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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焦土

时维大明中叶,天下承平已久,然天道无常。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异常暴烈,走得却极其拖沓。自入春以来,一场罕见的持续干旱便笼罩了中原腹地,尤其是靠近黄河故道的“焦原”县一带。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铜锣,日复一日悬在灰蒙蒙的天空,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河水断流,池塘见底,田里的禾苗在龟裂的土壤里挣扎着,迅速枯萎、发黄,最终化为一片焦炭。昔日炊烟袅袅的村庄如今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焦原县已近一月滴雨未沾。井水早已枯竭,村民们不得不走上十几里路,去山中寻找最后一点浑浊的溪水。那水也是苦涩难咽,且往往在未及家中便已点滴不剩。人畜皆困,饿殍载道。昔日生机勃勃的村庄,如今只剩下老人、孩童和少数体弱者苟延残喘,青壮年大多背井离乡,去往未知的远方寻求一线生机。

李家村,这个曾经以肥沃土地闻名的村庄,如今是焦原县灾情最重之地之一。村子周围的山峦一片秃黄,稀疏的草皮早已被焦渴的牲畜啃光。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也未能幸免,树叶尽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像一只只绝望的手臂伸向天空。

残阳如血,将天边染得一片凄厉的橘红。村头破败的土地庙前,蜷缩着几个瘦骨嶙峋的村民。他们脸上布满了乾裂的皱纹,眼神空洞无神,望着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毒日,口中喃喃地念叨着祈雨的祷文,声音嘶哑而微弱。

“……求龙王爷开恩,降下甘霖,拯救我等……”

“……天爷啊,再不下雨,我们都得活活渴死,饿死啊……”

他们的祈祷,在这死寂的天地间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人群中,一个名叫阿水的少年格外显眼。他约莫十五六岁,本该是身强体壮的年纪,此刻却也饿得面黄肌瘦,只是那双眼睛,比起旁人,多了几分坚韧和不安。他望着远处在烈日下微微晃动的空气蜃景,耳边似乎总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风声,又像是低泣,尤其在夜深人静之时,更为清晰。村里老人说,那是“旱魃”的声音,是带来旱灾的恶鬼在哭泣。

阿水对这些传说半信半疑,但他知道,眼前的困境是实实在在的。他今天又和村里仅存的几个壮丁一起,去几十里外的荒山里找水,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归途中,他们看到了一具倒毙在路边的野狗屍体,尸体早已干瘪,彷佛被抽干了所有水分。

“阿水哥,”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是邻居家的小妹,名叫丫丫。她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陶罐,里面只剩下浅浅一层浑水。“我爹说,可能……可能真的要不了多久了……”

阿水沉默地拍了拍她的头,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呢?绝望像这干涸的土地一样,蔓延在每个人的心头。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气温却并未降多少,反而因为干燥的空气而显得更加闷热。村子里,零星地点起了几盏昏暗的油灯,摇曳的火光映照着人们愁苦的脸庞。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跑进村子,正是和他们一起出去找水的壮丁之一,王二麻子。

“不得了了!出事啦!” 王二麻子跑到土地庙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围了上来。

“怎么了?慢慢说!” 村里的长老,陈爷,颤巍巍地问道。

王二麻子喘着粗气,指着村外的方向:“我们……我们回来的路上,经过西边那片乱葬岗……发现……发现新坟被刨开了!”

“什麽?!” 众人大惊失色。大旱之年,人心惶惶,盗墓贼也趁机活动,但这般胆大妄为,实在骇人听闻。

“不止如此!” 王二麻子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们……我们看到……看到里面有东西……白乎乎的……在动!”

“白乎乎的?什么东西?” 有人好奇地问。

“不知道……像个……像个女人……披头散发……站起来……又倒下去……” 王二麻子显然吓坏了,语无伦次,“我们还看到……看到地上有湿的痕迹!很新鲜的湿泥!”

“湿泥?” 陈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乱葬岗那边,哪里来的湿泥?”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寒冰般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难道……难道是……” 陈爷的声音干涩而颤抖。

“魃!是旱魃!” 不知是谁,恐惧地尖叫出声。

“魃女哭……魃女哭……”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村民们忆起了祖辈流传下来的关于旱魃的恐怖传说——那是死后化为厉鬼的女尸,所到之处,赤地千里,滴水不生。它们通常出现在大旱之年,带来更深的苦难。

“快!快去报官!” 有人喊道。

“报官?官老爷自身难保,城里估计也缺水缺得厉害,哪有功夫管我们这穷乡僻壤?” 另一个声音绝望地反驳。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等死吗?” 恐慌情绪迅速发酵。

“报警不如求神!” 一直沉默的陈爷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去请张道士!只有他,或许还有办法!”

张道士,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道士,据说道行高深,能驱邪捉鬼,镇压妖魔。只是此人性格古怪,行踪不定,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来往。但在此刻,他几乎是村民们唯一的希望。

阿水的心也沉到了谷底。旱魃……他听说过太多关于它的恐怖故事。如果真的是它……那李家村,恐怕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夜风呜咽,卷起地上的尘土,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亡魂在低语。土地庙前,绝望的村民们面面相觑,等待着命运的审判。而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恐怖,似乎正悄无声息地逼近。

第二章 道士

陈爷立刻指派了村里两个腿脚最快的年轻人,连夜赶往邻近的镇上,去寻找那位传说中的张道士。剩下的村民则聚集在村中唯一还算完整的祠堂里,惶惶不可终日。他们点燃了更多的蜡烛和油灯,试图用这微弱的光明驱散心中的恐惧,但效果甚微。黑暗中,只要有风吹草动,或是小孩的一声啼哭,都会引来一片惊叫。

阿水坐在祠堂的角落里,紧握着拳头。他想起了白天王二麻子的话——湿泥,还有那个“白乎乎”的东西。他从小就胆大,好奇心也重,总觉得自己不该只像个待宰的羔羊,坐以待毙。他隐约觉得,事情可能不像传说中那么简单,或者,至少没那么快就会降临。

就在众人惶恐不安之际,祠堂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逆光走了进来。他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身材中等,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色道袍,袍角有些磨损,但不显得邋遢。他的面容清癯,颌下留着一撮稀疏的山羊胡,眼神明亮而深邃,彷佛能洞察人心。他手中拄着一根青黑色的竹杖,杖头缠绕着一些干枯的藤蔓和几枚小小的铜铃。

一股奇特的香味随着他的走入而弥漫开来,那是一种混合了草药、檀香和淡淡檀木的气息,让人心神稍定。

“可是陈老丈?” 道士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正是老朽!” 陈爷连忙迎上前去,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道长,您可算来了!我们村……我们村……”

道士微微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他环顾了一下祠堂内惶恐的人群,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的阿水身上,微微停留了一下,随即转向陈爷:“说说吧,发生了何事?”

