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荒村古槐
时值大明中叶,天下承平已久,然边陲与乡野之地,仍时有怪诞离奇之事发生。直隶顺天府下辖,有一偏僻村落,名曰“槐荫村”。村名之由来,皆因村中广场之侧,兀立着一棵不知其生年岁月的巨大老槐树。此树冠如华盖,遮天蔽日,浓密的枝叶层层叠叠,即便在白日,树底也常有斑驳稀疏的光点,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森。
老槐树的树干粗壮无比,需七八个壮汉方能合抱,树皮褶皱深陷,如同饱经风霜的老者面容,更添几分诡异。树下常年积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偶有风吹过,枝叶摩擦,声如呜咽,令人毛骨悚然。
关于这棵老槐树,村里流传着一个古老而恐怖的传说。相传在很久以前,村中曾发生过一场大瘟疫,死者过半。当时的村正,姓吴,为人刻薄寡恩,竟将瘟疫归咎于一位无依无靠、略通岐黄之术的外乡老妇,诬陷她施展妖法害人。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群暴民在吴村正的带领下,将老妇捆绑于这棵槐树下,乱石砸死,抛尸于树根之下,并砍下其头颅悬挂于枝桠,警示后人。
老妇临死前,曾发出凄厉的诅咒:“吾虽冤死,魂魄不散,必附此槐,千年之后,当食尔等血肉,以慰冤魂!”村民们当时虽惧怕,但日子一久,便渐渐淡忘了,只当是无稽之谈。只是那棵槐树,却似乎愈发显得苍老、扭曲,尤其是在月圆之夜,树影摇曳,仿佛真有无数鬼魅在其间穿梭。
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依旧对这棵树心存敬畏,告诫小辈们夜晚不可靠近,更不可在树下嬉戏喧哗,甚至有人家婚丧嫁娶,也要刻意避开老槐树的阴影。他们会在树上系上红绳,挂上些铜钱、布条,祈求平安,但这似乎并未能阻止一些诡异事件的发生。
近半年来,槐荫村更是怪事连连。起初只是偶尔有村民在深夜听到老槐树附近传来奇怪的哭泣声、呜咽声,或是脚步声。后来,村里的鸡鸭等牲畜开始莫名失踪,只剩下凌乱的羽毛和血迹。再后来,村里开始有人失踪。
第一个失踪的是村东头的王屠户。他平日里身强体壮,胆子也大,某晚喝多了酒,回家时路过老槐树,不知何故就迷失了方向,一夜未归。家人寻找未果,只在树下发现了他的一只鞋,以及几滴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
此事引起了恐慌,但村民们多是窃窃私语,不敢声张,生怕触怒了树中的邪祟。村正王老栓,是当年那位吴村正的后人,为人还算正直,但面对这等邪事,也只能一面组织人手在村口设卡,一面请来邻村的老郎中看看是否有法治。老郎中自然是束手无策,只说是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第二个失踪的是村西头的李二丫,一个年方十五的少女。她是在去河边洗衣的路上消失的。有人远远看到,她路过老槐树时,树梢上似乎垂下了一根粗壮的枝条,像一只鬼手般卷住了她,瞬间就将她拖入了浓密的树荫之中,只留下一声短促的惊叫,旋即被夜风吹散。几天后,有人在距离村子数里外的荒废义庄附近,发现了李二丫那件染血的碎花布裙,裙子被紧紧地缠绕在一截断裂的树根上,周围散落着几枚发黑的牙齿。
这两件事彻底打破了槐荫村的平静。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村民们人人自危,天一黑便闭门不出,连白天都尽量绕开那片广场。村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鸡犬不宁。
第二章:初探槐荫
张远山,字云舟,是个游方郎中,云游至此地。他本是读书人不第,半路出家学了些医术,仗着一手不错的针砭之术和几分胆识,行走江湖。这日傍晚,他行至槐荫村外,天色已晚,本想寻个农家借宿一晚,明日再继续赶路。
然而,还未进村,他便察觉到此地的异样。村口几个村民面色惶恐,眼神躲闪,交头接耳,见到陌生人更是避之不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与寻常村庄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截然不同。
张远山心中疑惑,向一个面黄肌瘦、瑟瑟发抖的老者打听。老者起初不肯多言,只是摇头,待张远山亮明身份,并赠予他几包驱邪避秽的草药后,老者才压低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村中的怪事,尤其强调了那棵老槐树的邪门。
张远山虽是一介郎中,但也读过些杂书野史,知道世间多有因果报应、精怪作祟之说。听闻老者的叙述,尤其是那两个失踪村民的惨状,他心中也生了几分寒意,但更多的是好奇与一股不平之气。他素来不信鬼神,但见不得无辜百姓受苦,若是真有邪祟为祸,他觉得自己有责任管上一管。
“老人家,那棵槐树……可有村民想过伐了它?”张远山问道。
老者闻言,脸色大变,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啊!砍树?那不是捅了马蜂窝吗?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万万动不得!再说……再说那树邪性得很,谁敢动它,怕是立刻就要遭殃!”
