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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大明中叶,天下承平已久,然边陲与乡野之地,仍时有怪力乱神之说流传。直隶顺天府下辖,有一偏僻小县,名曰“石门”。石门县境内,多山少田,其中最险峻者,莫过西陲之“黑瞎子岭”。岭下有一村落,名“寒骨村”。村名之由来,已不可考,只知自建村数百年来,村中始终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森之气,尤其是到了秋末冬初,山风呼啸,林木萧索之际,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寒骨村依一条浑浊的溪流而建,溪水终年冰冷刺骨,据说源自黑瞎子岭深处的未知源头。村民们大多靠着几亩薄田和偶尔进山打猎、采药为生,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村中流传着一个古老的禁忌——绝不可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之夜,独自靠近那条溪流,尤其是溪流源头方向的“鹰嘴崖”。

相传,很久以前,此地并非如此。村中曾有高人留下手札,提及此地曾是古战场,冤魂无数。而其中最凶戾者,乃是一头形似猿猴的精怪,唤作“无支祁”。此猴身具神力,性情暴虐,喜食生人脑髓,曾掀起滔天洪水,祸害一方。后虽被大禹治水时收服,镇压于山底,但其怨气不散,化为厉鬼,时常作祟。村民们敬畏地称其为“鬼猴”或“猴鬼”。

这些传说,年轻一辈多当做唬人的故事,一笑置之。但村中老者,每逢月圆或月缺之夜,总会面色凝重地告诫晚辈,万勿触犯禁忌。他们说,曾亲眼见过溪边出现巨大的、毛茸茸的黑影,听过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啸,甚至有人在深夜听到溪水里传来挠抓岩石、啃噬骨头的声音。

然而,真正让寒骨村蒙上阴影的,是近半年来接连发生的离奇失踪案。

从去年腊月开始,村中便不断有人莫名消失。起初只是零星一两人,多是单身汉或是晚归的猎户。他们的家人四处寻找,只在溪边或山脚下找到一些撕破的衣物碎片,有时还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却再也找不到人的踪迹。官府派人来看过几次,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以“遭了山贼”或“失足坠崖”草草结案。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失踪的人越来越多,涉及的年龄段也越来越广,甚至有妇人儿童。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寒骨村蔓延。村民们开始相信,祖辈传下来的禁忌并非空穴来风,是那沉寂多年的“鬼猴”又出来作祟了。恐慌之下,村中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天一黑便不敢外出。白日里,也不敢靠近溪流和鹰嘴崖。曾经赖以生存的山林,如今成了令人谈之色变的禁地。

这年入秋,天气转凉,寒骨村的恐怖气氛也愈发浓重。八月十五的月亮格外圆,也格外亮,惨白的光辉洒在寂静的村庄和幽深的黑瞎子岭上,更添了几分诡异。

就在这个本该团圆赏月的夜晚,又一桩惨剧发生了。

村东头的刘屠户,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平日里胆子颇大,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今晚他多喝了几杯劣酒,有些尿意,便懒得去村口的茅房,直接走到屋后的溪边解手。

他媳妇不放心,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便打着灯笼寻来。只见溪边空无一人,只有刘屠户那件沾满污垢的汗衫被揉成一团,丢在石头上,旁边还有一滩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以及几缕黑色的、黏腻的毛发。

刘屠户的媳妇当场就瘫倒在地,哭天抢地。邻居们闻声赶来,只见那溪水似乎比往常更加浑浊,水流也异常湍急,隐约间,似乎能听到水下传来“哗啦啦”的响动,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拖拽。

当夜,又有两个胆大的后生,壮着胆子,举着火把摸黑来到溪边查看。他们顺着水流往上游走了没多远,就发现了刘屠户那半埋在泥沙里的、已经僵硬发青的尸体。死状极其凄惨,他的半个身子似乎被硬生生撕裂,内脏流了一地,最可怕的是他的头颅,天灵盖被掀开,脑浆被掏了个干干净净,脸上还残留着极度惊恐和痛苦的表情。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尸体旁边的泥地上,赫然印着一串巨大而清晰的、类似赤脚掌,但又带着粗长弯曲指甲的印记,深深地陷在泥土里,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曾在这里停留过。

“是……是猴鬼!真的是猴鬼!”一个后生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往回跑,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

这一下,寒骨村彻底炸开了锅。恐惧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他们知道,这一次,丢失的不仅仅是一条性命,更是证实了他们最深的恐惧——那来自远古的诅咒,终于再次降临。

村正王老实,一个年过花甲、饱经风霜的老者,看着眼前的惨状,老泪纵横。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寒骨村恐怕就要绝人了。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是冒着触怒鬼神的风险,也要去寻求一线生机。

他想到了一个人——住在邻县青峰山云来观的一位故友,姓玄,道号“清玄子”。据说这位清玄子道行高深,精通驱邪捉鬼之术,或许能有办法对付这作祟的鬼猴。

王老实当即决定,无论多么艰难,都要去青峰山请这位清玄道长出山。他安抚好惊恐的村民,安排好人手守护村子,特别是保护好那些妇孺老弱。第二天天还未亮,他便带上家中仅有的几个铜板,背上简单的行囊,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青峰山求仙访道的未知旅途。

寒骨村的命运,以及那潜藏在黑瞎子岭深处的秘密,都系于这次充满艰险的求援之行。而那隐藏在迷雾与传说中的“鬼猴”,也在这寂静的秋夜里,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等待着新的祭品。

第一章:青峰问道

从石门县寒骨村到邻县的青峰山,路途颇为遥远崎岖。王老实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硬是凭着一股子恳切的信念和求生的欲望,跋山涉水,晓行夜宿,整整花了七天功夫,才终于望见了青峰山那连绵起伏的黛色山峦。

青峰山终年云雾缭绕,主峰直插云霄,宛如仙境。云来观便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处平缓之地,红墙黛瓦,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显得格外清幽。观前有一座石拱桥,桥下是潺潺流水,水声清脆,与山间的鸟鸣风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心神为之一清。

王老实走到观前,只见大门敞开,檐下挂着两盏硕大的红灯笼,上书“云来”二字。他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满是风尘的衣衫,上前叩响了观门。

开门的是一个小道童,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眉清目秀,见王老实一副风尘仆仆、焦急万分的模样,便将他引至偏殿的客房稍歇,自己去通报观主清玄子。

王老实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心中忐忑不安。他从未出过远门,也未曾与修道之人打过交道,不知这位清玄道长是否愿意出手相助。他能提供的,只有寒骨村村民的虔诚祈愿和几枚微不足道的铜钱。

不多时,那小道童匆匆返回,恭敬地说道:“师父有请这位施主。”

王老实连忙起身,跟着小道童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处宽敞的庭院。庭院中央有一株百年老松,虬枝盘结,针叶苍翠。松树下摆着一张石桌,石桌旁坐着一位身穿靛蓝色道袍的中年道人。道人面容清癯,须髯飘飘,双目微闭,正捻着一串墨绿色的菩提念珠,神情淡然,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贫道清玄,见过施主。”道人缓缓睁开眼,目光平和地落在王老实身上,“施主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王老实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长慈悲!贫苦村夫王老实,是直隶石门县寒骨村的村正。今日斗胆打扰道长清修,实因村里出了天大的祸事,实在走投无路,唯有来求道长救命啊!”