陈爷定了定神,将村里遭遇的旱情,以及王二麻子发现乱葬岗异状、怀疑是旱魃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道士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眼神愈发凝重。当听到“湿泥”和“白影”时,他的眉头轻轻蹙起。

“旱魃……” 他低声重复了一句,摇摇头,“千年不遇的凶煞之物,寻常年份,断然不会出现。除非……”

“除非什麽?” 陈爷急切地问道。

道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祠堂门口,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月光被浓厚的乌云遮蔽,只有几颗暗淡的星辰在云层缝隙中闪烁。空气干燥得彷佛要冒烟,远处隐约传来几声不知名的虫鸣,更添了几分诡异。

“此地怨气极重,阴火焚天,龙脉枯竭,水脉断绝。” 道士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悲悯,“天象示警,地脉失常。寻常的旱情,或许只是天灾,但如今这景象……恐怕是人祸亦在其中。”

“人祸?” 村民们一阵骚动,“道长,此话怎讲?”

道士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大旱之年,人心易生恶念。或为争夺水源而生杀戮,或为苟延残喘而行邪术,甚至……借巫蛊之术,妄图以生灵之血,换取苟活之机。怨气凝结,阴邪滋生,方有此等异象。”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大旱之下,为了生存,确实有人偷偷藏匿水源,甚至为此发生争执,乃至械斗。难道……真的因此而招来了旱魃?

“那……那乱葬岗里的……” 王二麻子颤声问道。

“乱葬岗阴气汇聚,是滋养邪祟的绝佳之地。” 道士说道,“白影,湿泥……或许是阴煞之气凝聚,尚未成形;或许是……有什么东西,被从沉睡中惊醒。”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阿水:“小友,似乎有些不同看法?”

阿水心中一惊,没想到这道士眼力如此敏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出来,鼓起勇气说道:“道长,我不信什么魃女哭的传说。我只知道,村里已经快没活路了。如果真有什么邪物,我们应该主动去找,而不是坐在这里等死。而且……” 他顿了顿,“白天王大哥说,那东西好像受了伤,行动不便,或许……我们可以……”

“阿水!住口!” 陈爷厉声喝止,“休得胡言乱语!这是你能随便议论的?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不,陈老丈。” 道士却摆了摆手,对阿水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小友说得有理。恐惧往往源于未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探究。不过……”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此事非同小可,凶险异常。若无准备,贸然前往,无异于送死。”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一点豆大的火光在他掌心燃起,化作一盏悬浮的青色灯笼,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周遭的阴冷气息。这是“青冥灯”,道士常用的法器之一。

“贫道张守一,忝为全真龙门派外门弟子。” 道士自我介绍道,“既然遇上此事,也不能袖手旁观。明日一早,我自会去那乱葬岗探查一番。不过……”

他看向陈爷和众村民:“探查是一回事,能否解决问题,却是另一回事。旱魃已成气候,怨气极深,非贫道一人之力所能轻易降伏。而且,此事背后,恐怕还有更复杂的原因。”

张守一道士的话语平静,却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他的出现,总算给绝望的村民们带来了一丝希望,尽管这希望是如此的渺茫。

“道长,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陈爷恭敬地问道。

“准备一些东西。” 张守一道士说道,“乾净的黄纸、朱砂、墨斗、线绳、桃木剑,还有……公鸡血、黑狗血、糯米、大蒜。另外,准备好几盏防风的油灯,明早天一亮,我们便出发。”

他又看了一眼阿水:“小友,你若真想一同前往,明日需听从贫道号令,不可擅自行事。”

阿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他的眼神坚定,让张守一微微颔首。他见过太多在危难面前只会哭泣和抱怨的人,像阿水这样,虽然害怕,却依然保有勇气和求生慾望的年轻人,已经不多见了。

夜深了,祠堂里的人渐渐散去,各自回家,准备着明日所需。张守一道士在祠堂一角盘膝坐下,闭目调息。阿水躺在冰冷的草席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窗外,夜色如墨,只有那盏青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守护着这片绝望之地仅存的一点安宁。

他不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去面对。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或许,还有内心深处,那一丝对真相的渴望。

第三章 乱葬岗

翌日,天刚蒙蒙亮,晨曦尚未驱散笼罩在焦原县上空的阴霾,李家村的村民们便已行动起来。虽然大多数人身处绝望,但对于张守一道士的到来和即将进行的探查,他们仍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陈爷组织人手,很快备齐了张守一道士所需的各种物品。黄纸朱砂堆积如山,桃木剑、墨斗线绳一应俱全,几只公鸡和黑狗被临时找来,圈在村口,鲜血装在几个小瓷碗里。几盏厚重的防风油灯也被擦拭干净,注满了灯油。

阿水也起了个大早,他帮着搬运物品,显得格外积极。他换上了一身耐磨的旧衣服,腰间别着一把家里传下来的短柴刀,虽然知道这东西对付邪祟未必有用,但至少能壮胆。

张守一道士早已准备妥当。他换上了一身更显庄重的黑色道袍,手持那根青竹杖,背负一个布包,里面装着更多的法器。青冥灯被他收入袖中,只在必要时才会取出。

“时辰差不多了。” 张守一道士看了看天色,对聚集在村口的众人说道,“此去乱葬岗,凶险未知。你们且在村中等待,切记不可随行,也不要擅自靠近那片区域。若我天黑前未能返回,或是发出特定的呼哨声,你们不必寻找,自行想法子离开此地,越远越好。”