张远山见状,也不再勉强,谢过老者,在村口找了个破败的土地庙暂歇。是夜,月黑风高,张远山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那老者的叙述,尤其是“槐树下冤魂索命”的诅咒,总在他耳边回响。他虽不信鬼神,但失踪案背后,定有隐情。
后半夜,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随风飘来,凄厉哀怨,如泣如诉,仿佛就在耳边。张远山心头一凛,悄悄起身,循着声音摸去。哭声越来越清晰,竟是从村子中央的广场方向传来。
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那棵巨大的老槐树,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大片大片扭曲狰狞的阴影,如同匍匐的巨兽。哭声似乎就是从那浓密的树冠深处发出的,时高时低,夹杂着呜咽和呜呜的风声。
张远山仗着胆子,慢慢靠近。离树越近,那股腐朽的气息就越浓重,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他注意到,树干上系着许多红色的布条和绳子,在夜风中飘荡,如同无数挣扎的手臂。树下散落着更多的杂物,有破碎的瓦片、燃尽的香烛,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粘稠物。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树冠剧烈摇晃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巨响,如同万千鬼魅在鼓掌。张远山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袭来,几乎要夺路而逃。但就在此时,他眼角余光瞥见,树干靠近地面的地方,似乎有一个黑洞洞的树洞,洞口边缘湿漉漉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刚刚爬出来过。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借着微弱的月光,他似乎看到树洞里,有两点幽幽的红光,如同鬼火一般,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张远山强忍着恐惧,从怀中摸出一面随身携带的小小八卦镜,照向那树洞。红光似乎极其畏惧,猛地缩了回去,消失不见。树冠的摇晃也渐渐平息下来,哭声也随之远去。
张远山长舒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看来这老槐树果然邪门,恐怕真有不明之物盘踞其中。那些失踪的村民,十有八九与这树有关。他看着眼前这棵巨大的槐树,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查清真相,救回村民。
第三章:夜半魅影
次日一早,张远山找到村正王老栓,将自己夜探槐树,听到哭声、看到树洞异状以及发现树洞可能藏匿活物的情况告知了他。王老栓听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既惊恐又矛盾。
“张先生,您……您所言当真?那树洞里……莫不是……”王老栓声音颤抖。
“在下不敢妄言,但那树阴气极重,且昨晚确有异象。”张远山沉声道,“村中接连发生人命失踪案,绝非偶然。若放任不管,恐怕还会有人遭殃。在下不才,愿尽力一探究竟,或许能为村中除害。”
王老栓犹豫不决。一方面,他确实希望有人能解决这个难题;另一方面,他又怕得罪树中邪祟,引来更大的灾祸。他召集了几位村里的长老商议,老人们也是七嘴八舌,有的主张立刻伐树,有的则坚决反对,更多人则是害怕。
最终,王老栓被张远山的勇气和言语打动,加上实在别无他法,便勉强同意让张远山尝试一下,但反复叮嘱他,千万不可鲁莽行事,若事不可为,务必保住性命。
张远山并未打算独自行动。他在村里走访,寻找可能愿意帮助他的人。他发现,村里有个叫石磊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父母早亡,与老母相依为命。石磊为人憨厚耿直,胆子比一般村民大,对老槐树的传说半信半疑,尤其是亲人惨死后,他对村正和长老们的不作为颇为不满。张远山与他一番长谈,晓以大义,石磊最终答应助他一臂之力。
入夜,月朗星稀。张远山准备了一些朱砂、雄黄、糯米、桃木剑等物,又将石磊找来。两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老槐树下。
白日里看似普通的槐树,在月光下更显狰狞。树皮如同干裂的尸骸,枝桠如鬼爪般伸向天空。树下那股腐朽血腥的气味更加浓郁。
“石兄弟,你在此等候,若见势不妙,立刻敲响那边的铜锣示警,切勿靠近。”张远山嘱咐道。
石磊握紧了手中的柴刀,点了点头,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紧张地注视着。
张远山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道事先写好的符咒,口中念念有词(虽是临时抱佛脚,学了些简单的驱邪口诀),将符咒点燃,扔向槐树。符咒在空中化作一道火光,落在树干上,“滋啦”一声,冒起一股青烟,但很快便熄灭了,树干上只留下一块焦黑的印记,除此之外,别无他状。
“难道是假的?”石磊忍不住低声道。
张远山眉头微皱,并未在意,继续上前。他走到树洞前,借着月光仔细观察。那树洞约摸一人高,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洞口边缘的湿滑粘液散发着恶臭。他蹲下身,用一根长木棍试探着往里探去,但只深入尺许,便感到触手黏腻,似乎有什么东西裹住了木棍,用力一拉,木棍脱手,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树洞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张远山和躲在石头后的石磊都屏住了呼吸。
“哗啦啦……”一阵枝叶摩擦声响起,树冠再次晃动起来。紧接着,从树洞中,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爬出来一个“东西”。
那东西一开始蜷缩着,浑身沾满了黑色的污泥和粘稠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恶臭。随着它慢慢伸展开来,张远山和石磊才看清它的模样——那赫然是一个人形!一个浑身赤裸、瘦骨嶙峋、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的“人”!
更恐怖的是,它的四肢细长干枯,如同枯枝,关节僵硬地扭曲着。它的脸上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巴,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但在头顶的位置,赫然插着几根粗壮的、如同树根般的白发,顶端还在微微颤动。它的身体上,布满了如同树皮般的纹路,甚至在它的背部,还生长着几根细小的、嫩绿色的枝芽!
这怪物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歪着头,用那空洞的“脸”对着张远山和石磊,缓缓地朝着他们“飘”了过来。它的速度不快,但每移动一步,地面都会留下一个湿滑的粘液脚印,散发出浓烈的腐臭。
“妖……妖怪!”石磊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手中的柴刀也“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张远山虽然也惊骇欲绝,但求生的本能和救人的决心让他强行镇定下来。他知道,这怪物定是树中冤魂所化,或者被其控制。他抽出随身携带的桃木剑,剑尖蘸了雄黄粉,大喝一声:“孽障!安敢害人!”
说着,他便要冲上前去。那怪物似乎听不懂他的话,只是发出更加尖锐的嘶吼,速度陡然加快,枯枝般的手臂闪电般抓向张远山。
第四章:槐树秘辛
张远山仗着身手还算敏捷,险险避开怪物的抓击。桃木剑刺出,正中怪物手臂。然而,正如预料的那样,桃木剑刺在怪物身上,如同刺在坚韧的树皮上,只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并未能对其造成实质伤害。怪物吃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另一只手以更快的速度拍向张远山。
张远山躲闪不及,被那坚硬如铁的手臂扫中胸口,顿时气血翻涌,踉跄后退数步,喉头一甜,险些吐出血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寻常的鬼怪,而是与这棵老槐树融为一体的、拥有强大力量的邪物。
石磊吓得尖叫起来,但还是强忍着恐惧,捡起地上的铜锣,拼命敲打起来。“铛!铛!铛!”刺耳的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敲锣声似乎对怪物产生了一定的干扰,它动作一滞,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转而将注意力转向石磊。
“不好!”张远山急忙喊道,“石兄弟,快退!”
他一边喊,一边从怀中掏出剩余的朱砂,用力撒向怪物。朱砂粉末落在怪物身上,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过一般,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阵阵青烟。怪物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发出凄厉的惨叫,暂时停下了对石磊的追击。
张远山趁机拉起瘫软的石磊,边打边退,远离老槐树。那怪物虽然受伤,但似乎并未受到致命打击,只是变得更加狂暴。它挥舞着树枝般的胳膊,将地上的落叶、泥土卷起,形成一道道黄色的旋风,追击着两人。
张远山护着石磊,躲闪着漫天飞舞的杂物,狼狈不堪。眼看就要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
就在这时,张远山忽然想起一事。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这是他用来对付尸蹩等阴毒之物的砒霜丸。他不知道对这槐树妖是否有效,但此刻已是生死关头,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他拔开瓶塞,看准时机,猛地将瓶中的药丸朝着怪物扔了过去。
药丸在空中散开,落在怪物身上和周围的地上。怪物似乎对这种剧毒之物毫无所觉,继续嘶吼着冲来。然而,落在地上的砒霜粉末,却迅速渗入泥土,发出一阵轻微的“滋滋”声,冒起白烟。
突然,异变陡生!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仿佛被激怒了一般,所有的枝条都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呜呜”声,如同万千冤魂在哭嚎。树干上的树皮裂开一道道缝隙,从中渗出黑色的、如同血液般的粘稠液体。
更可怕的是,从那些裂缝中,以及地面上迅速蔓延的黑色粘液中,长出了无数细小的、如同毒蛇般的根须,朝着张远山和石磊蔓延过来!这些根须行动迅捷,如同有生命一般,缠绕、穿刺,试图将两人困住。
“快跑!”张远山大吼一声,拉着石磊,不顾一切地向着远离槐树的方向冲去。身后,是疯狂舞动的枝条和追逐而来的诡异根须。两人跌跌撞撞,身上被划出数道血痕,终于在根须合围之前,冲出了广场的范围。
两人不敢停留,一口气跑到村口,回头望去,只见广场上那棵老槐树,此刻如同地狱中的魔神,无数根须在地面上疯狂舞动,树冠高耸,遮天蔽月,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
“张……张先生……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石磊脸色惨白,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张远山也是心有余悸,他喘着粗气道:“那东西……恐怕就是村民们传说中,槐树下冤魂所化的槐树精!它已经不完全是树,也不完全是鬼,而是一种……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邪祟!”