清玄子微微颔首,示意他起身:“施主请起,有话慢慢说。”

王老实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便将寒骨村近年来遭遇的离奇失踪案,以及村民们怀疑是“鬼猴”——无支祁作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他言语朴实,但说到惨状时,仍是难掩悲痛和恐惧。最后,他恳切地说道:“道长,我们寒骨村上百口人,如今人心惶惶,日夜不得安宁。前几天刘屠户又被那鬼猴害了性命,死状凄惨无比。我们知道道长法力高深,或许能降伏此等邪祟,拯救我全村老小。我们……我们愿倾尽所有,报答道长恩德!”

清玄子静静地听着,眉头微蹙。待王老实说完,他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无支祁……哼,原来是上古水猿之孽,怨气深重,的确难以对付。此獠被大禹镇压于淮水之下,按理说不该出现在此地。看来是山川地气变幻,或是有人无意中破坏了禁制,才让其残魂得以逃脱,在此作祟。”

他顿了顿,看向王老实:“施主可知,那鬼猴作祟的具体地点,除了那条溪流和鹰嘴崖,还有何异常?”

王老实想了想,回答道:“回道长,除了那两处,村东头那口废弃的老井,最近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井水变得浑浊,还时常散发出一股腥臭味。不过……我们太害怕了,没人敢去细看。”

“老井?”清玄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水属阴,井亦属阴,正是此类阴邪之物滋生的地方。看来此獠的活动范围不小。”

他又问道:“施主此来,可有携带此地的相关图物?或是与失踪者相关的遗物?”

王老实面露难色:“这……寒骨村穷山恶水,哪有什么图物。至于遗物……刘屠户的尸身还在溪边,他的家人只捡回了他那件汗衫,被血浸透了,不知是否有用。”

“带我去看看。”清玄子站起身,“贫道心中已有计较,需去实地勘察一番,方能确定对策。”

王老实大喜过望,连忙起身引路。清玄子向小道童交代了几句,便随着王老实离开了云来观。道观内的其他道士,看到清玄子竟亲自出马去处理如此偏僻村庄的“邪祟”之事,都有些诧异,但见观主神色郑重,并未多问。

一路上,清玄子步履从容,看似缓慢,实则速度不慢,王老实紧紧跟在后面,气喘吁吁。他看着清玄子仙风道骨的模样,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希望。这位道长看起来不像骗子,或许,寒骨村真的有救了。

傍晚时分,两人终于赶回了寒骨村。村子里依旧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几盏昏暗的油灯在远处摇曳,更显得阴森可怖。

王老实将清玄子带到村东头那口废弃的老井旁。这口井早已废弃多年,井口用一块巨大的石板盖着,石板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落叶,还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符文,据说是以前村民为了镇住井里的“不干净的东西”而刻下的。

清玄子走上前,仔细查看了井口周围的地面和石板。他用手指轻轻拂去石板上的灰尘,露出下面模糊的刻痕。然后,他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八卦镜,口中念念有词,对着井口照去。

八卦镜的镜面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映照在石板上。清玄子的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果然有阴气泄露。”

他又走到溪边,找到了刘屠户遇害的地点。溪水依旧浑浊冰冷,散发着淡淡的腥气。清玄子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泥地上的巨大脚印,又看了看溪水边的草木。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道长,情况如何?”王老实在一旁紧张地问道。

清玄子站起身,叹了口气:“情况比贫道预想的还要糟糕。此獠怨气极重,已非寻常孤魂野鬼可比。它似乎在此地经营已久,力量正在不断增强。溪边的脚印,以及那被掀开的头颅,都表明它的力量已经开始实体化,或者说,它的‘形态’正在发生某种不利的转变。”

他指着那浑浊的溪水:“你看这水,阴寒刺骨,怨气冲天。恐怕不仅仅是无支祁的残魂,还有此地积压了数百年的各种凶煞之气,都被它引动、汇聚了。再加上……”

清玄子顿了顿,看向王老实:“施主刚才提到村东头的老井?”

王老实点点头:“是的,那口井很早就废弃了。”

“那口井的位置,恐怕是另一个关键点。”清玄子说道,“废弃的井,往往容易成为阴气聚集之所。无支祁是水属,井水与溪流相连,它很可能将那里也作为了巢穴之一。恐怕,失踪的人,不只是被拖入溪流,有些可能还被拖入了井中。”

王老实听得心惊肉跳,脸色发白:“那……那可如何是好?道长,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清玄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施主不必过于惊慌。贫道既来了,自会尽力而为。不过,此番对付的,恐怕不是一般的邪祟,所需准备颇多,且过程凶险异常。施主可否让贫道在村中借宿几日,容贫道仔细准备,并探查清楚此地的具体情况?”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王老实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道长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只要村里有的,一定全力提供!”

清玄子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地望向黑沉沉的黑瞎子岭方向。夜幕已经降临,山风吹过,带来呜咽般的声响,仿佛是无数冤魂在低语,又像是那潜伏在暗处的鬼猴,在发出无声的嘲笑。

一场正邪之间的较量,即将在这个被遗忘的古老村庄展开。而隐藏在深山之中的真相,远比传说更加黑暗和残酷。

第二章:夜半魅影

清玄子被王老实安排在了村正家中暂时居住。王老实将自己住的最好的东厢房腾了出来,每日好酒好菜地招待。村中幸存的村民们听说来了位能降妖除魔的高人,都既期盼又敬畏,时不时地会有人送来些自家种的蔬菜、猎到的野味,或是偷偷塞给王老实一些铜钱,希望这位清玄道长能早日成功驱除鬼猴,让大家恢复安宁。

清玄子并未急于行动,而是首先仔细了解了寒骨村的历史和地理环境。他查阅了村中唯一一本残破不堪的族谱,上面只记载了寥寥数代人的事迹,对于村名的由来和鬼猴的传说,也只是语焉不详地提了几句。

他又亲自踏遍了寒骨村的角角落落,观察村落的布局、房屋的朝向、水流的方向,甚至留意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奇特形状。他用罗盘测量着山川的走向,感受着此地独特的地磁场和气场。

夜晚,是寒骨村最安静,也是最恐怖的时刻。清玄子常常独自一人,手持一柄桃木剑,或是背着那个装满了各种符箓、法器、香烛、药材的布袋,悄悄离开住处,前往村外的溪流、鹰嘴崖、废弃老井等地勘察。

王老实担心他的安危,有时会悄悄跟在后面。但他修为浅薄,根本跟不上清玄子的脚步,也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一点微弱的灯火,在黑暗的山林边缘若隐若现,直到消失不见。每次清玄子都能安然返回,这让王老实稍感安心,但也更加好奇这位道长的本事。

这晚,月色朦胧,乌云遮蔽了大部分月光,山林间一片漆黑,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王老实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日里刘屠户惨死的景象,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他披上外衣,悄悄走到院子里,想透透气。

刚走到院门口,他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快速爬行摩擦,又夹杂着低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王老实心中一紧,难道是……鬼猴?