他的语气平静,但话语中的凝重让众人心中一凛。

陈爷带领着几个壮丁,将准备好的物品一一交给张守一。最后,他将一只肥硕的大公鸡递给张守一:“道长,这只公鸡格外健壮,就……就交给您了。”

张守一接过公鸡,轻轻抚摸了一下它的羽毛,点点头:“多谢老丈。待我回来,若它侥幸生还,自当奉还。”

说罢,他看了一眼阿水:“小友,跟上吧。”

阿水深吸一口气,跟在了张守一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李家村,向着村西那片令人不安的乱葬岗走去。

越往西走,地势越发荒凉。道路两旁原本稀疏的植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黄土和碎石。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烈的尘土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却又是一片更加令人心悸的景象。

乱葬岗,与其说是岗,不如说是一片巨大的、寸草不生的洼地。这里堆满了数不清的坟茔,大大小小,新新旧旧,层层叠叠,几乎没有一块空地。许多坟包早已坍塌,露出里面腐朽的棺木和森白的骸骨。风刮过,卷起灰尘和纸钱的碎片,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哭狼嚎。

整个乱葬岗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连鸟叫虫鸣都听不见。太阳照射在龟裂的土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更显得这里阴森恐怖。

“好重的怨气……” 张守一停下脚步,眉头紧锁,拿出罗盘测了一下方位,神色凝重,“果然不是一般的凶煞之地。”

阿水紧了紧手中的柴刀,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跟在后面。他能感觉到,这里的空气异常沉重,彷佛有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全身。偶尔有几只乌鸦落在远处的坟头上,发出“呱呱”的叫声,更添了几分诡异。

“小心脚下,不要踩到那些骸骨。” 张守一提醒道,“怨气容易依附在这些东西上。”

两人小心翼翼地踏入乱葬岗。脚下的土地坚硬而干裂,混杂着碎石和瓦砾。到处都是残破的墓碑和倒塌的棺木。有些棺木已经腐朽不堪,露出了里面早已化为白骨的尸骸。

张守一手持青竹杖,步伐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的青冥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发亮。他时不时停下来,用罗盘测量,或者蹲下身,捡起一些土壤或碎骨,仔细观察。

阿水跟在他身后,好奇又紧张地观察着四周。他看到一些新翻动的泥土,与周围龟裂的土地颜色明显不同。他想起王二麻子的话,心里不由得一紧。

“道长,那边!” 阿水指向不远处一片相对集中的区域。那里的坟包大多比较新,而且有好几处明显的挖掘和破坏痕迹。

张守一点点头,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越靠近那里,空气中的腐臭味和怨气似乎更加浓郁。地面上的湿泥也变得多了起来,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泡过,又迅速干涸了一部分。

在一处被彻底扒开的坟包前,他们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座新坟,坟土还很湿润,但已经被刨得乱七八糟,露出了里面尚未完全腐烂的棺木。棺木的盖板被掀开,丢在一旁。

更令人惊骇的是,在棺木旁边不远处,地上躺着一具人形的物体,身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布料,似乎是一件寿衣。尸体周围的地面,有一滩滩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在缓缓渗入泥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彷佛在腐蚀着大地。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让阿水几乎要呕吐出来。

“是……是有人盗墓?” 阿水强忍着不适问道。

张守一没有回答,他走到那具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查看。他没有直接触碰尸体,而是用一根细长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白色布料。

布料下露出的,是一张极度扭曲和乾瘪的脸。那脸彷佛被烈日暴晒了数月,皮肤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嘴巴大张着,露出里面发黄脱落的牙齿。眼睛紧闭着,但眼窝深陷,周围布满了黑色的尸斑。尸体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寿衣,身体干瘪得如同木乃伊,但与普通乾尸不同的是,这具尸体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隐隐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黑气。

“这不是普通的屍体……” 张守一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死气虽重,但更可怕的是……怨气和阴煞之气已经侵入骨髓。”

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尸体的手臂。指尖触及之处,那灰白色的皮肤竟然微微蠕动了一下,彷佛有生命一般。

“这……这是……” 阿水看得头皮发麻。

“还没有完全成形。” 张守一站起身,神色凝重地说道,“但已经有了旱魃的雏形。看样子,是有人用邪术,将刚死不久的人,用秘法催生,试图制造出旱魃,以其带来的干旱,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人为制造的?” 阿水震惊不已,“谁会这么丧心病狂?”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张守一叹了口气,“大旱之年,若是能掌控水源,便能掌控一切。恐怕是有人想利用旱魃的力量,逼迫村民就范,或是以此向官府勒索。”

他指着地上那些暗红色的湿泥和“滋滋”作响的痕迹:“这是旱魃尚未完全炼成的‘尸油’与怨气混合所化,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它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可能是因为催生它的邪术被打断,或者……是这东西本身就不稳定,开始‘进食’了。”

“进食?”

“旱魃以生灵之精气为食,尤其渴求水源。” 张守一道士的语气变得冰冷,“它尚未成形,无法远距离吸取精气,只能依靠吸收周围环境的湿气和……生物的血肉。这附近之所以会突然出现湿泥,恐怕就是它吸纳了地下的最后一丝水汽所致。而那些血迹……”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阿水已经明白了。恐怕是盗墓贼或者施术者,在旱魃成形前,就被它反噬了。

“那……那我们刚才看到的白影……” 阿水想起了王二麻子的描述。

“多半就是这东西。” 张守一点点头,“它现在还很虚弱,行动不便,意识也不清晰,更像是一种受本能驱使的行尸走肉。但一旦让它完全成形,吸收足够的精气……”

后果不堪设想。

张守一从布包里拿出朱砂和符纸,迅速地画了几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其贴在棺木和尸体上。符箓接触到尸体的瞬间,发出了轻微的“嗤嗤”声,冒起一股白烟,尸体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

“暂时将它镇住。” 张守一收起桃木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彻底根除这个祸患。否则,等它完全成形,方圆百里都将生灵涂炭。”