“那……那我们怎么办?它会不会……追上来?”石磊惊恐地望着身后越来越远的槐树。
张远山摇了摇头,神色凝重:“恐怕……我们刚才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它。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
他一边走,一边快速思考着。硬拼肯定不行,这槐树精力量太过强大,而且似乎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必须找到它的弱点,或者说,找到它之所以存在的根源。
“冤魂……诅咒……”张远山喃喃自语,“传说中,它是因被吴村正当年杀害于此,才化为树精。难道……它的怨气未消,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他想起了昨晚在树洞中看到的那个怪物的形态,以及它头顶插着的白发。那些白发,似乎并非普通毛发,倒有些像是……植物的根须?
还有,那树洞深处的“悉悉索索”声,以及怪物爬出时的状态……难道说,这槐树精的身体,或者说它的核心,并非那个怪物,而是在更深、更隐秘的地方?
“石兄弟,”张远山忽然停下脚步,“你还记得吗?村民们说过,当年那个外乡老妇,好像……懂一些岐黄之术?”
石磊愣了一下,点头道:“嗯……好像是听说过。有人说她是个走方郎中,也有人说她会些……驱邪捉鬼的法子。”
张远山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这就对了!一个懂医术或者法术的人,就算含冤而死,化为异物,恐怕也不会是行尸走肉那么简单。她的目的,可能不仅仅是复仇,或许……还想借助某种方式,重塑自身,或者解脱出来?”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石磊还是有些茫然。
“解铃还须系铃人。”张远山沉声道,“既然她的怨念源于当年的冤案,或许……我们需要找到当年的真相,或者找到能够安抚她怨念的方法。同时,她既然懂医术或法术,那她留下的痕迹,或者她力量的来源,一定也隐藏在这棵树或者这个村子里的某个角落。”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棵在夜色中如同蛰伏巨兽般的老槐树,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们先回我家,好好想想。这件事,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第五章:故纸堆中的线索
张远山并非槐荫村人,但他选择在邻村找了个简陋的住处暂时安顿下来,以便避开槐树精的威胁,同时也能更方便地调查。石磊则先行回村,告诉母亲发生的事情,并转告张远山的推测,让村民们暂时紧闭门户,不要外出,等待消息。
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张远山点亮油灯,开始仔细梳理线索。槐树精、冤魂、诅咒、懂医术或法术的外乡老妇、树洞中的怪物……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中盘旋。
“懂医术或法术……”张远山反复琢磨着这几个字。如果那老妇真的有些门道,那么她化为树精后,其行为模式或许并非单纯的杀戮复仇。比如,吸收牲畜精血,甚至吞噬村民,可能是为了获取“生气”或者某种“材料”,来维持自身形态,或者达成某种目的,比如重塑肉身,或者解除某种封印。
他想起昨晚槐树精喷出的黑色血液,以及树根沾染砒霜后的反应,似乎并非完全的阴邪之物,倒有些像是……某种植物成精,需要吸收养分,但对毒物也有抵抗力?
“不行,线索太少。”张远山揉了揉太阳穴,“必须找到更多关于当年那场瘟疫和那个外乡老妇的信息。”
他决定去拜访村里的老秀才,或许能从他那里找到一些关于本村历史的记载。
这位老秀才姓陈,年轻时也曾是读书种子,无奈屡试不第,晚年便在家开了个蒙童馆,教小孩子读书识字,也算是村里的文化人。陈老秀才为人孤僻,但肚子里颇有些墨水,对村史也颇为了解。
张远山备上薄礼,登门拜访。起初,陈老秀才对张远山的来意有些警惕,得知他是为村中怪事而来,且提到了老槐树和当年的瘟疫,态度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唉,那都是陈年旧事了。”陈老秀才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当年那场瘟疫,来得蹊跷,去得也快,具体原因,谁也说不清。死的人太多了,惨啊……”
“陈老先生,”张远山试探着问,“关于那个被指认为妖邪、死于槐树下的外乡老妇,您可还记得些什么细节?”
提到老妇,陈老秀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恐惧,有疑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那个老妇……唉,也是个可怜人。”他缓缓道来,“听我爷爷说,当年她来的时候,自称姓‘木’,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孙儿。说是家乡遭了灾,一路逃难过来的。吴村正那时候刚当上村正不久,为人严苛,看她们孤儿寡母,又是外乡人,本就瞧不上眼。偏巧瘟疫爆发,死的人又多,吴村正急于找个替罪羊,稳定人心。”
“有人看到,老妇孙儿夭折后,她悲痛欲绝,曾在槐树下哭骂诅咒。吴村正便抓住把柄,认定是她妖法害人。当时也有几个明白人说,那瘟疫像是突发的时疫,非人力可为,但吴村正哪里听得进去。他煽动村民,说老妇是‘木’姓,本就属阴,又在那槐树下作祟,定是槐木成精,附身于她,前来害人。”
“结果……那老妇和她孙儿的尸体,就被挂在槐树上暴晒了三天三夜,最后……最后被村民抛入河中,连尸骨都没留下……”陈老秀才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
张远山心中了然,看来吴村正为了掩盖自己无能,确实是草菅人命,制造了冤案。但关键问题是,那个老妇,或者说那个自称“木”姓的老妇,是否真的懂些什么?
“陈老先生,”张远山追问道,“您可知那位老妇‘木’姓,是否有其他线索?比如她的籍贯、口音,或者她随身携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陈老秀才努力回忆着,摇了摇头:“年代久远,记不清了。只听人说,她说话口音很怪,不像本地,也不像周边州县的。至于随身携带……好像……好像有个小小的药箱?”
“药箱?”张远山心中一动,“里面可有药物?”
“这个就不知道了。当时人心惶惶,谁还敢去细看?”陈老秀才道,“不过……我爷爷曾说过一件怪事。当年老妇死后不久,村里有几个胆大的人,趁着夜色,偷偷去砍那棵槐树,想把它毁掉。结果……据说他们刚砍了几斧头,就听到树里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声音,非常凄厉,吓得他们屁滚尿流,再也不敢靠近。后来,那槐树伤口处很快长出了新的树皮,愈合得极快,比寻常树木快得多。”
张远山心头一震。婴儿啼哭?这和槐树精的形态似乎有些关联。还有,槐树受伤后愈合极快,这说明它的生命力极其顽强,远超普通树木,很可能与其“精怪”属性有关。
“陈老先生,”张远山又问,“村中可有留下什么与当年事件相关的文字记载?比如族谱、村志之类的?”