他屏住呼吸,躲在门后,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院子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黑乎乎的身影在快速移动。借着微弱的星光,他隐约看到那东西似乎……长着一条尾巴?

那黑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停下动作,一双豆粒般大小的红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王老实所在的房门。

王老实吓得心脏怦怦直跳,大气都不敢出。他这才看清,那黑影体型不大,像是一只……猴子?但体型似乎比普通的猴子要大一些,浑身覆盖着油腻的黑色毛发,动作迅捷而诡异。

就在这时,清玄子的房间突然亮起了灯。紧接着,清玄子推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那黑影似乎受到了惊吓,“吱呀”一声尖叫,转身就想窜入黑暗的树林中。

“孽畜,哪里逃!”清玄子低喝一声,手中桃木剑一抖,一道淡淡的青光闪过,同时口中喷出一口朱砂气息。

那黑影奔跑的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绊倒一般,重重地摔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清玄子快步走了过去,用桃木剑挑起那黑影。王老实这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黑毛山猴!但这猴子死状极其恐怖,它的眼睛瞪得溜圆,布满了血丝,嘴巴大张着,露出尖锐的牙齿,仿佛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更诡异的是,它的脖子上,竟然勒着一根细细的红绳,红绳上还系着一枚小小的、刻着符文的黄铜钱。

“道长,这是……”王老实颤声问道。

“一只被控制的‘替身’。”清玄子将死猴扔在地上,用脚踢了踢,“无支祁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无法直接显化真身,便操控一些精怪、或是怨气深重的动物为其办事,探查虚实,制造恐慌。这只猴子,恐怕就是被它迷惑了心智,用来在村中活动,恐吓村民的。”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猴子脖子上的红绳和铜钱:“这是用‘锁魂咒’炼制的法器,专门用来禁锢和操控低级精怪。看来,无支祁已经意识到有人在调查它了,开始动用手段了。”

清玄子将死猴身上的法器解下,收入囊中:“此事比贫道想象的更早。看来,我们必须加快行动了。”

王老实看着那只死去的猴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原来,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时候,那只恐怖的鬼猴,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将魔爪伸入了村庄。这只猴子,会不会就是之前在溪边看到的那个巨大脚印的一部分?或者说,那巨大的脚印,才是鬼猴真正的样子?

“道长,那……那真正的鬼猴,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王老实忍不住问道。

清玄子摇了摇头:“无支祁在上古时期便是神通广大之辈,其真身形态,恐怕非常人所能想象。如今残魂受怨气滋养,又不知吞噬了多少生魂,其形态恐怕更加扭曲可怖。不过,贫道猜测,它平日里可能并非一直以实体显现,更多是以一种介于虚实之间的状态存在,或者依附于某种强大的怨念之上。”

他抬头望向黑瞎子岭的方向:“明日,贫道需要准备一些东西。今晚之事,也证明了无支祁已经有所警觉,接下来的行动会更加危险。”

清玄子让王老实准备了一些朱砂、黑狗血、糯米、柳木、以及几只活的大公鸡。他自己则在房间里,用朱砂混合着辰州砂,在黄纸上绘制符箓。一时间,整个村正家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王老实看着清玄子凝神专注的样子,心中稍定。这位道长虽然言语不多,但行动之间却透着一股自信和从容,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他们都没想到,真正的考验,会在今夜之后,以一种更加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

下半夜,王老实实在困倦难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剧烈的摇晃和吵闹声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只见房间里一片混乱。窗户被撞得粉碎,碎裂的木屑和纸片散落一地。他的老伴和两个孙子孙女都吓得缩在床角,哭喊不止。

而床边,赫然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那黑影身材异常高大,几乎将整个房间撑满。它全身覆盖着浓密的黑毛,根根倒竖,闪烁着油光。它的四肢粗壮有力,指甲又长又黑,深深地抠进了木质地板里。它的脸……与其说是脸,不如说是一张扭曲变形的面孔,五官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燃烧着猩红色的火焰,充满了暴戾和饥渴,死死地盯着床上的王老实一家。

最令人恐惧的是它的头部两侧,竟然长着如同猿猴般的长长的獠牙,微微外露,上面似乎还挂着暗红色的血迹!

“鬼……鬼猴!”王老大的老伴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两个孩子更是吓得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那鬼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伸出利爪,抓向床上的孩子!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闪过!“铛”的一声巨响,鬼猴的利爪被挡开。

清玄子手持一柄闪烁着金光的金钱剑,挡在了床前,脸色凝重,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孽障!休得伤人!”清玄子大喝一声,脚踏七星步,手中金钱剑舞动起来,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剑光,逼得鬼猴连连后退。

这鬼猴的力量和速度远超刚才那只被控制的猴子,简直如同蛮牛一般。它似乎感觉到了清玄子的威胁,不再恋战,猛地向后一窜,巨大的身影瞬间撞破墙壁,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清玄子没有追出去,而是迅速检查了一下王老实一家。幸好,鬼猴只是被惊动,尚未下死手,只是撞坏了屋子,吓坏了众人。

“道长,这……这怎么办?它……它找上门来了!”王老实惊魂未定,声音颤抖。

清玄子面色严肃:“它已经按捺不住了。看来,必须在它完全适应这里的环境,力量进一步增强之前,将其彻底铲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以及远处黑瞎子岭模糊的轮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天亮之后,我们准备‘伐邪阵’。此阵虽然繁琐,但威力巨大,或许能将其一举困住。不过……布阵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其中几样,恐怕只有黑瞎子岭深处才能找到。”

“深……深山?”王老实脸色一变,“那里太危险了!”

“富贵险中求。”清玄子沉声道,“想要彻底解决寒骨村的祸患,就必须去冒险。施主,你可有胆量,陪贫道再入一次虎穴?”

王老实看着清玄子坚定的眼神,想起了村中那些逝去的生命和幸存者的恐惧,他咬了咬牙,点了点头:“道长,只要能救村子,老朽万死不辞!”