他沉思片刻,说道:“要对付旱魃,需断其根源,毁其形体,再以秘法净化怨气。但此獠乃人邪术所催生,怨气与邪力交织,凶险异常。寻常的火烧、土埋恐怕难以奏效。”

他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铜罗盘,上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和指针。罗盘的指针疯狂地转动着,指向乱葬岗深处某个方向。

“嗯?” 张守一脸色微变,“这乱葬岗下面……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怨气源头,并非仅止于此。”

他收起罗盘,对阿水说道:“看来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我们不能只处理这具雏形旱魃,必须找到真正的源头。跟我来。”

两人离开了那座被破坏的坟包,循着青铜罗盘的指引,向着乱葬岗更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地势越发低洼,空气中弥漫的怨气和腐臭味也越发浓重。地上的白骨越来越多,有些甚至还保持着死前的痛苦姿态。这里埋葬的,恐怕大多是死于战乱或瘟疫的古人。

突然,张守一停下了脚步,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小心!” 他低喝一声,猛地将阿水拉到自己身后。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前方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了下去!

“轰隆!”

一声闷响,尘土飞扬。一个直径约有两丈的深坑出现在两人面前。坑洞边缘的泥土还在不断滑落,发出“咔咔”的声响。

坑洞深处,一片漆黑,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巨大的、嶙峋的骸骨半埋在泥土中,还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器和兵器。

“是……是万人坑!” 阿水惊呼道。这里埋葬的,恐怕是古代一场惨烈战争中死去的无数士兵!

张守一的神色更加凝重了。他用青竹杖试探性地敲了敲坑洞边缘的泥土,又用罗盘测了一下。

“不对。” 他摇头道,“这坑洞是最近才形成的,而且……下面有东西在动。”

话音刚落,坑洞深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彷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泥土中爬行。

紧接着,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阴冷、更加充满怨恨和不甘的气息,从坑洞中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了两人。

坑洞边缘的滑坡停止了。黑暗的深处,两点幽幽的红光,如同鬼火一般,缓缓升起,越来越亮……

第四章 骸骨生怨

那两点红光,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死寂,彷佛是两颗凝固了千年的血泪。随着它们的升起,坑洞中传来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摩擦声,以及压抑而低沉的、彷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咆哮。

阿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紧紧握着柴刀,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张守一道士的脸色也变得无比严肃,他紧握着青竹杖,低声念诵着《北斗经》,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青冥灯的微光似乎也被那红光压制,显得黯淡无光。

“冤魂厉鬼,聚于骸骨,怨气冲天,酿成大祸……” 张守一的声音在颤抖,显然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的预料,“看来,这才是真正的根源!”

坑洞中的红光越来越盛,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似乎是一个巨大的人形,由无数惨白的骸骨拼凑而成,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猩红的火焰,散发出滔天的怨恨。

“这是……尸骨成煞?” 阿水惊恐地问道。

“不全是。” 张守一道士紧盯着那正在成型的巨大骨骸,“这万人坑中,埋葬了无数战死的士兵,他们死不瞑目,怨气本就极重。而大旱之年,地气紊乱,龙脉受损,这股怨气便失去了压制,开始汇聚。再加上……”

他看了一眼之前那具被催生到一半的旱魃雏形:“……再加上人为注入的阴邪之力作为引子,便形成了这种凶戾无比的东西——集万千怨魂与骸骨于一体的‘尸王煞’!”

那巨大的骨骸怪物,似乎听到了张守一的话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它那由无数白骨组成的手臂猛地从坑洞中伸出,抓向两人!

“退!” 张守一反应极快,拉着阿水向后急退数步。

“哗啦啦!”

骨爪擦着他们的身体划过,带起的劲风割得人脸颊生疼。落地之处,坚硬的黄土被轻易地刨出数道深沟。

这怪物力量极大,速度也远超阿水的想象。它似乎被困在坑洞中,动作有些笨拙,但却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道长,我们怎么办?” 阿水惊魂未定地问道。面对如此庞然大物,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不能力敌!” 张守一快速说道,“这怪物乃是万千生灵怨气所化,物理攻击效果有限,反而会激起它更强的凶性。必须先想办法阻止它继续成形,削弱它的力量!”

他迅速从布包里拿出墨斗和线绳,对着那挣扎着想要完全爬出坑洞的骨骸怪物,飞快地甩出墨线。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乾坤敕令,封!”

随着张守一的喝声,墨斗线如同活物一般,瞬间绷紧,缠绕在骨骸怪物的手臂和躯干上。线上闪烁着黑色的光芒,散发出克制邪祟的力量。

“嗷——!”

骨骸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剧烈地挣扎起来。缠绕在它身上的墨线不断地勒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墨线上的黑光与它骨骼缝隙中渗出的红光激烈地碰撞、湮灭。

张守一咬紧牙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全力维持着墨斗线的封印。这怪物蕴含的怨气太过庞大,即便是他,也感到有些吃力。

“阿水!” 张守一急声喊道,“想想办法,阻止那些红光!那是它的核心怨念所在!”

阿水看着那张牙舞爪的巨大骨骸,又看了看它眼眶中燃烧的猩红火焰,心中焦急万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对付这种恐怖的怪物?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腰间的短柴刀,刀刃虽然钝了,但毕竟是金属。他不知道金属是否能对这些邪物造成伤害,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武器。

“道长,你撑住!” 阿水大喊一声,趁着骨骸怪物被墨斗线牵制,猛地冲了上去。

他没有选择去攻击巨大的骨骼,而是冒着危险,矮身冲向那两只燃烧着红光的空洞眼眶!

“找死!” 骨骸怪物似乎察觉到了阿水的意图,猛地一甩头,想要躲避。

但阿水速度更快,或者说,是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他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短柴刀狠狠地刺向其中一只红光眼眶!

“噗嗤!”

柴刀虽然钝,但在巨大的力量下,还是深深地刺入了那团蠕动的红光之中!

“嗷——!!!”

骨骸怪物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痛苦的咆哮!整个乱葬岗似乎都为之震动!