陈老秀才面露难色:“这个……我们这穷乡僻壤,哪有什么像样的村志。族谱也都是各家各户自己记的,大多残缺不全。不过……我家倒是收藏了一些祖上传下来的旧书和地契之类的,或许……或许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陈老秀才说着,起身从书架上翻箱倒柜,找出了几本线装的破旧书籍和一些泛黄的纸张。他戴上老花镜,仔细翻阅起来。
张远山也凑过去帮忙。时间一点点过去,油灯的火苗在寂静的夜里轻轻摇曳。终于,陈老秀才在一个积满灰尘的册子里,发现了一段模糊的记录。
那似乎是一本记录家族琐事的笔记,作者是陈老秀才的曾祖父。其中有一段写道:
“庚子年夏,村中大疫,死者盈门。吴村正归咎于外乡木氏妇,诬为妖邪,虐杀于村槐之下,悬首示众,抛尸于河。乡人惧,恐妖祟为厉,议伐其树。余幼子病笃,夜梦一老妪,枯槁憔悴,抱一婴孩,泣立于院中槐树下,言其冤屈,言其身负异术,本欲悬壶济世,奈何遭此横祸,魂魄寄于树,欲借树身复形,以偿血债。言毕,婴孩啼哭不止,声震屋瓦。余惊醒,次日,幼子竟不药而愈。此事颇为蹊跷,然当时村人皆惧,余亦不敢多言,唯将此事记于此处,以警后人。”
张远山和陈老秀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这段记载,证实了老妇的冤屈,也揭示了她化为槐树精的部分原因——她身负异术,魂魄寄于树身,想要复形,想要复仇!
更重要的是,笔记中提到,老妇的魂魄曾托梦给陈老秀才的曾祖父,说她“本欲悬壶济世”,这说明她并非真正的邪恶之辈,她的“异术”很可能是医术!
“借树身复形……”张远山喃喃道,“难道说,她现在的形态,并非最终目的?她还需要借助这棵槐树,或者其他的‘材料’,才能完全恢复人身?”
他想起了那个从树洞里爬出来的、半人半树的怪物,还有那怪物头顶插着的、如同树根般的白发。这是否就是她“复形”过程中出现的异常状态?
“还有,”张远山指着笔记中“婴孩啼哭不止”那句,“陈老先生,您梦中老妪抱着的婴孩,啼哭声为何如此奇特,能震慑屋瓦?”
陈老秀才想了想,道:“那声音……不似凡婴啼哭,倒像是……像是某种小动物绝望的哀鸣,但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当时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张远山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这哭声,会不会与槐树精的力量有关?或者说,与她“复形”所需的东西有关?
“陈老先生,”张远山站起身,郑重地说道,“多谢您提供这条重要线索。事不宜迟,我想再去那老槐树下看看,或许能找到更多证据。”
陈老秀才连忙劝阻:“张先生,万万不可!那槐树精凶戾异常,您昨日已经激怒了它,如今再去,岂非送死?”
张远山摇了摇头:“我并非鲁莽。昨日一战,虽未能伤它,但也让我明白了它的部分底细。如今已知其根源,若不趁热打铁,找出克制之法,一旦让它‘复形’成功,后果不堪设想。我必须再去一趟。”
看着张远山坚定的眼神,陈老秀才知道劝不住,只能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具有“安神定魄”之效的玉佩,递给张远山:“张先生,此物虽不敢说能克制妖邪,但或能助您安心神,辨阴阳。您……务必多加小心!”
第六章:树根下的秘密
张远山再次来到槐荫村广场,此刻已是深夜。他没有贸然靠近老槐树,而是在距离数十步远的地方隐蔽起来,仔细观察。
夜色下的老槐树,比白天更加阴森可怖。树干上那些被朱砂灼烧和砒霜侵蚀的痕迹依然可见,但似乎并没有影响它的“生机”。黑色的树汁依旧在树皮的裂缝中缓缓渗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张远山屏住呼吸,仔细倾听着。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似乎隐约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如同蚯蚓钻土般的“悉悉索索”声,正是昨晚从树洞中传来的那种声音。
他悄悄取出陈老秀才赠送的玉佩,握在手心,果然感觉心神安定不少。他又取出一把特制的小铲子,这是他游方时用来挖掘药材的工具,此刻派上了用场。
他没有直接走向树洞,因为那里显然已经被槐树精重点“守护”。他围绕着老槐树缓缓移动,目光仔细搜索着地面和树干。他注意到,老槐树的根系极为发达,粗壮的主根如同地龙般蜿蜒深入地下,无数的须根则像网一样铺在土壤表层。
在一处相对隐蔽的墙角下,他发现了几株与众不同的小草。这些小草叶片呈暗红色,边缘带有锯齿,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类似铁锈和腐烂植物的混合气味。张远山认得此草,名为“蚀骨草”,喜阴湿,常生长于坟地、古墓或阴气汇聚之地,本身并无剧毒,但其根茎含有某种腐蚀性物质,且常被某些毒虫或邪物当作养料。
更让他惊讶的是,这几株蚀骨草的根部,似乎缠绕着一些极其纤细的、如同发丝般的白色根须,正贪婪地吸收着草叶中的某种东西。
“这些蚀骨草……难道是槐树精培育的?”张远山心中一动。如果槐树精需要吸收养分,甚至“药物”来维持或增强力量,那么生长在这种特殊环境下的蚀骨草,对她来说无疑是极佳的补品。
他小心翼翼地挖开蚀骨草周围的泥土,果然,在地下发现了更多缠绕在一起的白色根须,比他在怪物头顶看到的要粗壮一些。这些根须深入地下,显然连接着老槐树庞大的根系网络。
“原来如此……”张远山恍然大悟,“她不仅通过吞噬牲畜村民来获取生气,还在暗中培育这种蚀骨草,以其根茎作为特殊的‘补药’,来修复伤势,或者……加速她‘复形’的过程!”
这个发现让张远山更加确信,要对付槐树精,不仅要对付她本身,还要切断她的“补给线”。
但如何才能有效地破坏这些根须,又不惊动槐树精呢?
就在他思索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老槐树靠近地面的树干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凸起。他走近细看,发现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树皮巧妙伪装起来的树洞,比昨晚那个主树洞小得多,也隐蔽得多。
这个树洞里会藏着什么?张远山心中好奇,决定冒险一探。他用铲子小心地清理掉洞口周围的浮土和伪装,然后侧耳倾听,确认里面没有动静后,才用一根长木棍绑上布条,蘸了雄黄粉和朱砂,伸进洞里搅动了几下。
没有遇到抵抗,也没有闻到异味。张远山壮着胆子,将整个脑袋探了进去。
这个树洞不大,仅能容纳一人勉强爬入。洞内并非实心,而是一条狭窄、向下延伸的通道,通道壁上布满了粘稠的、如同树胶般的物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张远山不敢大意,掏出火折子点燃,举着照向通道深处。通道向下延伸了约莫两三丈,然后豁然开朗,形成了一个类似小储藏室的穹顶空间。
空间不大,约莫两丈见方。让张远山震惊的是,这个地下空间的中心,竟然堆积着大量的……骸骨!