清玄子微微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好。今夜你先安抚好家人,让村民们加强戒备。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那恐怖的咆哮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预示着一场更加凶险的战斗即将来临。清玄子和王老实都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是远超想象的恐怖和危险。

第三章:伐邪之阵与鹰嘴崖

经过一夜的短暂休整和准备,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清玄子和王老实便带着三名胆子较大的村民(都是村里的猎户,熟悉山林地形),踏上了前往黑瞎子岭深处,采集布阵材料的征程。

他们需要的主要材料有四种:

其一,是生长在阴气极重之地的“千年阴沉木”,用以作为阵眼的核心,镇压邪祟。

其二,是“乌头血藤”,一种剧毒藤蔓,需在其开花前采集其汁液,配合其他药物使用,可破邪祟法力。

其三,是“白垩土”,需取自千年古墓或乱葬岗深处,蕴含极强的土行之力,用以绘制地煞符文。

其四,也是最关键的,是“雷击桃木芯”,需找到被天雷劈中、内部中空且桃木芯未被烧毁的桃树,取其芯材,此物至阳至刚,是克制一切阴邪的利器。

这些材料都极为稀有和危险,尤其是雷击桃木芯和千年阴沉木,更是可遇不可求。清玄子根据昨晚的勘察和对地气的感应,大致判断了这些材料可能出现的位置,都集中在黑瞎子岭地势险峻、阴气汇聚的区域,尤其是靠近鹰嘴崖一带。

一行五人,背着绳索、柴刀、罗盘以及一些干粮和水,沿着崎岖湿滑的山路向上攀登。越往上走,林木越发茂密,光线也越发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潮湿的气味。

王老实和那几名猎户虽然熟悉山路,但从未深入到如此人迹罕至的地带。四周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怪异的鸟叫或兽吼,都让人心惊胆战。他们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和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清玄子走在最前面,手持罗盘,时而驻足观察山势走向,时而侧耳倾听风声。他的神情专注而警惕,桃木剑始终握在手中。

行至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一处断崖下方。抬头望去,只见一面巨大的、如同刀削斧劈般的悬崖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崖壁上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只有一些顽强的苔藓和藤蔓附着其上。崖顶常年云雾缭绕,看不到尽头。这便是寒骨村村民谈之色变的鹰嘴崖。

“这鹰嘴崖地势险峻,灵气驳杂,又是溪流的源头,阴气极重,很可能就是无支祁主要的盘踞之地。”清玄子凝视着崖壁,缓缓说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崖上寻找‘千年阴沉木’。你们务必小心,不要走远,注意安全。”

那几名猎户有些犹豫:“道长,这崖壁太陡峭了,我们上去恐怕……”

清玄子摇了摇头:“无支祁既然将此处作为巢穴,必然有所防范。你们在下面接应我即可。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轻易上崖。若是我天黑前还未下来,你们便自行下山,速回村中报信。”

说完,清玄子深吸一口气,双脚在崖壁上一点,如同猿猴般,敏捷地向上攀爬起来。他的身法轻盈而稳健,看得下面的王老实等人暗暗心惊。

清玄子在陡峭的崖壁上如履平地,时而避开凸起的岩石,时而抓住垂下的藤蔓。他一边攀爬,一边仔细观察着崖壁上的岩石和苔藓。终于,在一处相对平缓的凹陷处,他发现了一块埋在腐殖土下的巨大树干。

这树干呈黑褐色,材质坚硬如铁,表面布满了苔藓和地衣,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清玄子伸手触摸,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古老和阴寒之力,心中一动,确认这就是他要找的“千年阴沉木”。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刃,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周围的泥土和腐殖质。

就在清玄子专心采集阴沉木的时候,崖下的王老实等人却经历了一场意想不到的危机。

他们分散在崖底的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上休息。突然,走在前面的一个年轻猎户惊叫一声:“你们看!那里有东西!”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一阵晃动,一个矮小的身影一闪而过。

“难道是……猴子?”另一个猎户也紧张起来。

“不对!”王老实仔细一看,那身影虽然小巧,但动作僵硬,而且……似乎没有影子?

他心中暗叫不好,高声道:“大家小心!可能是邪祟作祟!”

话音未落,周围的灌木丛中突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七八个和刚才那个一样的矮小黑影,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黑影比昨天在村子里遇到的那只猴子还要小,大约只有半人高,浑身覆盖着肮脏的黑色毛发,脸上毫无表情,双眼空洞无神,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尖锐的獠牙。它们手里都拿着粗糙的石块或断裂的树枝,组成了一副简陋的武器,发出“嗬嗬”的怪笑,一步步向王老实等人逼近。

“是……是被控制的傀儡!是昨天的那种猴子!”一个猎户惊恐地喊道。

“它们想干什么?包围我们?”王老实心中发毛,握紧了手中的柴刀。

“恐怕是想拖延时间,不让我们回去报信,或者等那道长回来!”另一个猎户反应过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跟它们拼了!”领头的猎户比较勇猛,大喝一声,挥舞着手中的猎刀,冲向离他最近的一个黑影。

然而,他的刀砍在黑影身上,却如同砍在橡胶上一样,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黑影甚至没有丝毫反应,反而伸出爪子,闪电般抓向他的手臂!

猎户急忙躲闪,险险避开,但还是被爪风划破了衣服。那黑影一击不成,又怪笑着扑了上来。

其余的黑影也同时发动了攻击,它们虽然动作僵硬,但不知疼痛,悍不畏死,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王老实等人虽然也是猎户,有些拳脚功夫,但面对这些不知疲倦、毫无畏惧的怪物,一时间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他们挥舞着柴刀、猎枪(土铳),试图驱赶这些怪物,但这些黑影皮糙肉厚,普通的攻击很难对它们造成伤害。

很快,一名年纪较小的猎户就不慎被一个黑影扑倒在地,锋利的獠牙瞬间咬向他的脖子!

“小心!”王老实目眦欲裂,急忙挥刀砍向压在同伴身上的黑影。黑影被砍中肩膀,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松开了爪子。

王老实拉起同伴,只见那黑影的肩膀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黑色的血液流淌出来,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腥臭味。黑影似乎也感觉到了疼痛,捂着肩膀后退了几步,但很快又再次咆哮着冲了上来。

“它们的弱点可能在头部!”王老实看到刚才一击虽然未能致命,但确实让黑影吃痛后退,心中一动。

他招呼同伴:“别砍身体,瞄准它们的脑袋!”

众人有了目标,攻击更加集中。土铳发射的铁砂虽然威力不大,但近距离打在黑影的头上,也能让它们惨叫着后退。柴刀砍在头上,也能砍破头皮,流出黑色的血液。

激战中,又有两名猎户受了轻伤。这些黑影的数量太多,而且悍不畏死,让他们疲于应付。王老实一边挥舞着柴刀,一边焦急地望向鹰嘴崖的方向,不知道清玄子道长现在怎么样了,还能不能及时回来救援。

就在他们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异变突生!

一直包围着他们的黑影,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突然停止了攻击,纷纷转过头,望向鹰嘴崖的方向,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发出惊恐的尖叫。

紧接着,一声愤怒而充满威严的咆哮,从鹰嘴崖上传来!

那咆哮声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整座山林都在颤抖。地面似乎都随之摇晃了一下。

包围着王老实等人的黑影们,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再也顾不上攻击,纷纷调转方向,如同丧家之犬般,头也不回地向山林深处逃窜而去,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王老实等人惊魂未定,呆立在原地。刚才那声咆哮,充满了强大的力量和暴戾的气息,绝不是他们遇到的任何一只猴子能够发出的。

“是……是鬼猴!”一个猎户颤抖着声音说道。

难道是清玄子道长惊动了鬼猴,才让它发出这样的咆哮?

众人抬头望向鹰嘴崖,只见崖壁上,清玄子的身影正飞速向下攀爬,他的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显然刚才在崖上遭遇了不测。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模糊的黑影正在快速移动,似乎在追赶他!