缠绕在它身上的墨斗线光芒大盛,红光剧烈地闪烁、扭曲,彷佛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彻底摧毁。

阿水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中的柴刀也脱手而出。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喉咙口一阵腥甜,但他顾不上疼痛,挣扎着爬起来,紧张地看着那怪物。

只见骨骸怪物的那只被刺中的眼眶,红光迅速黯淡下去,冒出阵阵黑烟,散发出焦糊的气味。而另一只眼眶中的红光,也变得极不稳定,忽明忽灭。

怪物挣扎的动作变得迟缓了许多,它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痛苦和混乱之中,庞大的身躯在坑洞边缘摇摇欲坠。

“有效!” 阿水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干得好,小友!” 张守一也松了一口气,趁此机会,他加大了法力输出,墨斗线上的黑光更盛,彻底将骨骸怪物的行动束缚住。

“就是现在!” 张守一低喝一声,从背后抽出那把古朴的桃木剑。剑身上刻满了朱砂符文,在他的法力催动下,散发出温和而威严的光芒。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雷火听令,破邪!”

张守一剑指划过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天空中风云变色,虽然没有闪电,但一股无形的雷电之力汇聚在桃木剑上,让整把剑都发出了“嗡嗡”的低鸣。

张守一纵身一跃,手中桃木剑带着煌煌天威,狠狠地刺向骨骸怪物胸口最大的一块脊椎骨连接处!

“铿锵——!”

火花四溅!桃木剑准确地刺中了目标!

“嗷——!!!”

这一次的咆哮,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巨大的骨骸怪物在桃木剑插入的瞬间,猛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庞大的身躯如同失去了支撑一般,轰然倒塌,重新落回了坑洞之中,激起漫天尘土。

缠绕在它身上的墨斗线也随之松懈下来,掉落在地。张守一收回桃木剑,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刚才那一击也消耗了他不少法力。

坑洞中,那两只燃烧的红光彻底熄灭了。骨骸怪物虽然倒塌,但并未散架,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彷佛只是一堆普通的枯骨。然而,空气中弥漫的怨气和阴冷气息,却明显减弱了许多。

“呼……暂时解决了这个大家伙。” 张守一喘了口气,对阿水说道,“但它并未彻底消散,只是暂时被压制住了。如果我们不彻底清除这里的怨气根源,它迟早还会卷土重来。”

“怨气根源?” 阿水不解地问,“难道不是那个被催生的旱魃雏形?”

“那雏形只是诱因,是引子。” 张守一摇摇头,指着坑洞中那些密密麻麻的骸骨,“真正的根源,是这万千枯骨中积攒了千年的无主怨气。大旱之年,地脉受损,龙气断绝,导致这里的怨气失去平衡,开始暴走。而那具雏形旱魃,则像是催化剂,加速了这个过程。”

他拿出罗盘,发现指针已经不再疯狂转动,而是指向了坑洞中心一个特定的位置。

“找到了。” 张守一眼神一凝,“那里,应该就是怨气汇聚的核心,也是当年战场煞气的凝结之地。”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坑洞边缘。虽然骨骸怪物暂时不动了,但那股阴冷的气息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坑洞中心的泥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与周围的颜色截然不同。那里的怨气最为浓郁,隐约可以看到一缕缕黑色的气息从地下渗透出来,如同地上的毒蛇一般蠕动。

“这下面,恐怕镇压着什么东西。” 张守一沉声道,“或者说,是当年战死的将士们的遗骸和兵刃,以及他们的执念,凝聚成了这个怨气核心。”

要彻底清除怨气,就必须找到这个核心,并将其净化或封印。

“道长,我们该怎么办?” 阿水问道。这个坑洞深不见底,而且怨气冲天,总不能跳下去吧?

张守一从布包里拿出最后几样法器——三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繁复的符文;一小撮洁白的糯米;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玉瓶,里面装着半瓶晶莹剔透、散发着寒气的液体。

“我要尝试使用‘破煞镇魂符’,强行打开通道,深入核心。” 张守一严肃地说道,“但这符威力巨大,稍有不慎,可能会引发怨气反噬,甚至导致整个乱葬岗崩塌。你……”

“道长,我跟您一起下去!” 阿水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行!” 张守一断然拒绝,“下面的怨气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而且情况不明,太危险了!你留在上面,守住入口,万一发生意外,立刻离开,去找陈老丈,组织村民撤离!”

“可是……”

“没有可是!” 张守一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命令!你的勇气我很欣赏,但鲁莽行事只会让我们都陷入险境。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活着离开,才是你现在能做的最有价值的事情。”

看着张守一道士坚定的眼神,阿水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他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好!道长,您千万要小心!我会在上面为您祈祷!”

张守一欣慰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将三张破煞镇魂符叠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词,指尖掐诀,猛地将符箓拍向坑洞中心的暗紫色区域!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破煞镇魂,急急如律令!”

随着最后一个“令”字出口,三张符箓瞬间燃起刺眼的金光,如同三颗小太阳般射入坑洞中心!

“轰——!!!”

一声巨响,比之前骨骸怪物倒塌时还要响亮!整个地面都剧烈地震动起来!坑洞中心的暗紫色泥土猛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直径约一丈的漩涡状黑洞!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恐怖的怨气和杀伐之气,如同实质的海啸般从黑洞中喷涌而出!这股气息中,充满了死亡、痛苦、愤怒、不甘、绝望……彷佛汇聚了千年来所有战死士兵的负面情绪!

张守一道士脸色大变,急忙后退数步,同时掏出一面小八卦镜,挡在自己和阿水身前。八卦镜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将大部分冲击波挡下,但那股阴冷的气息,依然让他们感到刺骨的寒意。

黑洞越来越大,露出了下面一个深邃、黑暗、散发着无尽邪恶气息的空间。隐约可以看到无数森白的骸骨、锈蚀的兵刃、破碎的旗帜……堆积如山,仿佛一座地下的死亡之城!

而在这死亡之城的中央,悬浮着一颗人头大小、不规则形状的黑色晶石。那颗黑石正剧烈地脉动着,散发出浓郁的黑色雾气,正是所有怨气和煞气的源头!

