛宴开始。顿时,早已候在一旁的乐师们奏响了悠扬悦耳的丝竹管弦之声,身着五彩斑斓彩衣的舞姬们如同翩跹的蝴蝶般鱼贯入场,水袖翻飞,舞姿曼妙,裙裾飘扬,演绎着太平盛世下的歌舞升平。

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一派和乐融融。

然而,在这片喧嚣与繁华之下,凤九歌却始终保持着那份异于常人的、近乎诡异的沉静。她小口啜饮着杯中色泽清冽的御酒,品尝着面前紫檀木几案上摆放的、由御膳房精心烹制的各色精致菜肴,动作优雅得如同尺子量过,却带着一种心不在焉的疏离感,仿佛灵魂已然抽离,冷眼旁观着这场即将上演的大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始终似有若无地、带着不同意味地停留在她身上——来自御座之上,那道带着审视与探究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来自父亲凤长渊所在的方向,那道隐含着深深担忧、眉头微蹙的一瞥;来自祖母凤老夫人看似平静闭目养神、实则捻动佛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透露出内心波澜的注视;当然,还有来自苏清婉那边,那道混合着期待、兴奋与冰冷恶意的、如同毒蛇般黏腻的窥探。

时间,在这看似和谐融洽、实则暗流汹涌的氛围中,一分一秒地缓缓流逝。宴至中途,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显得酣畅热烈。就在一曲激昂慷慨、模仿沙场征伐之音的《破阵乐》奏响至最高潮,舞姬们手持寒光闪闪的短剑,演绎着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雄壮舞姿之时——

异变,陡生!

只见原本安静坐在席位之上、一副乖巧模样的苏清婉,忽然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来!她先是动作幅度极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已十分平整的衣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即,越众而出,步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柔弱中透着坚定的姿态,一步步走到空旷而显眼的大殿中央,对着高高在上的御座方向,深深地、无比郑重地叩拜下去,额头触及冰凉的金砖地面。

“陛下——!”她的声音清亮而高亢,带着一种豁出一切、孤注一掷的决绝,瞬间如同利刃般,刺破了殿内喧闹的乐声与嘈杂的交谈声!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乐师们下意识地停下了演奏,手指僵在琴弦笛孔之上;舞姬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在原地,保持着原有的舞姿,脸上还残留着表演时的表情;满殿的王公贵族、命妇女眷,皆愕然地、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突兀地跪在殿中央的、纤细柔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影。整个太极殿,陷入了一种落针可闻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皇帝微微蹙起了浓密的剑眉,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清婉身上,缓缓放下了手中把玩着的、温润如玉的酒杯,声音听不出丝毫喜怒,却带着无形的威压:“苏爱卿之女,何事要在此刻禀奏?竟要打断盛宴?”

苏清婉抬起头,眼中已然在瞬间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如同沾了清晨最纯净露珠的娇花,楚楚可怜,令人心碎。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与颤抖,却又异常清晰地、一字一句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陛下!臣女苏清婉,今日斗胆惊扰圣驾,并非有意扰乱盛宴,实是有天大的冤情与关乎社稷安危的秘密,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不得不冒死禀明陛下!求陛下为臣女做主,为天下苍生除害!”

她的话语,如同在平静无波的湖面投下了一块万钧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骇浪!殿内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各种震惊、疑惑、好奇、看热闹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殿中央的苏清婉淹没。

“哦?”皇帝的目光深邃了几分,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显示出他对此事的关注,“有何冤情?有何秘密?你且细细道来,朕,倒要听听。”