仔细看去,那些骸骨并非人类的,而是……动物的!有鸡、鸭、猪、羊等家畜的骸骨,甚至还有一些较大型的动物,如鹿、野猪的骸骨。这些骸骨堆积如山,不少已经呈现出黄白色,显然在这里堆积了很长时间。
而在这些骸骨堆上,赫然摆放着数十个陶罐!陶罐大小不一,颜色暗沉,大多是密封的,但也有一些罐子的封口已经裂开,散发出浓郁的腥臭和腐败气味。
张远山强忍着恶心,走近其中一个裂开的陶罐。借着火光,他看到里面装着的,竟然是半罐粘稠的、如同血泪般的黑色液体!液体中似乎还浸泡着一些不知名的、扭曲的植物根茎。
而在那些尚未裂开的陶罐上,张远山发现了一些用利器刻画的符号。这些符号歪歪扭扭,不成体系,但仔细辨认,竟与他在老槐树树干上看到的那些树皮裂纹有些相似!
“这些……难道是……”张远山脑中灵光一闪,“这是……‘人油’?不,不对,是‘兽油’!这些陶罐里装的,恐怕是用这些牲畜甚至……更可怕的东西的油脂,混合了某些药物和特殊植物根茎,炼制而成的……邪术材料!”
他终于明白了!槐树精不仅需要吸取生灵的“生气”,还需要用这些特殊的“材料”,配合她懂的“异术”(很可能就是她自称的医术异化而成的邪术),来滋养自身,修复伤势,甚至……进行某种邪恶的转化!
那些蚀骨草,可能就是用来中和或增强这些材料的效力,或者作为某种催化剂。
而那个主树洞里的怪物,恐怕就是她用这些邪术材料,结合被吞噬村民的部分残骸,试图“制造”或“催生”出来的……某种东西!一个不完整的、畸形的、用来为她收集“材料”或充当“守卫”的傀儡!
这棵老槐树,根本就是一个隐藏在地下的邪恶祭坛和炼尸工坊!
张远山感到一阵恶寒。这个发现比之前看到的任何景象都要恐怖。这个槐树精,比他想象的更加邪恶和狡猾。
他不敢在此地久留,将看到的情况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那个隐蔽的地下空间,将一切恢复原状。
现在,他大致明白了槐树精的力量来源和行动目的。但要如何对付她呢?
直接摧毁老槐树?恐怕在她尚未完全“复形”之前,这样做会激发出她最强大的力量,甚至可能让她彻底失控,造成更大的灾难。而且,看那树干的坚韧程度,寻常方法也难以奏效。
破坏那些蚀骨草?她可以再培育。捣毁那些陶罐?她可以再炼制。
必须找到更根本的方法,找到能够克制她“异术”的关键。
张远山想到了陈老秀才笔记中提到的,老妇“本欲悬壶济世”,以及她魂魄曾托梦。或许,她的“异术”并非完全是邪恶的,只是被仇恨和怨念扭曲了。如果能找到她当年“异术”的某些关键物品或信息,或许能找到化解之道。
还有那个地下的“炼药房”,那些陶罐里的东西,既然能用来“复形”,会不会也能成为她的“弱点”?
张远山决定,必须找到当年那个外乡老妇“木”氏的更多线索,尤其是关于她“异术”的线索。他再次想到了陈老秀才,或许他家里,还隐藏着其他的秘密。
第七章:老秀才的忏悔
张远山回到陈老秀才家时,天已微亮。他将昨夜的发现,特别是槐树精地下炼药房和邪术材料的事情,告诉了陈老秀才。
陈老秀才听得目瞪口呆,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半晌才喃喃道:“造孽啊……真是造孽啊……吴村正当年,不仅冤杀了无辜之人,还……还助纣为虐,留下了如此祸根!”
“陈老先生,事已至此,追究前人过错也无济于事。”张远山沉声道,“我们现在必须想办法阻止槐树精。您再仔细想想,关于那位‘木’姓老妇,或者她的‘异术’,您家里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吗?那本笔记里,除了昨夜看到的,还有没有其他相关记载?”
陈老秀才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猛地睁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张先生……我想起来了!我爷爷……曾经说过,当年那个木氏妇死后,吴村正为了斩草除根,不仅烧了她的衣物,还派人四处搜寻,想找到她的那个药箱。但最终一无所获。不过……我爷爷年轻时,曾在整理祖宅时,在一个废弃的地窖角落里,发现过一个……一个很小的、上了锁的铜匣。”
“铜匣?”张远山精神一振,“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知道。”陈老秀才摇摇头,“那个地窖后来就荒废了,我爷爷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我父亲那一辈,家里失过一次大火,祖宅大部分都烧毁了,那个地窖也没了踪影。只是……只是我爷爷临终前,一直念叨,说那个铜匣里装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能与那个木氏妇的‘邪术’有关,让他后代千万不要去碰。”
“铜匣……锁……”张远山皱起了眉头,“既然找不到铜匣,那有没有可能,那把锁的钥匙,或者开启的方法,留了下来?”
陈老秀才再次陷入沉思。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里屋,从一个上了年纪的衣柜底层,翻出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小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串古旧的黄铜钥匙,和一张泛黄的、质地奇特的薄纸。
“这串钥匙,是我爷爷留下的,他说都是祖宅里各个箱柜的钥匙,但后来很多箱子都遗失或损毁了,只剩下这串钥匙。”陈老秀才拿起那串钥匙,递给张远山,“至于这张纸……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盒子里的,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我爷爷说,这可能是当年那个木氏妇留下的某种……‘记号’?”
张远山接过铜钥匙和那张纸。铜钥匙样式古朴,大小不一,上面布满了锈迹。他拿起那张纸,仔细观看。纸上画的符号,果然与他之前在槐树精树干上看到的裂纹,以及在地下陶罐上看到的符号,有几分相似,但更加清晰、更加系统一些,似乎是一种……特殊的密码或者图谱?
“这些符号……”张远山皱着眉头思索着,“看起来……不像是文字,倒像是某种……经络图?或者是……炼制丹药的火候图?”
他尝试着将符号与中医经络穴位图进行比对,发现其中一些弯曲的线条,确实与人体经络有几分相似,但更多的是一些扭曲、盘旋的线条,更像是……植物的根系?或者是……某种能量流动的轨迹?
就在他研究符号的时候,陈老秀才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张先生……不瞒您说……我……我对不起那位木氏妇人,也对不起槐荫村的村民啊!”