“道长小心!”王老实等人看得心惊肉跳。

清玄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下面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是王老实等人脱险,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加快了速度。

很快,清玄子安全到达崖底。他一把抓住王老大的胳膊,急促地说道:“快走!那孽畜追下来了!”

“道长,您受伤了!”王老实看到清玄子嘴角的血迹和手臂上被利爪划破的伤口,担忧道。

“无妨,皮外伤。”清玄子摆了摆手,急促道,“东西拿到了吗?”

王老实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体:“在这!道长,您要的雷击桃木芯,我们运气好,在那边山坳里找到了一棵被雷劈过的桃树,取到了这个!”

清玄子接过桃木芯,入手温热,一股纯阳之气散发开来,让他精神一振。“太好了!”他看了一眼剩下的两种材料,“乌头血藤和白垩土恐怕是找不齐了。不过,有阴沉木和雷击桃木芯,再加上贫道的一些手段,也能勉强布置一个‘小五行困仙阵’,希望能将它困住。”

他看了一眼远处已经恢复平静的山林,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下山,回村布置法阵。那孽畜吃了点亏,恐怕会更加疯狂,我们得抓紧时间!”

五人不敢再耽搁,互相搀扶着,快速向山下走去。他们不知道,刚才在鹰嘴崖上,清玄子究竟遭遇了什么,又留下了怎样的隐患。而那逃走的巨大黑影,正带着滔天的怒火,紧随其后。

第四章:困兽之斗

一行人拖着疲惫和惊恐的身躯,终于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赶回了寒骨村。

村子里依旧人心惶惶,但当看到清玄子安然归来,并且带回了重要的材料时,村民们还是稍微安定了一些。清玄子没有时间解释山上的遭遇,只是让王老实立刻召集所有还能行动的村民,准备布置法阵所需的物品,并将村中所有活着的公鸡都集中起来。

清玄子选定了布置法阵的地点——村子的中心广场。这里是寒骨村阳气最盛的地方,也是村民们活动的主要场所,便于防守和集中力量。他让村民们将广场打扫干净,清除掉所有的杂物。

随后,清玄子开始按照特定的方位和尺寸,在广场的地面上用石灰粉勾勒出一个复杂而古怪的图案。这个图案融合了道家的五行八卦和驱邪符文,中间是一个太极图的变体,周围环绕着北斗七星的纹路,四角则分别绘制着代表金、木、水、火的古怪符号,而在图案的最外围,则用朱砂混合着黑狗血,画上了一圈更加复杂、更加狰狞的锁链状符文。

王老实和其他村民按照清玄子的指示,将带来的材料一一摆放到位。千年阴沉木被竖立在阵眼中央,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雷击桃木芯则被削成尖锐的形状,插在阵眼的四个方位。乌头血藤的汁液被混合金粉,涂抹在阵法的线条上。至于白垩土,虽然没能找到古墓中的,但清玄子用了一些普通白垩土混合了鸡血和朱砂,聊胜于无。

当所有的准备工作完成后,整个广场上的阵法图案在昏暗的灯光和月光下,散发出一种神秘而肃杀的气息。那些朱砂、鸡血、黑狗血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刺鼻的气味,让靠近的村民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清玄子让所有村民都退回屋内,紧闭门窗,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他将自己关在广场中央临时搭建的一个简易法坛后面,开始最后的准备。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蓝色道袍,将桃木剑、八卦镜、罗盘等法器一一摆放在面前,又点燃了三炷特制的檀香,香烟袅袅升起,带着奇异的香味。

夜色渐深,村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广场中央的法坛前,还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清玄子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印,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隐隐有金光流转。

子时将至,阴气最重之时。

忽然,原本平静的村庄四周,响起了阵阵令人牙酸的、如同指甲刮擦岩石和树木的“沙沙”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从四面八方涌向村子中心。

紧接着,凄厉的嚎叫声开始响起。那嚎叫声不似人声,也不似寻常野兽的叫声,充满了痛苦、怨毒和不甘,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来了!”法坛后的清玄子猛地睁开双眼,眸子里精光四射。他手持桃木剑,站起身来,目光如电,扫视着村子的各个方向。

最先出现的,是那些之前在村子里和崖下遇到的矮小黑影。它们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广场的边缘,数量比之前更多,足有二三十只,双眼闪烁着嗜血的红光,发出“嗬嗬”的怪笑,蠢蠢欲动。

但它们并没有立刻冲向阵法,而是在广场外围徘徊,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清玄子冷哼一声,右手一扬,一道银光射出,正中一只冲在最前面的黑影。那黑影被打得惨叫一声,翻滚出去,身上冒起阵阵黑烟。

这一击似乎激怒了它们,也似乎是一个信号。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从村外的溪流方向传来!那咆哮声充满了暴戾和愤怒,比之前在鹰嘴崖听到的更加清晰,更加恐怖!

伴随着咆哮声,一个巨大的黑影,如同小山般,撞断了溪边的几棵小树,出现在了村口!

月光下,众人终于看清了这恐怖生物的真面目!

它的身形异常高大,足有两丈多高,全身覆盖着浓密、油腻的黑色长毛,根根倒竖。它的四肢粗壮如柱,关节粗大,指甲又长又弯,如同锋利的弯刀,深深插入地面。它的面部轮廓依稀还能看出猿猴的特征,但五官极其扭曲,嘴巴裂开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獠牙,上面还滴落着粘稠的涎水。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双眼睛,燃烧着两团熊熊的猩红色火焰,充满了无尽的怨毒、疯狂和饥饿。在它的身后,一条粗壮的长尾如同钢鞭般甩动着,发出“啪啪”的破空声。

这,无疑就是传说中的鬼猴——无支祁!

只是眼前的无支祁,比传说中描绘的更加庞大,更加狰狞,也更加……实体化。它身上散发出的浓烈阴气和怨气,几乎让人窒息。

“果然是你!”清玄子看着眼前的巨猿,眼神冰冷,“枉费你修行数百年,却沦落至此,沦为怨气的奴隶,可悲!可叹!”

无支祁似乎能听懂清玄子的话,它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清玄子,发出一声更加愤怒的咆哮,猛地迈开大步,朝着广场中央的阵法冲了过来!

它似乎知道阵法的厉害,并未直接闯入,而是在阵法边缘徘徊,巨大的爪子不断拍打着地面,发出轰隆隆的巨响,试图破坏阵法的根基。同时,它发出一声尖啸。

随着它的尖啸,广场外围那些矮小的黑影如同得到了命令,纷纷怪叫着,朝着阵法冲了上来!

“哼!雕虫小技!”清玄子面沉如水,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嗡——!”

一道金光从他手中的桃木剑上射出,笼罩了整个阵法。那些冲向阵法的小黑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纷纷发出痛苦的惨叫,被弹飞出去,身上冒起阵阵黑烟,有的甚至直接化为了飞灰。

然而,这些小黑影数量众多,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地冲击着金光屏障,虽然无法突破,但也成功地牵制了清玄子的一部分注意力。

就在这时,无支祁抓住了机会!它猛地后退几步,然后如同炮弹般,再次朝着阵法冲来!这一次,它的目标并非破坏阵法,而是直接冲向阵法中央,那个被孤立的清玄子!