苏清婉再次深深叩首,再抬起头时,泪水已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顺着她白皙光滑的脸颊滑落,哭得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伸出一根纤细的、微微颤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凤九歌所在的方向,声音悲切而愤懑,充满了控诉:“陛下!臣女要状告当朝首辅凤长渊之女,凤九歌!她……她与她父亲凤长渊,多年来一直知晓臣女的真实身份,却因贪图臣女身份可能带来的巨大利益与前朝遗泽,多年来对臣女百般迫害,囚禁打压,甚至……甚至数次欲置臣女于死地!求陛下明鉴!”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如同滚油中滴入了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无数道冰冷的利箭般,瞬间调转了方向,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审视,聚焦到了依旧跪坐在原地、垂眸不语的凤九歌身上!凤长渊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铁青,握着酒杯的手指因极度用力而骨节泛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胸膛剧烈起伏,显是怒到了极点。而一直闭目养神的凤老夫人,则依旧端坐着,如同入定的老僧,只是那捻动沉香木佛珠的枯瘦手指,速度几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暴露了她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平静。

凤九歌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无数道目光中蕴含的震惊、怀疑、鄙夷、幸灾乐祸,以及种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心中一片冰封的雪原,冷静地计算着每一步,面上却适时地、恰到好处地露出了符合她此刻“处境”的震惊与茫然,仿佛完全不明白这无妄之灾从何而来。她甚至微微抬起了头,瞪大了那双总是含着几分骄纵或是笑意的杏眼,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嘴唇微微翕动,轻颤着,一副受了极大惊吓、不知所措、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样,将一朵遭受污蔑、无力辩白的娇花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你的真实身份?”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也带着一丝逐渐凝聚的凌厉,“你且说说,你是何身份?凤卿家父女,又为何要如此迫害于你?若有半句虚言,欺君之罪,你可知道后果?”

苏清婉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又像是被逼到了绝境,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挺直了那纤细的、仿佛不堪重负的脊梁,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如同宣誓般说道:“臣女……并非苏尚书亲生之女!臣女的真实身份,乃是前朝皇室唯一的嫡系血脉,凤鸣公主遗孤!是前朝覆灭时,被忠仆拼死救出、寄养在苏家的皇室正统后裔!”

“轰——!”

这句话,简直如同九天之上骤然劈落的惊雷,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在太极殿内每一个人的心头轰然炸响!

前朝公主遗孤!这个身份所代表的含义,实在是太敏感,太骇人听闻了!这不仅仅意味着简单的身世之谜,更意味着前朝余孽,意味着可能存在的、蠢蠢欲动的复国势力,意味着对当今皇权正统性的潜在威胁与挑衅!这是足以掀起朝堂巨震、引发血雨腥风的惊天秘闻!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连彼此间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沉重而压抑。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看向苏清婉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不定与深深的忌惮,而看向凤九歌和凤长渊的眼神,则变得复杂无比,甚至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审视、警惕与一丝丝的……划清界限的疏离。

“荒谬!简直是一派胡言!”凤长渊终于再也无法保持沉默,霍然起身,因为极致的愤怒,他的身体甚至有些微微发抖。他疾步走到殿中,对着御座方向深深一揖,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压抑的颤抖,却又掷地有声:“陛下!此女满口胡言乱语,污蔑朝廷重臣,其心可诛!臣凤长渊,自入仕以来,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岂会做出此等藏匿前朝余孽、大逆不道之事!此乃苏清婉因嫉恨小女,恶意构陷!求陛下明察!”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被冤枉的愤懑与对皇权的绝对忠诚。

“凤首辅稍安勿躁。”皇帝摆了摆手,目光却如同鹰隼般,依旧牢牢锁定在苏清婉身上,带着极强的压迫感,“空口无凭。苏清婉,你既自称前朝公主遗孤,身份如此特殊,可有凭证?若无实证,便是污蔑朝廷重臣,罪加一等!”