张远山大惊,连忙扶起他:“陈老先生,您这是何意?快快请起!”
陈老秀才哽咽着道:“当年……当年槐树精开始作祟,村里人心惶惶。我……我当时年轻气盛,又有些贪功,便想效仿古人,为民除害。我听村里老人说,槐树成精,最怕‘火’和‘桃’,便偷偷做了些桃木剑,还准备在夜里焚烧槐树。谁知……我还没动手,就被我爹发现了。我爹当时就吓坏了,说这样做会触怒妖神,招来灭门之祸。”
“他不仅狠狠打了我一顿,还逼我发誓,永远不许再提此事。后来……后来村里人因为害怕,反而更加敬畏那棵树,祭祀不断。我……我也就把这事儿埋藏在了心底。只是……只是每次看到槐树,想起当年的事情,心里就……”
“那……那您爷爷留下的这串钥匙和这张图谱……”
陈老秀才擦了擦眼泪,神色复杂道:“我怀疑……这把钥匙,可能就是开启那个铜匣的。至于这张图谱……我爷爷曾说,他曾见过木氏妇给人治病时,手里拿着一根奇特的木杖,杖头雕刻着一些奇怪的花纹,与此图谱上的符号有些相似。但我爷爷也不确定。”
张远山心中狂喜!这串钥匙和这张图谱,很可能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陈老先生,多谢您坦诚相告!”张远山扶起老秀才,“事不宜迟,我们必须找到那个铜匣!”
虽然祖宅已毁,但陈老秀才依稀记得地窖的大致位置。两人拿着铜钥匙和图谱,来到早已荒废的陈家祖宅遗址。断壁残垣间,杂草丛生。
根据陈老秀才的指点,他们在一片看似普通的瓦砾堆下,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入口被一块沉重的石板堵住,石板上刻着一些模糊的符文。
张远山尝试用带来的撬棍去撬,但石板纹丝不动。他想起图谱上的符号,仔细观察石板上的符文,发现其中几个符号,与图谱上表示“开启”或“松动”的符号有些相似。
他试着按照图谱上符号的顺序,用手指按压石板上的相应位置。当他按到第三个符号时,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石板边缘竟然松动了一丝缝隙。
“有用!”张远山精神大振,继续按照图谱的指示操作。果然,随着一个个符号被按动,石板上的缝隙越来越大,最终“轰隆”一声,向内塌陷,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地窖入口。
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扑面而来。两人点燃火把,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
第八章:铜匣中的遗物
地窖并不深,里面堆满了坍塌的房梁、碎瓦和杂物,显然经历了大火和岁月的侵蚀。借着火光,他们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被砖石半掩的、已经腐朽变形的小木箱。
箱子没有上锁,但箱盖已经朽坏,轻轻一掀就打开了。里面并没有什么金银财宝,只有一个用红绸包裹着的东西,以及几本同样残破不堪的册子。
红绸包裹的,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黄铜匣子!匣子上了锁,锁孔的形状与陈老秀才带来的铜钥匙完全吻合。
“找到了!”两人都激动起来。
张远山拿起铜钥匙,深吸一口气,插入锁孔。“咔哒”一声,锁开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铜匣的盖子。匣内铺着一层早已褪色的红色绒布,绒布上放着几样东西:
一把小巧玲珑的银针,针身刻着细密的纹路,比寻常针灸用的银针要精致得多。
一小撮颜色暗红、质地奇特的粉末,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半卷泛黄的绢帛,上面用朱砂绘制着一些经络图和草药图案,旁边还有蝇头小楷的批注。
以及……一小块干瘪发黑的、如同树皮般的东西,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细小的根须。
“这……这是……”陈老秀才颤抖着手拿起那块树皮状的东西,惊呼道,“这……这是当年那个木氏妇……孙儿的……胎发和胎骨?”
张远山拿起那把银针,入手微沉,针尾雕刻着一朵小小的、栩栩如生的木兰花。他拿起那小撮红色粉末,闻了闻,又沾了一点尝了尝(只尝了极少量),眉头微皱,似乎是某种烈性但有一定药效的草药粉末。
他展开那半卷绢帛,仔细观看。上面的朱砂图画,描绘的并非寻常的针灸穴位,而是一些极其复杂的人体能量运行路线,与寻常经络图大相径庭,更像是某种……导引“气”或者“生命力”的秘法。旁边还有用草药配合进行某种“炼化”或“激发”的记载。
这似乎并非纯粹的医术,更像是一种……结合了医、巫、甚至某种旁门左道的奇术!难怪她能知晓许多常人不知的事物,也难怪会被人误解为妖邪。
绢帛的最后,用朱砂写着几行小字,字迹娟秀,却带着无尽的悲愤与怨恨:
“……吾乃‘木’氏,名‘晚晴’,江南医家之后。携幼孙‘阿禾’避祸至此,本欲悬壶济世,奈何遭逢瘟疫,药石罔效。村正吴德贪功诿过,诬吾妖邪,虐杀吾祖孙于槐下。吾魂魄不散,恨意难消,恨此村之愚昧,恨此树之无情,更恨自身之弱,竟不能护佑亲孙!”
“……幸得残卷《青木引》遗留,习得借木还魂之术。吾魂寄于槐,身化树精,誓要复仇!然法力未足,需集‘生气’以养魂,炼‘阴髓’以塑形。百年之期将至,吾功将成,尔等……准备受死吧!”
“……阿禾无辜,吾心不忍。留‘木兰针’与‘赤阳散’,若有缘人得之,或可……化解吾之怨念,解救阿禾一丝魂魄,免其永堕轮回之苦……”
绢帛到这里,便戛然而止,留下无尽的悬念和悲伤。
张远山看完绢帛上的遗言,心中百感交集。真相终于大白!这位自称“木晚晴”的外乡女子,并非邪恶之辈,而是一位身怀绝技、却惨遭冤屈的悲剧医者。她化为树精,确实是因爱生恨,想要复仇。但她留下“木兰针”和“赤阳散”,以及这半卷《青木引》,似乎又表明,她内心深处,仍存有一丝良善和对解脱的渴望。
“阿禾……是她的孙子……”陈老秀才看着那块干瘪的树皮状物,老泪纵横,“原来……原来她还惦记着……”
张远山拿起那块树皮状物,触手冰凉坚硬,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些细密的纹路,似乎记录着什么信息。他用手指仔细触摸,果然,那些纹路组成了几个模糊的、如同婴儿哭啼般的符号。
“这是……记录阿禾魂魄所在位置的……信标?”张远山猜测道。
他再看那半卷《青木引》,上面记载的引气秘法和炼化之术,阴狠毒辣,但其中也蕴含着一些关于生命力、植物精华转化的深刻见解。如果能够理解并掌握其中奥妙,或许……
“有了!”张远山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木晚晴留下‘木兰针’和‘赤阳散’,是为了化解怨念,解救阿禾。而《青木引》记载了她的‘法’,或许……我们也可以利用其中的原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看向那棵在晨曦微光中,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老槐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周密的计划。
“陈老先生,”张远山沉声道,“我们必须立刻行动!时间不多了,恐怕槐树精很快就要‘功成’,彻底化为人形,到那时,就算我们有‘木兰针’和‘赤阳散’,也未必能制住她!”