“找到了……这就是‘聚怨核’!” 张守一喃喃自语,眼神凝重到了极点,“怨气已经高度凝聚,几乎快要成形了……必须马上净化它!”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阿水,眼神复杂:“小友,下面的路,只能靠我自己走了。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守住入口,保护好自己。”

说罢,他不再犹豫,紧握着桃木剑,另一只手拿着装着寒液的玉瓶和糯米,毅然决然地跳入了那个散发着无尽邪恶气息的黑洞之中!

“道长!” 阿水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他,却只抓到了一片虚空。

黑洞缓缓闭合,重新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阴冷气息,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阿水独自站在坑洞边缘,望着那深邃的黑暗,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不知道张守一道士能否成功,也不知道自己能否遵守承诺,守住这里。

他紧了紧手中的柴刀,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无论如何,他要等到道长回来,或者,等到最后时刻的到来。

第五章 聚怨核

张守一落入黑洞的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冰窟之中。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怨气瞬间包裹了他,彷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撕碎。

他强行运转体内法力,护住心脉和神魂,同时挥动桃木剑,斩开那些如同实质般缠绕上来的怨气黑雾。玉瓶中的寒液被他猛地撒出,化作一片冰雾,暂时阻挡了黑雾的攻势。

借着冰雾和桃木剑的光芒,他看清了脚下的景象。

这里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堆积如山的骸骨和锈蚀的兵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而在空间的正中央,那颗悬浮的“聚怨核”散发着不祥的黑色光芒,如同心脏般有规律地脉动着。每一次脉动,都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注入其中,使得核的体积似乎还在缓慢增长。

“好强大的怨念……” 张守一心头一沉。这聚怨核中蕴含的负面能量,简直超乎想象。难怪能催生出那样的骨骸煞,甚至连雏形旱魃都能制造出来。

他不敢怠慢,迅速从怀中取出最后一张符箓——一张“金光护体符”,拍在自己身上。顿时,一层淡淡的金光将他笼罩,隔绝了大部分怨气的侵蚀。

他小心翼翼地向着聚怨核靠近。越靠近,那股怨气就越发狂暴,冲击着他的护身金光和心神。无数充满恶意的负面情绪,如同尖刀般刺向他的脑海,试图扰乱他的意志。

“孽障!安敢乱我心神!” 张守一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他精神一振,同时口中快速念诵《清心咒》,稳固心神。

终于,他来到了聚怨核的下方。这颗黑色的晶石约有人头大小,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内部似乎有黑色的火焰在跳动。它散发出的寒气和怨气,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就是现在!” 张守一眼神一凝,不再犹豫。

他将手中的糯米用力撒向聚怨核!

“唰——!”

雪白的糯米如同天女散花般飞向黑色的晶石,但接触到核表面的瞬间,就被那层不断脉动的黑气腐蚀殆尽,连一丝白痕都没有留下,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果然没用……” 张守一眉头紧锁。糯米至阳,对付一般的阴邪有效,但面对这种高度凝聚的万年怨煞,还是太弱了。

他立刻换上另一种手段。左手捏诀,右手持桃木剑,剑尖对准聚怨核,口中念念有词。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清净!肃清!敕!”

随着他的喝声,桃木剑的剑尖燃起一团纯净的白色火焰——那是纯阳真火!

纯阳真火对于阴邪之物有着克制作用。火焰接触到聚怨核的瞬间,核表面的黑气剧烈地翻腾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似乎极为痛苦。

张守一趁机催动法力,将更多的纯阳真火注入剑尖,狠狠地刺向聚怨核!

“噗嗤!”

这一次,真火成功地在光滑的核表面上烧出了一个浅浅的印记。黑色的外壳似乎被融化了一些,露出了里面更加深邃的黑暗。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聚怨核猛地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反噬力量!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冲击波以核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轰!”

张守一猝不及防,被这股冲击波狠狠地击中胸口,护体的金光瞬间破碎,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一堆骸骨上!

“噗!” 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脸色变得煞白。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到体内的法力正在疯狂地流逝,彷佛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那颗聚怨核,竟然在吸收他的法力!

“不好!” 张守一心中大骇。这聚怨核不仅能吸收天地间的怨气,还能吞噬修士的法力!若是任由其发展,自己恐怕还没来得及将其净化,就会被吸成人干!

他强忍着剧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散落着一把锈迹斑斑、断裂了大半的长戟。这柄长戟似乎是古代某位将军的武器,虽然破损不堪,但枪头上依然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势。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在他脑海中形成。

“以杀止杀,以煞制煞……” 张守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不顾身上的伤痛,用最后的力气爬向那柄断戟。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冷的戟身,一股同样冰冷、充满了杀伐之气的感觉顺着手指传来,与他体内的伤势和流失的法力产生了某种共鸣。

“就是这种感觉!” 张守一精神一振。这柄兵器,似乎能够承载他的力量,甚至……引导这股杀伐之气!

他艰难地握住断戟的枪杆,将其拔了出来。沉重的质感让他差点脱手,但一股冰冷而狂暴的力量,却顺着手臂涌入他的体内,与他残存的法力交织在一起。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一股嗜血的杀意开始在心头滋生。但他强行压制住这股冲动,眼神变得异常明亮。

“孽障!看看这是什么!”

张守一高举着断戟,猛地冲向聚怨核!他将体内残存的法力,连同那股冰冷狂暴的杀伐之气,全部灌注到断戟之中!

“破!”

一声怒吼,断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刺向聚怨核!

这一次,断戟成功地刺入了核体之中!

“嗷——!!!”

一声比骨骸怪物更加凄厉、更加绝望、更加不甘的咆哮,猛地从聚怨核中爆发出来!整个地下空间都剧烈地摇晃起来,无数骸骨从顶部簌簌落下!

黑色的核体表面,迅速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透出刺眼的红光!

张守一能感觉到,自己注入断戟的力量,正在与核内的怨煞之力激烈地冲突着!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意识也开始模糊。

“还不够……力量还不够……” 他喃喃自语。

难道,真的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来换取这一方土地的安宁吗?