“有!臣女有凭证!”苏清婉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她伸出那双微微颤抖、却努力保持稳定的手,从自己宽大的、绣着繁复花纹的衣袖之中,取出了那个凤九歌曾在城西废砖窑亲眼见过、无比熟悉的、异常精巧的紫檀木锦盒。她将锦盒高高举起,如同捧着某种神圣的祭品,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地、带着一种仪式感地,打开了盒盖。

顿时,一枚金光闪耀、雕刻着展翅欲飞凤凰图案的令牌,在殿内明亮如昼的灯火映照下,折射出耀眼而夺目的光芒,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那凤凰造型古朴大气,羽翼层叠,细节纤毫毕现,尤其是凤眼处,镶嵌着一颗细小的、切割完美的红宝石,在光芒下折射出一点幽深而诡异的红光,仿佛活物般注视着殿中的每一个人。

“此乃前朝皇室嫡系血脉方能持有、象征着无上身份与权力的信物——凤凰金令!”苏清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此令,便是臣女身份最无可辩驳的铁证!是臣女的生母,前朝最后的忠仆,在宫城陷落、血火交织之际,拼死护送出宫,辗转流离,最终交予尚在襁褓中的臣女的!而凤家父女,正是不知从何处知晓了此令的存在,知晓了臣女这敏感的身份,才多年来假意收养,实则将臣女禁锢在凤府深宅之中,名为抚养,实为监视与控制,百般折辱打压,欲从臣女身上,榨取前朝可能遗留的宝藏与隐秘势力,为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服务!”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情绪饱满,声情并茂,将一个隐忍多年、受尽迫害、如今终于鼓起勇气揭露真相的落难公主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极具感染力。那枚在璀璨灯火下熠熠生辉、散发着神秘古朴气息的“凤凰金令”,更是为她的话语,增添了无比沉重的、仿佛无可辩驳的分量。

无数道目光再次如同利箭般射向凤九歌,这一次,其中的怀疑、指责、甚至隐隐的敌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将她单薄的身影彻底洞穿、淹没!就连一些原本与凤家交好、关系密切的官员,此刻也面露犹疑、惊惧之色,下意识地挪开了些许距离,不敢在此时轻易出声,生怕被这“前朝余孽”的滔天漩涡所卷入,万劫不复。

凤九歌依旧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如同密实的帘幕,完美地掩盖住了她眼底所有翻腾的、冰冷的情绪。在外人看来,她仿佛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的指控彻底击垮了,连抬起头直视众人的勇气都已丧失,更遑论辩解。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正在心中,冷静地、如同操作精密仪器般,启动了一项系统之前任务奖励的、一次性的特殊功能——【弱点扫描】。这是她为今日之局,准备的又一道杀手锏。

她的视线,仿佛化作了无形的探针,穿透空间的阻隔,精准地聚焦在苏清婉的身上,尤其是她那只戴着碧玉镯子、被宽大袖口半遮半掩的左手手腕。系统的反馈无声无息、却又清晰无比地涌入她的脑海——确认,苏清婉今日特意选择了能够遮掩手腕的服饰,并且左手手腕的活动姿态略显僵硬刻板,存在明显的遮掩意图。扫描结果显示,其左手腕部位,皮肤组织下,确实存在符合陈旧性抓痕特征的影像数据,与系统数据库中记录的、前世养母林婉如临终前拼死在她手腕上留下伤痕的位置、形状、深度,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扫描完成。目标左手腕存在陈旧性抓痕,与数据库记录吻合度99%。证据已固化存档。)

很好。凤九歌在心中冰冷地一笑,那笑意如同极地寒风,冻彻心扉。苏清婉,你自以为算计周全,天衣无缝,却不知你早已是漏洞百出,作茧自缚!这手腕上的抓痕,便是你谋杀我养母、今日又构陷我父女的,无可辩驳的铁证之一!

皇帝的目光,终于从苏清婉和她手中那枚金光闪闪的“金令”上移开,如同缓慢移动的山岳,缓缓地、带着千钧重压,落在了那个一直沉默不语、仿佛已被命运扼住喉咙的素衣少女身上。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明显的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足以将人灵魂都碾碎的巨大压力:

“凤氏九歌,”他唤了她的全名,带着帝王的疏离与不容置疑的威严,“苏氏方才所言,指控你与你父凤长渊,知晓其前朝公主遗孤身份,并多年来对其进行迫害、控制,意图不轨。对此……你有何辩解?”