“张先生,您……您打算怎么做?”陈老秀才紧张地问道。
“第一步,”张远山指着地上的《青木引》和“木兰针”等物,“我们要立刻学会使用‘木兰针’和‘赤阳散’,这是克制槐树精的关键!”
“第二步,”他指向老槐树的方向,“我们要设法破坏她的‘根基’,切断她的‘补给’,让她无法顺利完成‘复形’!”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张远山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我们要找到阿禾残留的魂魄,用‘木兰针’和‘赤阳散’,结合《青木引》的秘法,尝试化解木晚晴的怨念,让她得以安息!”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为了槐荫村的百姓,为了化解这段百年恩怨,张远山已经别无选择。
第九章:破局之战
张远山和陈老秀才立刻返回张远山的住处。张远山让陈老秀才将《青木引》、木兰针和赤阳散妥善保管,自己则根据绢帛上的记载,开始研究“木兰针”的用法和“赤阳散”的配方。
“木兰针”虽然奇特,但似乎并非用于普通的针灸,更像是一种……引导和净化能量的法器。针身上的木兰花纹路,似乎蕴含着一种平和、净化的力量。张远山尝试用自身精神力引导,果然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共鸣。
“赤阳散”的配方并不复杂,所需的几种草药,在这个偏僻的乡村附近也能找到。只是其中一味主药“烈阳草”,较为罕见,需要到附近的山中寻找。张远山决定立刻动身去采药。
临行前,他将陈老秀才找到的铜匣、图谱以及自己的一些推断,都留给了陈老秀才,嘱咐他好生保管,若自己此行不测,便将这些交给官府,或许能引起重视,彻底清除槐树精的隐患。
石磊得知张远山要独自进山采药,担心不已,执意要跟随。张远山见他意志坚定,且也需要一个帮手,便同意了。两人简单收拾了行装,带上采药的工具,趁着清晨微凉,向着村后的南山走去。
山路崎岖,草木茂盛。张远山一边寻找烈阳草,一边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木晚晴的怨念是她力量的源泉,也是她行动的驱动力。要化解怨念,必须找到她与阿禾之间的情感连接点。而那块记录着阿禾魂魄位置的树皮状物,无疑是关键。
同时,他也在思考如何利用《青木引》中的原理来对付槐树精。那半卷绢帛虽然残缺,但其中关于“借木还魂”、“以魂塑形”的记载,揭示了槐树精力量的本质。如果能找到她力量的核心节点,或许可以用“木兰针”配合某种方法,打断她的能量循环,甚至……重塑她的魂魄。
下午时分,石磊在一处背阴的悬崖边,终于找到了几株叶片肥厚、色泽鲜红的烈阳草。张远山小心地将烈阳草采集起来,用布包好。两人准备下山时,张远山忽然心中一动,他感觉到周围的树木似乎……有些异常的安静。
不对劲!太安静了!
他抬头望去,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山风也变得凛冽起来,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不好!快走!”张远山脸色大变,“槐树精可能已经有所察觉,或者……是阿禾的魂魄有异动,引动了她!”
两人不敢怠慢,加快脚步往山下赶。然而,没走多远,他们就发现前方的山路被一片浓密的、不正常的黑雾笼罩着,伸手不见五指,还伴随着阵阵令人心悸的呜咽声。
“是槐树精!她挡住了我们的路!”石磊惊恐地喊道。
张远山握紧了手中的木兰针,沉声道:“别怕!这雾气或许就是她的力量所化,我们小心一点,从旁边绕过去!”
两人贴着山壁,小心翼翼地在黑雾中摸索前行。黑雾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断蠕动,时不时伸出一条条粘稠的黑色触手,试图卷住他们。张远山挥动木兰针,针尖散发出微弱的白光,那些触手碰到白光,便如同被灼伤般缩了回去。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周旋,两人终于有惊无险地绕过了黑雾区域,看到了熟悉的村庄轮廓。
然而,当他们踏上回村的路时,才发现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村民们惊慌失措地跑来跑去,哭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出事了!”
两人加快脚步,冲向村口。只见原本平静的广场上,此刻已是面目全非。老槐树的树冠疯狂舞动着,无数粗壮的枝条如同触手般,抓向试图逃跑的村民。地面上,那些之前被张远山忽略的、从树干裂缝中长出的小根须,此刻变得异常粗壮活跃,如同无数条毒蛇,将几个跑得慢的村民死死缠住,拖向槐树。
而被张远山用砒霜侵蚀过的树干伤口处,此刻正不断渗出黑色的粘稠液体,如同鲜血般流淌,滴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在老槐树的正下方,树洞中不断爬出一个个半人半树的怪物!这些怪物比昨晚那个更加高大,肢体也更加完整,虽然依旧丑陋扭曲,但行动却更加灵活,它们挥舞着树枝手臂,撕咬着惊恐的村民。
整个槐荫村,仿佛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
“阿禾……是阿禾的哭声!引导着它们!”张远山听着那无处不在的、凄厉而绝望的婴儿啼哭声,终于明白了!木晚晴正在利用阿禾残留的魂魄,操控着这些“树妖”,发动最后的攻击!她的“复形”仪式,恐怕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张先生!救命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村正王老栓,他被几根小根须缠住了脚踝,摔倒在地,眼看就要被拖走。
张远山毫不犹豫,挺身上前,挥动木兰针。白光闪烁,缠住王老栓的根须纷纷缩回。他拉起王老栓,将他护在身后。
“张先生!这……这可怎么办啊!”王老栓老泪纵横,惊恐万状。
“来不及解释了!”张远山急声道,“陈老先生呢?他有没有安全?”
“陈先生……陈先生他……”王老栓指着陈老秀才家,“他……他拿着一个铜匣子,冲进了……冲进了老槐树底下!”
张远山心中一沉!陈老秀才一定是想独自面对槐树精,或者想用铜匣里的东西做什么!不行,他一个人绝对不是槐树精的对手!
“石磊,你保护好王村正,带大家尽量远离槐树,找地方躲起来!”张远山将剩下的烈阳草交给石磊,“记住,无论如何,不要靠近那些怪物,也不要试图去碰老槐树!”
说完,他不再犹豫,猛地向前冲去,目标直指那棵如同魔神般的老槐树!