就在这危急关头,他突然想起了阿水。那个勇敢而善良的少年,那个在危机关头敢于挺身而出的少年……

“不!我不能死!”

一股强烈的求生慾望,以及守护的决心,从心底涌起。张守一猛地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断戟之上!

“嗡——!”

断戟上的红光猛然大盛!那血似乎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力量,与断戟本身的杀伐之气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无坚不摧的威势!

“给我……破!!!”

张守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怒吼着,将断戟向前狠狠地一送!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声音响起!

黑色的聚怨核,在断戟的贯穿下,彻底碎裂开来!

无数黑色的碎片四散飞溅,但在接触到张守一身上残存的法力和断戟的红光后,便如同冰雪般消融,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随着聚怨核的破碎,那股笼罩在整个地下空间的怨气、煞气、杀伐之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阴冷的感觉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也淡了许多。

那颗悬浮的、由无数骸骨组成的巨大骨骸怪物,此刻也如同失去了支撑一般,彻底化为一片齑粉,随风飘散。

压在张守一心头的巨大压力,瞬间消失了。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地倒在满地的骸骨之中,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柄沾满了黑色碎片的断戟。

……

不知过了多久,张守一悠悠醒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坑洞的边缘,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淡淡草药味的干净衣服。身体的伤痛依然存在,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体内流失的法力也在缓慢恢复。

他挣扎着坐起来,看到张守一道士正盘膝坐在不远处,双目紧闭,脸色依然苍白,但呼吸平稳,似乎正在调息。

“道……道长?” 阿水惊喜地叫了一声。

听到声音,张守一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阿水,眼中露出一丝欣慰:“小友,你没事吧?”

“我没事。” 阿水摇摇头,赶紧跑过去,“道长,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

“无妨,只是消耗过度,需要调息几天。” 张守一勉强笑了笑,“那聚怨核……已经彻底碎裂了吗?”

“是的!” 阿水点头道,“碎了之后,那些黑气和怨气就都散了。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醒来就在这。”

张守一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他昏迷前的那一击,加上断戟和阿水……不,是和断戟本身的某种联系,最终彻底摧毁了聚怨核。

“呼……总算是解决了。” 张守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不过,事情恐怕还没有完全结束。”

“嗯?” 阿水疑惑地问。

“聚怨核虽然碎裂,但这里的怨气并未完全消散。” 张守一解释道,“只是失去了源头,暂时潜伏了起来。而且……”

他想起了那具被催生到一半的雏形旱魃。

“我们必须尽快回到地面,处理好那具雏形,否则等它恢复过来,没有了聚怨核的压制,后果依然不堪设想。”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天色:“看来我们昏迷了不短的时间。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阿水摇摇头:“没有,一直很安静。”

“那就好。” 张守一点点头,“走吧,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两人离开了那个深邃而恐怖的坑洞。阳光照射在身上,让他们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乱葬岗依旧荒凉,但那种阴森恐怖、怨气冲天的感觉,确实消失了大半。

他们迅速返回地面,来到那座被破坏的坟包前。只见那具被催生的旱魃雏形,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但似乎比之前更加干瘪了,身上覆盖的白色寿衣也变得更加破烂。它身上的黑气和尸斑似乎也黯淡了不少。

“果然失去了活性。” 张守一道士走上前,仔细查看了一下,“怨气是它成形的动力,现在怨气源头被毁,它自然无法继续进化,甚至可能开始逐渐崩溃。”

他从布包里拿出最后的一些朱砂和符纸,开始在旱魃雏形周围布置一个简单的“镇尸封印阵”。同时在尸体上,又贴了几张威力更强的“镇魔符”。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将其彻底净化,然后离开。” 张守一道士一边布置,一边说道。

他让阿水帮忙收集一些干燥的引火物,如枯枝、干草等,堆放在尸体周围。

“最后一步,是净化。” 张守一严肃地说道,“我会以三昧真火,将其彻底焚烧,以免留下后患。你退后,退到安全距离。”

阿水点点头,退到了几十步之外。

张守一深吸一口气,再次拿出三张符箓,这次是威力更强的“三昧真火符”。他将符箓点燃,口中念诵着古老的咒语,将燃烧的符箓扔向了旱魃雏形和尸体周围的引火物!

“呼——!”

符箓落在引火物上,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焰!火焰呈现出纯净的淡蓝色,散发出极高的温度。

“啊啊啊——!”

一声凄厉而不甘的嘶吼,猛地从火焰中响起!那具原本干瘪的旱魃雏形,竟然在火焰中动了起来!它挣扎着,想要从火海中爬出来,皮肤裂开,渗出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

但三昧真火乃天地正气所化,专门克制一切阴邪之物。无论它如何挣扎,都无法抵挡火焰的灼烧。它的身体在烈焰中迅速碳化、崩解,最终化为一了一堆焦黑的灰烬。

浓烈的黑烟升起,被火焰净化,化作无害的白烟,消散在空气中。

直到最后一丝火星熄灭,张守一才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查看。只见原地只留下一个焦黑的人形印记,以及一些零星的骨灰。

危机,终于解除了。

张守一再次盘膝坐下,这次是为了恢复消耗严重的法力。阿水则默默地守在一旁,看着那片焦黑的土地,心中百感交集。

他抬头望向天空。厚重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散去,露出了湛蓝的天空。久违的阳光洒落下来,虽然依旧有些刺眼,但却带来了温暖和希望。

空气似乎也不再那般干燥得令人窒息。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水声?