这一刻,整个太极殿,仿佛连时间都彻底凝固了。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窃语,所有的思绪,甚至所有细微的声响,都彻底消失,唯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的焦点,所有的压力,所有的荣辱与生死,都汇聚到了那个依旧跪坐在锦垫上、身着月白宫装、看似柔弱无助的少女身上。

凤长渊的呼吸几乎停滞,眼中充满了血丝,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却又不能在御前失仪,只能死死压抑着。凤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指终于彻底停了下来,那双饱经风霜、看透世情的眼眸缓缓睁开,目光沉静而蕴含着某种力量,无声地望向自己的孙女。

苏清婉跪在殿中,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仍在啜泣,然而,那被散落发丝遮掩的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胜利在望的、冰冷而怨毒的弧度。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凤九歌身败名裂、凤家满门抄斩的凄惨下场。

成败,荣辱,生死,皆系于她接下来的一言一行。

在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的注视下,在那种足以让任何寻常贵女崩溃的庞大压力之下,凤九歌终于,缓缓地、极其平稳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惊慌失措,没有泪流满面的委屈辩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污蔑后该有的愤怒与激动。只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近乎诡异的、如同深潭古井般的平静。那双总是含着几分骄纵或是灵动笑意的杏眼,此刻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能吞噬一切、席卷一切的可怕风暴,冷静得令人心悸。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皇帝那如同最终审判般的问话,而是先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高高在上的御座方向,行了一个标准无比、无可挑剔的大礼,姿态优雅从容,仿佛面对的并非生死危机,而只是一次寻常的觐见。然后,她站起身,步履平稳得如同走在自家花园小径上,一步步,坚定而从容地,走到大殿的中央,站在了苏清婉的身侧,与她并排而立。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般,落在苏清婉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上,声音清晰、稳定、如同玉磬轻敲,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寂静得可怕的大殿之中,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陛下圣明。臣女,确有话要说。”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依旧锁定在苏清婉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仿佛在看跳梁小丑般的审视:

“不过,在臣女为自己与家父辩白之前,臣女可否……先请教苏小姐几个小小的问题?以便让真相,能够更加水落石出,也让陛下与诸位大人,能看得更加分明?”

她甚至没有等待皇帝的许可或是苏清婉的回应,便径直开口,语速不急不缓,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早已掌控一切的力量:

“第一个问题,”凤九歌伸出一根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虚点了一下苏清婉手中紧握的那枚“凤凰金令”,“苏小姐口口声声说,这枚‘凤凰金令’是你生母,前朝的忠仆,拼死护送出宫、交予你的信物,是你身份的铁证。那么,请问苏小姐,你可知这真正的、由前朝皇室工匠倾力打造、代表着无上权威的凤凰金令,除了其众所周知的形制图案之外,还有何独一无二、蕴含着前朝秘术、任何后世能工巧匠都绝无可能仿造、甚至是无从得知的内蕴特征?”

苏清婉显然没料到凤九歌在如此绝境之下,竟会如此冷静,更没料到她会不问案情,反而先问出这样一个看似与指控核心无关、却又直指证据真伪核心的、极其专业而刁钻的问题!她猝不及防之下,微微一怔,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与茫然,但很快便强行镇定下来,维持着那副悲切的神情,带着哭腔道:“此……此令乃前朝皇室重器,形制独特,用料珍贵无比,铸造工艺早已失传,自然……自然是难以仿造,这本身就是特征……”

“也就是说,”凤九歌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锐利的、足以剥开一切伪装的锋芒,“苏小姐你,其实并不知道这真正的凤凰金令,除了表面这些之外,还有任何具体的、无法仿造的内蕴特征,对吗?你所谓的‘铁证’,也仅仅只是基于它的外观和你的片面之词?”