它的速度快得惊人,巨大的身躯带起一阵狂风。

“孽障!休想!”清玄子早有防备,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避开了无支祁的正面冲撞,同时手中桃木剑一抖,剑尖点在无支祁的手臂上。

“嗤——!”

桃木剑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雪一般,无支祁的手臂上冒起一阵青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但它只是微微一顿,巨大的力量爆发开来,手臂一甩,如同铁棍般横扫向清玄子!

清玄子无法硬接,脚尖在地面一点,身形向后飘退,同时左手从怀中掏出一面八卦镜,对着无支祁照去。

八卦镜发出一道柔和的白光,照射在无支祁身上。无支祁似乎对这光芒极为忌惮,发出一声尖叫,攻势稍缓。

清玄子趁机喘了口气,心中却暗自叫苦。这无支祁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它似乎已经不完全是依靠怨气行动,自身也恢复了不少力量,而且极其狡猾。这“小五行困仙阵”虽然能困住它一时,但以他的修为,恐怕很难将其彻底消灭。

无支祁冷静下来,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清玄子和阵法。它似乎明白了阵法的厉害,不再贸然冲击,而是在阵法外徘徊,巨大的爪子不断地拍打、撕扯着阵法边缘的金光屏障。

每一次拍打,都让阵法的光芒黯淡一分,金光屏障也随之剧烈晃动。

清玄子脸色越来越凝重,维持阵法和抵挡无支祁的攻击,对他来说负担极大。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在快速消耗。

时间一点点过去,阵法的光芒越来越暗淡,金光屏障摇摇欲坠。而无支祁似乎越战越勇,猩红的双眼中充满了疯狂和不屈。

“撑住……一定要撑住……”清玄子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

忽然,一直站在阵法外观战的王老实,看到阵法即将不支,心中焦急万分。他想起了那些惨死的亲人,想起了村子的未来,一股勇气涌上心头。

他从怀里掏出早上准备好的一个包裹,那是他早已准备好的“秘密武器”——一大串用红线穿着的、晒干的爆竹!

“道长!让俺来!”王老实大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冲向阵法边缘。

“快回来!危险!”清玄子惊呼道。

但王老实已经冲到了金光屏障前。他看准无支祁再次抬爪拍下的瞬间,猛地将手中的爆竹点燃,朝着无支祁扔了过去!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密集的爆竹爆炸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虽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但巨大的声响和爆炸产生的气流,却让无支祁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用手捂住了耳朵,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

趁着这个机会,金光屏障闪烁了几下,终于稳住了。

“老……老村长!”清玄子又惊又怒。

“道长放心!俺这条老命豁出去了!”王老实扔完爆竹,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摔倒在地,但他毫不在意,捡起地上的一个火把,再次冲了上去。

这一次,他目标明确,是插在阵法四角的雷击桃木芯!

他知道,这桃木芯是至阳之物,或许对鬼猴有克制作用。

“休想!”清玄子见状,急忙分出一部分心神,操控阵法的力量,阻挡王老实。

但王老实此刻已经豁出去了,他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悍不畏死的精神,左躲右闪,竟然真的让他接近了其中一个桃木芯!

他高高举起火把,朝着桃木芯烧去!

“嗤嗤……”桃木芯遇火,冒出阵阵青烟,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纯阳气息。

无支祁似乎感觉到了威胁,猛地转过头,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住了王老实!

“吼——!”

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不顾一切地朝着王老实冲了过去!这一次,它无视了金光屏障的阻碍,巨大的爪子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狠狠地抓向王老实!

清玄子瞳孔骤缩,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一直被忽略的溪流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更加尖锐、更加凄厉的叫声!那叫声,与前两次的咆哮截然不同,充满了痛苦、绝望和……一丝解脱?

紧接着,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阴冷、更加混乱的气息,猛地从溪流中爆发出来!

第五章:水落石出

溪流中爆发出的那股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村庄,甚至压过了无支祁自身的威压!

广场上,原本嚣张狂暴的无支祁,在感受到这股气息的瞬间,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动作猛地一滞,猩红的双眼中露出了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神色。它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嘶吼,庞大的身躯竟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

清玄子和王老实也同样感受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远超无支祁的恐怖气息,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循声望向那条浑浊的溪流。

只见原本平静的溪面,突然剧烈地翻腾起来!浑浊的河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搅动,掀起数丈高的浪涛。河水竟然开始逆流!朝着上游倒灌而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老实惊骇地看着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

清玄子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他死死地盯着溪流中心。只见在汹涌的浪涛之中,一个巨大无比的、难以名状的阴影,正在缓缓浮现!

那阴影极其庞大,仿佛一座移动的小山,完全淹没在水下,只能隐约看到一些嶙峋的、扭曲的轮廓。它似乎没有固定的形态,不断地扭曲、变形,仿佛由无数痛苦的灵魂和怨念凝聚而成。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伴随着浓郁的阴气,从水底弥漫开来,比无支祁身上的气息更加纯粹,更加邪恶。

“是……是本体?”清玄子失声低语,眼中充满了震惊。

“道长,那……那是什么东西?”王老实颤声问道。

清玄子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如果贫道猜得没错,这才是无支祁真正的凭依,或者说……是它的‘巢穴’。被大禹镇压于此地的,恐怕不仅仅是无支祁的残魂,还有它当年引发水患时,所吞噬和卷带的无数生灵的怨念,以及这片土地本身积压的凶煞之气。这些怨念和煞气,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汇聚、融合,最终形成了一种介于实体和能量之间的恐怖存在,成为了无支祁力量的源泉和……牢笼。”

“那……那无支祁……”

“无支祁的残魂,恐怕只是寄宿在这个庞大怨念集合体之中,汲取力量,维持自身的意识。它以为自己掌控了这一切,却没想到,这个怨念集合体本身,也有着独立的意志,甚至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压制着它。”清玄子眼中精光闪烁,“刚才,恐怕是无支祁的力量增长过快,或者是它的某些行为,激怒了这个更深层次的‘存在’。”

正如清玄子所料,溪流中翻腾的浪涛越来越猛烈,那巨大的阴影也开始缓缓上浮,露出了更多的轮廓。可以看到,在那阴影之中,似乎有无数扭曲的人脸和肢体在沉浮、挣扎、发出无声的哀嚎。

一股磅礴、混乱、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气息,笼罩了整个寒骨村。

就连之前表现得异常凶戾的无支祁,此刻也完全被这股气息压制住了。它趴伏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猩红的双眼中充满了恐惧,甚至开始发出低低的、哀求般的呜咽声。

“吼——!!!”

溪流中,那巨大的阴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愤怒的咆哮!这咆哮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让大地都在颤抖,让所有人都感到灵魂都在战栗!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水柱,如同喷泉般从溪流中心冲天而起!水柱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难以形容的、巨大的、由无数黑影和怨念组成的“头颅”!