阿水心中一动,顺着水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村子西边的山涧里,原本干涸的溪流,竟然重新开始流淌了!虽然水流不大,但确确实实是水!清澈的水流撞击着石头,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下雨了……吗?” 阿水喃喃自语,抬头看向天空。天空虽然还没有下雨,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气息。久旱的大地,终于迎来了一丝生机。

张守一也睁开了眼睛,感受到空气中变化的气息,脸上露出了微笑:“怨气消散,地脉恢复,龙气感应,天象将变。看来,大雨将至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阿水说道:“小友,我们该回去了。”

第六章 余波

两人回到李家村时,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

当看到张守一道士和阿水安然无恙地归来,村民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许多人喜极而泣,跪倒在地,感谢两位救了他们性命的恩人。

之前失踪的两只公鸡,竟然也回来了,虽然其中一只的鸡冠有些发黑,但总算是毫发无损。只是那几只黑狗,却变得异常躁动不安,对张守一道士充满了警惕,似乎将他视为了某种威胁。

陈爷激动得老泪纵横,紧紧握住张守一的手,说不出话来。他身后的村民们也纷纷上前,递上水、食物,以及各种表达感激之情的物品。

张守一婉拒了大部分馈赠,只是让陈爷派人去清理乱葬岗的痕迹,并特别嘱咐,一定要将那具旱魃雏形的骨灰彻底掩埋,最好能找到一些至阳之物,如朱砂、雄黄、或者百年老龟的甲壳之类的,镇压在上面,以防万一。

他又取出一些符纸,分发给村民,告知他们一些简单的驱邪避凶的方法,并特别叮嘱,近期夜间不要随意外出,保持心神安定,不要被负面情绪侵扰。

至于那口被污染的、位于村东头的古井,张守一道士查看后,发现井水虽然浑浊,但并未被尸毒彻底污染。他用“净水符”和大量的糯米,对井水进行了净化,又指导村民们如何彻底清理井壁和井底。三天后,井水终于恢复了清澈,虽然味道还有些微涩,但至少解决了村民们的饮水问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越来越好。天空中的乌云彻底散去,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久违的甘霖,终于在几天后的一场夜雨中降临,虽然不大,但滋润了干旱已久的土地。焦原县其他地方的旱情,也都在逐渐缓解。

李家村附近的山涧溪流重新充盈起来,枯黄的草木开始泛出绿意,田地里也重新焕发了生机。村民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他们知道,是张守一道士和勇敢的阿水,将他们从绝望的深渊中拯救了出来。

阿水因为在对抗旱魃过程中的英勇表现,赢得了所有村民的尊敬。他不再是那个瘦弱的少年,而是成为了村里的小英雄。但他并没有骄傲自满,反而更加沉稳了。他时常会去帮忙清理乱葬岗的后续事宜,也会跟着陈爷学习一些简单的村务管理知识。他知道,经历了这一切,自己肩上似乎多了一份责任。

张守一道士在确认李家村彻底安全后,并没有过多停留。他对陈爷和阿水说道:“此间事了,贫道也该离去。此次能够成功,实属侥幸。那聚怨核的形成,恐怕并非偶然,背后或许还有人为因素。只是线索中断,难以追查。你们日后还需多加小心,保持警惕。”

陈爷连连点头称是,感激不迭。

阿水也上前,郑重地向张守一道士行了一礼:“道长,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弟子阿水,铭记在心。”

张守一看着阿水,眼中露出一丝欣赏:“你心性坚韧,勇气可嘉,是可造之材。只是修行之路,艰险漫长,非一朝一夕可成。日后若有机会,可来寻我。我住在终南山下的清玄观。”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布袋,递给阿水:“这里面有些丹药和符箓,聊表心意,或许日后你能用得上。”

阿水接过布袋,恭敬地道谢。

张守一不再多言,向众人告别,拄着青竹杖,转身飘然远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山路的尽头。

张守一道士离开后,李家村在陈爷和阿水的带领下,开始了艰难的重建工作。虽然损失惨重,人口也减少了许多,但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村庄总算慢慢恢复了生气。

阿水常常会独自一人去西边的乱葬岗。曾经的恐怖之地,如今已经平整了许多。那焦黑的人形印记,也被厚厚的新土掩埋。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似乎还能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风声,如同叹息。

他知道,那场灾难虽然过去了,但阴影并未完全散去。那个被催生的旱魃雏形,那个由万千怨魂形成的尸王煞,以及那个隐藏在背后的黑手……这一切,都像一个警示。

张守一道士说,背后或许有人为因素。这让他不禁想到了那些在大旱之年,为了争夺水源而泯灭人性的行为,想到了那些可能利用邪术谋取私利的幕后黑手。

他时常会拿出张守一道士送给他的那个布袋,里面是一些普通的丹药和一些绘制好的基础符箓。他尝试着按照张守一道士留下的一本基础道法残卷进行修炼。过程很艰难,进展也很缓慢,但他从未放弃。

他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强,能够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能够洞察这世间隐藏的黑暗,能够真正理解发生在焦原县这片土地上的悲剧。

时间是最好的疗药,也是最公正的记录者。

焦原县的旱灾最终结束了,李家村也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关于那一年,关于那场恐怖的旱魃传说,关于那个勇敢的少年和神秘的道士,却永远地留在了村民们的记忆深处。

偶尔,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或是酷热难耐的午后,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会压低声音,给孩子们讲述那个关于“魃女哭”的故事。

他们会说,如果你在荒凉的乱葬岗附近,听到女人的哭泣声,或者看到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的白影,千万不要靠近,那可能是旱魃的残魂在作祟……

而在遥远的终南山下,清玄观中,那位名为张守一的道士,某日深夜,站在观星台上,望着东方焦原县的方向,久久不语。

他手中摩挲着一块黑色的、布满裂纹的碎片,那是从聚怨核上掉落的。碎片入手冰凉,却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怨念和不甘。

“唉……人心之毒,甚于厉鬼……” 他轻声叹息,眼神中充满了忧虑。

他知道,焦原县的这场灾难,或许只是一个开始。在那片古老而沧桑的土地上,还潜藏着多少类似的危机?那些隐藏在暗处,利用人心和邪术,制造灾祸与痛苦的势力,又何时才会真正的消失?

道士青色的道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他眺望着远方,彷佛能看到那片土地上,那个名叫阿水的少年,正在茁壮成长,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迎接着未来的挑战。

故事,似乎结束了。

但关于信仰、勇气、善恶与人性的挣扎,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在更广阔的天地间,在更长远的岁月里,类似的悲剧与抗争,仍将继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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