苏清婉被她问得话语一噎,脸色微微发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答这个她从未听说、也从未想过的问题!影先生只给了她这枚足以以假乱真的令牌,却从未告知她还有什么“内蕴特征”!

凤九歌不再看她那副窘迫的模样,转而面向御座,声音提高了几分,清越如凤鸣:“陛下,臣女的第二个问题,是想问问苏小姐,她口中那位助她‘认祖归宗’、为她提供这枚金令来历说法、指点她今日前来告御状的‘影先生’,此刻身在何处?又是何等身份?与苏小姐是何关系?为何不亲自出面,为你这位‘前朝公主’作证?”

“影先生”这三个字一出,苏清婉的脸色骤然剧变!如同听到了某种极其可怕的禁忌之名,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连嘴唇都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起来!就连坐在上首、一直不动声色的皇帝,目光也几不可察地微微闪动了一下,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什……什么影先生?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根本没有什么影先生!”苏清婉尖声否认,声音因为极致的惊慌与恐惧而有些失真,带着明显的色厉内荏,“凤九歌!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转移话题!企图混淆视听!”

“不知道?”凤九歌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弧度,“苏小姐方才指控我凤家时,可是口若悬河,条理清晰,将多年前的旧事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身经历。怎么一提到这位在背后为你出谋划策、提供‘铁证’的关键人物‘影先生’,就突然一问三不知了?还是说……这位‘影先生’的身份,比你这‘前朝公主’的身份,更加见不得光?更加不能为陛下和天下人所知?”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苏清婉话语中最大的漏洞与疑点,引得殿内众人再次议论纷纷,看向苏清婉的眼神中,怀疑之色更浓。

凤九歌不再给苏清婉任何喘息和编织谎言的机会,她的目光再次如同冰锥般,扫过那枚被苏清婉因为紧张而愈发攥紧的“金令”,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苏小姐,你手中的这枚令牌,做工确实精巧绝伦,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光是这份仿造的技艺,恐怕就所费不赀,背后之人,当真是下了血本。不过……”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成功地将在场所有人的好奇心与注意力都提升到了顶点。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的下文。

“不过什么?”皇帝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明显的探究与审视,目光如炬,落在凤九歌身上。

凤九歌转身,再次向皇帝郑重行礼,声音清越而沉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陛下,臣女不敢隐瞒。臣女曾于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一个关于真正凤凰金令的、唯有前朝皇室核心成员与极少数传承工匠才知晓的秘密。真正的金令,因其铸造时融入了一种早已失传的古老秘术与几种世间难寻的特殊材质,故而,在遇到特定的光线,尤其是……纯净无瑕的月光照耀之时,令牌之上,会自然显现出隐藏的、更为复杂古老的皇家纹路与一段特殊的祈福铭文!此乃仿造者绝无可能知晓,也绝无可能仿造的核心机密!是辨别金令真伪的最终极手段!”

她的话语,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再次引起了一片更大的骚动与惊呼!

“而苏小姐手中这枚……”凤九歌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直刺苏清婉那双因为恐惧而彻底失去神采的眼眸,声音陡然变得锐利无比,“敢问苏小姐,你可敢当众验证一番?虽此刻并非夜晚,不见月光,但宫中司天监内,必有能引聚月华之气的特殊法器!可否请陛下恩准,即刻取来一试?看看你这枚所谓的‘铁证’,在月华照耀之下,究竟能否显现出那传说中的、独一无二的隐藏纹路与铭文?看看它,到底是真是假!”

苏清婉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生机!她握着金令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枚之前还被视为救命稻草的“金令”,此刻却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要拿捏不住!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真正的金令还有这种闻所未闻的秘密?!影先生从未提及!福伯也从未从凤家探听到半分相关消息!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和掌控!