第十章:槐魂寂灭
张远山冲到槐树下,只见陈老秀才果然站在树干前,手里紧紧抱着那个铜匣,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施展什么法术。然而,他年迈体衰,根本无法抵抗槐树精的力量。只见老槐树的几根粗壮枝条猛地缠住了陈老秀才的身体,将他吊离地面,狠狠地向树干撞去。
“放开他!”张远山目眦欲裂,大吼一声,手中木兰针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如同利箭般射向缠住陈老秀才的枝条。
“嗤嗤!”白光射在枝条上,冒起阵阵青烟,枝条如同被火烧过般迅速枯萎,松开了陈老秀才。陈老秀才摔落在地,咳嗽不止,显然受了内伤。
“张先生!你快走!这妖物太厉害了!”陈老秀才惊恐地喊道。
“陈老先生,您没事吧?”张远山扶起他,急声问道,“铜匣里是什么?”
“是……是当年我爷爷偶然得到的……一份残缺的……《青木引》解法……”陈老秀才艰难地说道,“木氏妇留下线索……说……说若有缘人能勘破《青木引》逆乱之术……或可……化解其怨……”
张远山心中一动!原来如此!难怪木晚晴会留下铜匣的线索!她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懂得《青木引》的人出现,来终结这一切!
“来不及了!”张远山看着槐树上越来越多的树妖,以及树干上越来越明显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黑色纹路,知道仪式即将完成,“陈老先生,您先退后,我来试试!”
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青木引》中关于能量核心的描述,以及木晚晴绢帛上的怨念表达。他判断,槐树精的力量核心,应该就在那棵老槐树的树心,或者……是与她怨念相连的某个节点!
而那个节点,很可能就隐藏在那些不断渗出“阴髓”(黑色粘稠液体)的伤口附近!
他将手中的烈阳草粉末撒向那些伤口。烈阳草药性猛烈,遇水则燃,遇到这阴冷的“阴髓”,立刻发出了“滋啦啦”的刺耳声响,冒起浓烈的白烟,如同滚油泼在雪地上!
“嗷——!”老槐树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痛苦咆哮,整个树身剧烈地摇晃起来,无数枝条疯狂舞动,地上的树妖也变得更加狂暴。
张远山趁机将散发着白光的木兰针,刺向那伤口处最粗壮的一根“血管”!木兰针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白光顺着针身,疯狂地涌入黑色纹路之中!
“滋滋滋——!”黑色的纹路如同被烈火灼烧,迅速黯淡下去,甚至开始崩裂!
槐树精发出了更加凄厉、更加痛苦的哀嚎,这声音中,充满了不甘、愤怒,也夹杂着一丝……解脱般的解脱?
张远山咬紧牙关,将自身精神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木兰针中。他知道,这是在与槐树精最后的意志进行对抗!他不仅要摧毁她的力量核心,更要……净化她心中的怨念!
就在这时,那块记录着阿禾魂魄位置的树皮状物,突然从树干上脱落,悬浮在空中。一道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白色光点,从树皮中飞出,正是阿禾残留的魂魄!
阿禾的魂魄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停止了哭啼,怯生生地飘向正在与槐树精对抗的张远山和陈老秀才。
“阿禾……”陈老秀才老泪纵横,伸出手想要去触摸。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老槐树的树冠顶端,猛地爆开一团浓郁的黑雾!黑雾之中,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缓缓凝聚成形!
那轮廓……赫然是一个穿着破旧衣衫的、面容枯槁的中年妇人!她的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虚幻的、同样由黑雾组成的婴儿身影!
这,无疑就是木晚晴的本体魂魄!她借助槐树精的力量,终于完成了“复形”!
然而,她此刻的面容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凶戾,反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疲惫,以及一丝……茫然?
“我的……阿禾……”木晚晴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黑影,发出一声悲鸣,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爱怜与痛苦。
张远山和陈老秀才都惊呆了。眼前的景象,与他们想象中的邪恶妖魔,判若两人。
“晚晴……”陈老秀才颤声喊道,“你……你清醒了吗?”
木晚晴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目光扫过张远山和陈老秀才,最终落在了悬浮的阿禾魂魄上。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明,但更多的是挣扎和痛苦。
“我……我要……保护阿禾……”她喃喃自语,伸出手想要去抓阿禾的魂魄,但她的手却直接穿过了魂魄,带起一阵黑色的能量波动。
“晚晴!你错了!”张远山趁着木晚晴似乎陷入混乱,厉声喊道,“阿禾的魂魄并未消散,他一直在等待着你!用你的爱去温暖他,而不是用你的怨恨去束缚他!”
“爱……怨恨……”木晚晴的身形剧烈地颤抖起来,两种力量在她体内冲突着。她低头看着自己由槐树枝干构成的双手,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充满毁灭欲望的“阴髓”之力,再看看怀中那虚幻而脆弱的婴儿魂影。
“我……我到底……该怎么做……”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内心挣扎的关键时刻,张远山将手中的木兰针,对准了她眉心之间那个最薄弱的光点,用尽最后一丝精神力,猛地刺了进去!
“啊——!”木晚晴发出一声悠长而解脱的叹息,她的身形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崩溃,化作点点绿色的光芒,融入了身后的老槐树中。
那棵疯狂舞动的老槐树,失去了力量来源,所有的枝条瞬间无力地垂落下来。树干上的黑色纹路迅速褪去,露出了原本苍老的树皮。树身上那些蠕动的、细小的根须也纷纷枯萎、断裂。树底下的黑色粘液不再流淌,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腐朽和血腥味,也渐渐散去。
老槐树……终于恢复了平静,变成了一棵饱经风霜、却不再带有任何邪气的普通老树。
而那悬浮在空中的阿禾魂魄,在木晚晴消散的瞬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纯净的微笑,化作点点白色的光芒,融入了老槐树的树干之中。
一切,都结束了。
张远山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感觉浑身脱力。陈老秀才也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老槐树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默默地流着泪。
尾声:槐荫新生
槐树精被消灭,槐荫村的危机终于解除。幸存的村民们从藏身处走出来,看着恢复平静的老槐树,心情复杂。恐惧、悲伤、庆幸、还有一丝……敬畏。
他们自发地为木晚晴和阿禾收敛了残留在树下的骸骨(主要是那些被吞噬的村民和牲畜的),并按照张远山的建议,在老槐树下重新立了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只刻了“木晚晴之墓”和“阿禾之冢”几个字,没有记述那些恩怨情仇。
他们将那些幸存的、但已经变得污秽不堪的蚀骨草全部焚烧掩埋。张远山则用剩下的草药和烈阳草熬制了解毒汤药,分发给受轻伤的村民。
至于那些被槐树精迷惑、伤害较深的村民,张远山则用“木兰针”配合《青木引》中记载的一些平和的疏导方法,为他们疗伤。虽然过程缓慢,但总算帮助他们驱散了心中的阴霾。
几天后,张远山和石磊告别了槐荫村,继续他们的旅程。陈老秀才将铜匣和那份残缺的《青木引》解法妥善保存,他知道,这段历史不应该被遗忘,但也无需再被恐惧。
临行前,张远山回头望了一眼那棵巨大的老槐树。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风过处,枝叶沙沙作响,仿佛一首宁静的安魂曲。曾经的阴森恐怖,如今只剩下岁月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