这个“头颅”没有固定的五官,只有一团团不断蠕动、扭曲的黑影,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恶意。它张开“嘴巴”,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

清玄子首当其冲,只觉得脑袋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他连忙咬紧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稳住了心神。

而那些原本在广场外围徘徊的小黑影,以及被震慑住的无支祁,在这股精神冲击下,更是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

王老实更是眼前发黑,直接晕了过去。

“不好!”清玄子心中大骇。这个隐藏在水下的“本体”,其力量层次,远超他的预料!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云游道士能够应付的了!

难道,寒骨村今日真的难逃劫数?

就在清玄子心生绝望之际,异变再次发生!

那从水底升起的巨大“头颅”,在发出无声尖啸之后,似乎并未立刻发动攻击,反而将目光(如果那团蠕动的黑影可以被称之为目光的话)投向了趴伏在地、瑟瑟发抖的无支祁。

下一刻,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那些蠕动的黑影仿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布满利齿的“口器”,对准了无支祁!

“吼——!!!”

无支祁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而不甘的咆哮,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它的反抗显得如此渺小。

只见那巨大的“口器”猛地合拢!

“噗嗤!”

一声轻响,仿佛什么东西被咬碎了。

紧接着,那巨大的水柱轰然坍塌,溪流恢复了平静,逆流的河水也重新恢复了向下游流淌。水底的巨大阴影也迅速沉没下去,最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原本趴伏在地的无支祁,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地上只留下一滩腥臭的黑色液体,以及几颗……散落在地上的、暗淡无光的黑色獠牙。

一代凶名赫赫的“鬼猴”,就这样……被它所依赖的、更深层次的怨念集合体给……吞噬了?

广场上,只剩下清玄子和昏迷的王老实,以及那些失去力量、瑟瑟发抖的小黑影。

夜风吹过,带着劫后余生的寒意。

清玄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刚才那一下精神冲击,几乎让他油尽灯枯。他看着地上无支祁留下的痕迹,眼神复杂。

无支祁死了。但造成这一切的根源,那个隐藏在水下的庞大怨念集合体,却依然存在。它只是吞噬了无支祁,暂时平静了下来,但谁也不知道,它下一次苏醒,又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寒骨村的危机,并未真正解除。

清玄子挣扎着站起身,走到王老实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只是晕了过去。他又看了看那些瘫软在地的小黑影,它们身上的黑气正在慢慢消散,似乎也失去了活性。

他走到广场中央的阵法前。此刻,困仙阵的金光早已彻底黯淡,阵法的线条也变得模糊不清。

清玄子看着眼前的一切,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来,想要彻底解决寒骨村的问题,就必须想办法处理掉那个水下隐藏的“本体”。但这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虽然有些道行,但面对这种级别的怨念聚合体,也只能望而却步。

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超度。

但这需要特定的时机,特定的法器,以及……莫大的功德和毅力。

清玄子看了一眼昏迷的王老实,又看了一眼远处黑沉沉的鹰嘴崖和那条恢复了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溪流。他知道,自己必须留下来。不仅仅是为了完成对王老实的承诺,更是为了了结这段延续了数百年的恩怨。

第六章:超度之殇与残存之影

清玄子将昏迷的王老实送回村正家中,拜托邻居照料。随后,他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村边的溪流旁。

此刻的溪流,经过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变故,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浑浊的河水缓缓流淌,映照着惨淡的月光,再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清玄子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那隐藏在水下的庞大怨念,如同一个沉睡的火山,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他没有贸然尝试靠近溪流,而是盘膝坐在距离溪流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上,闭目调息,恢复着刚才消耗的灵力。同时,他开始思考对策。

直接对抗那个怨念集合体,显然是不明智的。唯一的希望,似乎在于超度。但超度如此庞大的怨念,需要引动天地正气,借助佛法或道法的伟力,引导其化解戾气,重入轮回。这需要特定的“缘法”和“契机”。

清玄子想到了《地藏经》。这部经典以大宏愿力着称,对于化解怨念、超度亡魂有着奇效。或许,可以尝试在此地诵读《地藏经》,以其无上愿力,来感化水下的那个存在。

但这并非易事。《地藏经》篇幅较长,且需要心无旁骛、以至诚之心诵读。而在此地,阴气弥漫,怨气冲天,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怨念侵蚀心智,甚至反噬自身。更何况,那个怨念集合体随时可能苏醒,一旦打断诵读,后果不堪设想。

但清玄子别无选择。他看了一眼沉睡的村庄,想到了那些无辜的村民,尤其是那些在恐惧中死去的生命,他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地藏经》经文,点燃了更多的檀香,开始虔诚地诵读起来。

“尔时地藏菩萨摩诃萨白佛言:世尊,我承佛如来威神力故,遍百千万亿世界,分是身形,救拔一切业报众生……”

清玄子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夜晚,却显得异常清晰、庄重。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金光,驱散着周围的阴冷和黑暗。

随着经声响起,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周围的阴气似乎真的在缓缓退散,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也减轻了许多。溪流的水面变得平静无波,甚至有月光穿透浑浊的水面,照亮了水底的鹅卵石。

清玄子沉浸在经文的世界里,心神逐渐变得空明。他仿佛看到无数痛苦的灵魂在经声的感召下,渐渐平息了怨气,露出了迷茫和解脱的神色。

然而,就在他即将进入“三昧真火”状态,诵读进入关键时刻时,异变再次发生!

“哗啦啦——!!!”

溪流突然再次剧烈地翻腾起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

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怨毒、更加冰冷的气息,猛地爆发出来!

“吼——!!!”

那熟悉的、充满毁灭欲望的咆哮声再次响起!

显然,刚才的经声虽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也惊扰了那个沉睡的怨念集合体。它被彻底激怒了!

巨大的水柱再次冲天而起,水底那由无数黑影和怨念组成的、扭曲的“头颅”再次浮现!

它似乎被经文激怒,也似乎是被经文的力量干扰,变得更加狂暴!

无数扭曲的、散发着黑气的触手,如同狂蟒出洞般,从“头颅”上延伸出来,疯狂地搅动着河水,朝着岸边的清玄子席卷而来!

清玄子心中大骇,诵读被迫中断。他想要躲避,但那些触手速度太快,瞬间就缠绕住了他的身体!

一股冰冷刺骨、充满了怨毒和绝望的力量,顺着触手涌入他的体内!清玄子只觉得浑身如同被无数根冰针刺穿,经脉寸寸欲裂,意识开始模糊。

“孽障!休得猖狂!”清玄子强忍着剧痛,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同时手中掐诀,将剩余不多的灵力全部注入桃木剑中!

桃木剑爆发出璀璨的金光,如同烧红的利刃,疯狂地斩向缠绕在他身上的触手!

“嗤嗤嗤——!”

金光与黑气激烈碰撞,发出阵阵声响。桃木剑虽然能够对触手造成伤害,但那些触手仿佛无穷无尽,斩断一条,立刻又有新的从“头颅”上生长出来。

清玄子渐渐感到力不从心,身体被越缠越紧,金光也越来越黯淡。

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之际,他忽然想起了王老实之前提到的,村东头那口废弃的老井!

“井……水井……”清玄子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那口老井,也是阴气汇聚之地。或许……可以利用它!