“我……我……这……”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吐出,巨大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浑身冰凉,如同坠入冰窟!她眼中的泪水早已被惊恐所取代,那副楚楚可怜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未知惩罚的恐惧与绝望。

凤九歌却不再看她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猎鹰,再次落在了苏清婉那一直刻意遮掩、此刻更是下意识死死藏到身后的左手腕上,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阴谋的、如同来自九幽黄泉般的森然:

“苏小姐,你的戏,演得确实很好。落难公主的形象,塑造得也足够惹人怜惜,足以蒙蔽许多不明真相之人。但是……”

她向前踏出一步,步伐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目光如炬,紧紧锁定苏清婉那因为她的逼近而愈发蜷缩、试图隐藏的左臂:

“你是否忘了,或者说,你刻意想要所有人忘记!三年前,我养母,凤府的主母林婉如病逝前,曾与你这个她视若亲女的‘养女’,在病榻前单独相处过最后的片刻!她临终前,并非安然离世,而是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你左手腕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带着血痕的抓痕!那是因为她在弥留之际,意外发现了你某个不可告人的、恶毒至极的秘密!你为了掩盖真相,防止她泄露出去,才对重病缠身、毫无反抗之力的她,下了最后的毒手,加速了她的死亡!”

“你胡说!血口喷人!”苏清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又像是被彻底撕下了最后遮羞布的野兽,猛地将左手更加用力地藏到身后,整个人如同炸毛般尖声叫道,情绪彻底失控,声音尖锐得刺破殿宇,“根本没有的事!根本没有抓痕!林夫人是病死的!是你!是你凤九歌自己气死了养母,如今却想来污蔑我!陛下!陛下明鉴啊!她这是狗急跳墙,反咬一口!”她的辩驳苍白无力,只剩下歇斯底里的否认。

“污蔑?反咬一口?”凤九歌冷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她转身对着御座,再次朗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悲愤与恳求交织的复杂情绪,却依旧条理清晰,逻辑分明:“陛下!臣女恳请陛下,秉持公正,即刻派宫中经验丰富、德高望重的验身嬷嬷,当场查验苏清婉的左手腕!看看那里,是否真如臣女所言,留有陈年的、无法磨灭的抓痕!那抓痕的形状、位置、乃至细微的特征,与当年贴身伺候在养母身边、亲眼目睹了养母临终状、如今仍在府中的老嬷嬷所记,定然吻合!那便是她苏清婉,谋害我养母,今日又构陷我父女,其心可诛的铁证之一!求陛下,还臣女养母一个公道!还我凤家一个清白!”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如同在已经沸腾的油锅中再次泼入一瓢冷水!

谋害命妇!还是收养自己的养母!这罪名,比之前朝余孽的指控,更加骇人听闻,更加挑战人伦底线!若此事为真,那苏清婉方才所有声泪俱下的控诉,所有塑造的柔弱形象,都将彻底崩塌,变成一个彻头彻尾、恩将仇报、蛇蝎心肠的毒妇!

皇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他看了一眼身边侍立的心腹太监总管。太监总管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尖着嗓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吩咐道:“来人!请宫中资深的、掌刑司的验身嬷嬷上前!当场查验!”

“嗻!”殿外侍卫应声而去。

立刻,便有两位面容严肃刻板、眼神锐利如鹰、一看便知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嬷嬷从殿侧快步走出,她们的步伐沉稳而有力,径直走向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苏清婉。

“不!不要过来!滚开!你们滚开!”苏清婉彻底慌了,崩溃了,她涕泪横流,发髻散乱,妆容花作一团,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那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美好模样?她如同陷入绝境的野兽,拼命地挣扎着,哭喊着,试图躲避那即将到来的、决定命运的查验,“陛下!陛下饶命啊!她是污蔑!是污蔑啊!臣女是冤枉的!是凤九歌陷害我!陛下——!”

然而,她的挣扎与哭喊,在两名孔武有力、面无表情的嬷嬷面前,显得如此徒劳而可笑。她的左手被如同铁钳般的手强行从身后拉出,衣袖被毫不留情地捋起,露出了那一截白皙的、却带着几道虽然已经淡化、却依旧清晰可辨的、细长的陈旧抓痕的手腕!

那抓痕,如同丑陋的蜈蚣,盘踞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无声地诉说着三年前那个夜晚,发生在病榻前的、惊心动魄的真相!

顿时,大殿之内,响起了一片无法抑制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回禀陛下,”其中一位嬷嬷仔细查验后,转身对着御座,恭敬而清晰地回禀,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响彻在每个人耳边,“苏小姐左手腕处,确有多道陈年抓痕,痕迹深浅不一,最长一道约两寸,看其痕迹走向、边缘形态以及色素沉淀情况,确系被人指甲用力抓挠所致,根据经验判断,时间应在三年左右,与凤小姐所言时间吻合。”

“轰——!”

真相,在这一刻,似乎已然大白于天下!

殿内再次哗然!如同炸开了锅一般!看向苏清婉的目光,瞬间从之前的怀疑、同情,转变为了彻底的鄙夷、厌恶与深深的震惊!这个看似纯良无害、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心思竟然如此歹毒深沉!不仅谋害了收养她、给予她优渥生活的凤府主母,今日更是上演了一出贼喊捉贼、构陷忠良的惊天大戏!其心可诛!其行可灭!

凤长渊长长地、近乎虚脱般地舒出了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看向殿中央那个临危不乱、步步为营、最终扭转乾坤的女儿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自豪与一种恍如隔世的欣慰。凤老夫人依旧端坐如山,只是那一直紧绷的、如同石刻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微小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

苏清婉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灵魂与骨头,彻底瘫软在地,目光呆滞无神,口中只会无意识地喃喃:“完了……全完了……影先生……救我……” 她已然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与混沌之中。

皇帝的目光,冰冷如刀,先是厌恶地扫过瘫倒在地、丑态毕露的苏清婉,最终,再次落回了那个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惊人冷静、智慧与风骨的素衣少女身上。那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探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以及更深沉的、属于帝王的思量。

“凤九歌,”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意味,打破了殿内的喧哗,“你,很好。临危不乱,心思缜密,辩才无碍,更难得的是……一片孝心,可昭日月。”

然而,凤九歌却并未因这看似尘埃落定、危机解除的局面而有丝毫的松懈或欣喜。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那个神秘的“影先生”还未现身,他背后所图谋的,绝不仅仅是扳倒一个凤家那么简单。而苏清婉,不过是被推出来的、一枚可怜的、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今日的胜利,只是撕开了阴谋的一角。

她再次向皇帝深深一礼,姿态恭谨而从容,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陛下圣明烛照,洞察秋毫。苏清婉构陷朝廷命官,谋害臣女养母,人证(手腕抓痕)物证(伪造金令)俱在,其罪当诛。然,正如臣女方才所问,其背后定有主使之人!那枚精心伪造的金令从何而来?她口中的‘影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其目的,恐怕绝非仅仅陷害我凤家如此简单!臣女恳请陛下,彻查此事,顺藤摸瓜,揪出这隐藏在最深处的幕后黑手,查明其真正意图,以正朝纲,以安民心,以绝后患!”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仿佛能穿透这富丽堂皇的宫殿穹顶,直抵那隐藏在最深处、翻涌着更大阴谋的黑暗核心。

大殿之内,因为皇帝的存在和凤九歌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唯有少女清越而沉稳的声音,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这场骤然掀起的宫宴风暴,以这样一种谁也未预料到的方式,达到了高潮,又似乎即将以一种更引人深思、更暗藏汹涌的方式,暂时告一段落。而真正的博弈,显然才刚刚开始。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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