他心念电转,猛地一咬舌尖,强行提升一丝精神,厉声喝道:“孽障!看看你脚下!”

那巨大的“头颅”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动作微微一顿。

趁着这一瞬间的停顿,清玄子猛地将手中的桃木剑,朝着溪流岸边不远处,那口废弃老井的方向,奋力掷去!

桃木剑如同流星般划破夜空,带着璀璨的金光,准确地落入了老井之中!

“咚——!”

一声闷响。

紧接着,老井深处,传来一阵如同闷雷般的、愤怒而痛苦的咆哮!

那声音,与水底“头颅”的咆哮截然不同,更加尖锐,更加绝望,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

原来,那口老井,不仅是另一个阴气汇聚之地,很可能也与水下的怨念集合体有着某种联系,甚至可能是其力量的一个“薄弱点”或者“分支”!

清玄子这孤注一掷的一掷,竟然真的起到了效果!

水底“头颅”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缠绕在清玄子身上的触手猛地松开了!

清玄子趁机挣脱,连滚爬爬地向后退去。

而那水底的“头颅”,似乎受到了某种严重的创伤,巨大的身躯在水面上剧烈地扭动、翻腾,无数黑气从中散逸出来,消散在空气中。那扭曲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可见的……痛苦和恐惧!

它似乎想要再次发动攻击,但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清玄子抓住机会,强打精神,再次盘膝坐下,不顾身体的剧痛,再次开始诵读《地藏经》。

这一次,没有了触手的干扰,他的心神也更加宁静。经声再次响起,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这片被怨念侵蚀的土地。

这一次,经声的效果更加明显了。

水底的“头颅”虽然仍在挣扎、咆哮,但声音中却充满了痛苦和不甘,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毁灭的意志。缠绕在它身上的黑气,在经声的净化下,开始逐渐消散。

它的挣扎越来越弱,身形也开始慢慢变得模糊、透明。

显然,《地藏经》的宏大愿力,正在逐渐化解它的戾气,洗涤它的怨念。

清玄子见状,精神一振,诵读的声音也更加洪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照亮大地时,溪流终于彻底恢复了平静。

水底的“头颅”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浑浊的河水也变得清澈了许多,只是河床上,留下了一些破碎的、黑色的骸骨和一些散落的、锈蚀的物品,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烈往事。

清玄子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带着血迹。他看着平静下来的溪流,心中却并没有太多喜悦,反而充满了悲伤和沉重。

他知道,他虽然暂时压制住了怨念,超度了大部分的凶煞之气,但并未能将其彻底根除。那个怨念集合体的本体,恐怕只是暂时蛰伏,等待着下一次苏醒的机会。

而代价,是惨重的。

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换来了寒骨村暂时的安宁。

就在这时,王老实醒了过来。他看到平静的溪流,又看到瘫坐在地上、气息奄奄的清玄子,立刻明白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他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扶起清玄子,声音哽咽:“道长……您……您没事吧?”

清玄子摇了摇头,虚弱地笑了笑:“贫道无碍,只是消耗过度。寒骨村……暂时安全了。但……并未彻底解除危机。”

他指着河床上的那些骸骨和物品:“这些,是当年被无支祁和那怨念集合体吞噬的生灵所留。怨气虽暂时化解,但戾气未消。日后若有机会,还需设法将其彻底净化,或妥善安置,方能永绝后患。”

他又看了一眼那口位于村东头的废弃老井:“那口井,也是一个隐患。需得将其封死,或常年以符箓镇压,防止怨气再次聚集。”

王老实听着清玄子的话,看着河边的惨状,又看了看眼前这位为了村子付出了一切的道长,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愧疚。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长大恩,老朽……我们全村上下,没齿难忘!您的大恩大德,寒骨村永世不忘!”

清玄子连忙扶起他:“施主言重了。贫道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切的根源,终究是人为的贪嗔痴怨所化。日后,还望施主能约束村民,多行善事,积累功德,方能保得一方平安。”

王老实连连点头:“道长教诲,老朽谨记!”

清玄子又从怀中取出一些符箓,交给王老实:“这些是‘镇宅符’和‘驱邪符’,分发下去,贴在家门口和重要路口,多少能有些防护作用。记住,日后若再遇异常,切勿擅自行动,可用这些符箓暂时抵挡,或……焚香祈祷,或去青峰山寻我。”

王老实接过符箓,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清玄子没有再多停留,他需要尽快返回青峰山调养伤势。他看了一眼东方既白的天际,转身,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寒骨村。

看着道长离去的背影,王老实久久不语。寒骨村的危机暂时解除了,但笼罩在村民们心头的阴影,却难以消散。那关于“鬼猴”的传说,将永远成为他们心中无法磨灭的印记。

尾声:寂静的山村

清玄子离开后,寒骨村渐渐恢复了生机。

虽然在溪边河床上发现了许多令人不安的骸骨和物品,但至少,那恐怖的鬼猴没有再出现,夜晚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村民们怀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清玄子的感激,小心翼翼地重建着家园。

王老实将清玄子留下的符箓分发给每一户村民,并按照道长的吩咐,用石块和泥土将村东头那口废弃的老井彻底封死,并在井口贴上了几道威力强大的镇宅符。

日子一天天过去,寒骨村似乎真的摆脱了噩梦。孩子们重新在村口玩耍,猎户们也敢结伴进山了。虽然关于“鬼猴”的故事仍在村中流传,但已经很少有人再提起,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化。

几个月后,王老实收到了清玄子从青峰山托人捎来的一封信。信中说,他已耗费大量精力,暂时稳定了寒骨村地下的怨气,并留下了一些指引,若将来有机会,或有高僧大德能够彻底超度那些水下的亡魂,方能永绝后患。信的末尾,清玄子还特意嘱咐,让他们勿忘初心,多行善事,方能保得长久平安。

王老实读完信,长叹一声,将信仔细收好。他知道,清玄道长所言极是。寒骨村的平静,来之不易,需要一代代人用心去守护。

寒骨村的故事,似乎就这样画上了一个句号。那关于“鬼猴”的恐怖传说,最终被掩盖在了岁月的长河之中,只留下一些模糊的记忆和零星的记载。

然而,在某些特定的日子,比如阴雨连绵的夜晚,或是农历初一、十五的子时,当风吹过黑瞎子岭,掠过那条依旧流淌的溪流时,偶尔还是会有人声称,听到了来自深山之中的、若有若无的、凄厉而悲伤的猿猴啼叫声。

有人说,那是无支祁不甘的残魂仍在咆哮。

有人说,那是水下怨念集合体痛苦的呻吟。

也有人说,那只是风声,或是夜枭的鸣叫。

没有人知道真相。

或许,对于寒骨村而言,真正的恐怖,并非来自那个曾经肆虐的“鬼猴”,而是源于人性深处的贪婪、恐惧和相互倾轧,最终凝聚成了那无法化解的怨念,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永恒的诅咒。

而那潜伏在历史尘埃和村民记忆深处的“无支祁怨”,是否会有一天再次苏醒,将这片古老而宁静的土地,重新拖入无尽的黑暗?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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