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滴还在废铁堆上颤，起重机吊臂没再动。楚河盯着那滴油，直到它被风吹散。他右手的抽搐停了，但左眼血没止，顺着鼻梁流到嘴角，铁锈味。
林玲蹲在他面前，手指按在跃迁手环侧面，蓝光在她瞳孔里跳。“屏蔽场撑不住多久，”她说，“那个文件夹在再生，每三分钟刷新一次加密协议。”
楚河没点头。他知道。视网膜上倒计时还在走：71:57:12。数字是红的，像烧红的铁丝扎进眼球。
“你刚才说的信号源，”他声音哑，“不是外部传的。”
“是你的记忆区在往外发。”林玲抬头，“它在模拟老周的声音，但频率是深红之眼的标准通讯波段。我查过数据库，战前没人用这种调制方式。”
楚河闭眼。再睁，血丝更密。他想起阿伊莎提过地铁站下面有东西——一尊雕像，掌心托着半截手环，脉冲频率和现在这倒计时一样。
“回去。”他说。
刀疤李拧紧军刀刀柄：“塌了。钢骨撕开的裂缝被废料堵死，血藤也钻不进去。”
“那就挖。”楚河站起身，左臂回炉核心开始发烫。他扯开袖子，皮肤下泛出暗红纹路，像烧红的焊缝在肉里爬。
阿伊莎没说话，抬手召出血藤。细藤从她指尖延伸，钻进废料堆，往地铁站方向探。三分钟后，她皱眉：“里面有东西在干扰孢子，不是钢骨，是低频震动，听着像……有人在念东西。”
林玲调出手环信号追踪界面。残余能量只能维持短程扫描，但脉冲频率出来了——和楚河视网膜倒计时完全同步。
“不是巧合。”她说，“那截手环残片在主动呼应你。”
楚河往前走。每一步，左臂的热度就升一分。他知道这感觉，兽化前兆。细胞在烧，寿命在蒸发，但他没停。
隧道口被压塌了，钢筋混凝土堆成山。阿伊莎让血藤缠住碎石，一根根往外抽。刀疤李用军刀撬开扭曲的钢梁，林玲在后面清路，楚河走在最前。
十米后，空气变了。不是臭，是空。像进了一个不该有空气的地方。
尽头是一道石门，半埋在瓦砾里。门上刻着东西，没人看得懂，线条扭曲，像是把人类文字掰弯了塞进虫类的脑子里。
阿伊莎伸手碰了下门缝。血藤刚贴上去就枯了，黑灰飘下来。
“别碰。”林玲拉她，“这材质……不是地球的。”
楚河已经上前。他用左臂顶住门，回炉核心温度飙升。皮肤开始裂，血混着黑浆渗出来。门缝被撑开一条缝，里面黑得不反光。
他们进去。
空间比想象大。圆形，直径五十米，墙是整块的黑石，表面流动着暗光，像血管在皮下蠕动。正中央立着一尊雕像，三米高，人形，但头不是人脸，是团缠绕的线，像是无数神经束拧在一起。
它右手抬起，掌心托着半截跃迁手环。残片通体漆黑，边缘泛着幽蓝脉冲，一明一灭，和楚河视网膜上的倒计时同频。
林玲立刻打开数据捕获模式。手环残余能量接入雕像底座，开始同步信号。
楚河走近。每一步，左臂的震感就越强。等他站到雕像前，回炉核心已经烫得冒烟。他伸手，指尖碰到残片。
那一秒，世界没了。
他站在一片白里。面前是九千九百九十八具尸体，全是他自己。每一具都穿着不同年代的作战服，从末世初期的破皮夹克，到未来款的合金外骨骼。每一具胸口都嵌着芯片，编号从0001到9998。
耳边响起声音，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在脑干里响起：
“第9999号，行为模式同步率98.7%，建议启动终局筛选。”
楚河想动，动不了。他看见自己最新一具尸体倒在地上，左臂炸开，回炉核心碎成渣。芯片编号：9999。
“所有幸存者均为实验样本，”那声音继续说，“跃迁行为即数据采集，基因锁进化实为变量测试。标准体楚河，存活周期最长，情感波动最不稳定，建议保留至最终轮。”
画面切换。他看见自己一次次死亡：被钢骨撕碎，被雷核炸穿头颅，被血藤缠死，被刀疤李从背后刺穿心脏。每一次，都有数据流从尸体上升起，汇入虚空中的某个节点。
“你不是在逃命。”那声音说，“你是在跑测试。”
楚河猛地抽手。
他跪在地上，左臂抽搐，皮肤焦黑一片。林玲一把扶住他，手环屏幕正疯狂滚动解码日志。
“我录到了。”她说，“残片里的加密日志，刚解出来。”
楚河喘着，抬头看雕像。残片还在发光，但频率慢了。
“说什么？”
“幸存者全是深红之眼的实验样本。我们每一次跃迁，都在上传数据。基因锁的进化不是自然选择，是他们在测试变量。”
楚河没说话。他低头看自己左臂。回炉核心还在发烫，但节奏变了，和残片的脉冲对上了。
“比对了。”林玲声音低下来，“残片材质和你基因锁核心一样，都含x-9金属。地球上没有这东西。”
“所以？”楚河问。
“所以跃迁手环不是工具。”她盯着他，“是你体内的监测终端。每一次你用它，都在上传你的进化数据。”
楚河站起身。他走到雕像前，再次伸手，这次直接抓住残片。
没有幻象，没有声音。但左臂的热度突然稳定下来，像找到了源头。
视网膜倒计时跳了一下。
71:57:12 → 00:00:07
数字红得发黑。
林玲立刻调取脑波数据。楚河的神经信号在扭曲，不是被入侵，是被同步。残片和基因锁在互相校准。
“它在重置你。”她说，“不是老周的文件夹在循环，是残片在通过你体内的终端，定期刷新你的状态。”
楚河松手。残片落回雕像掌心，脉冲恢复原速。
他后退两步，左臂的焦皮开始剥落，底下是新长的肉，粉嫩得不正常。
“我问你个事。”他对林玲说。
“说。”
“如果我是第9999个，前面那九千九百九十八个……是谁杀的？”
林玲没回答。她正在比对残片信号和数据库记录。三分钟后，她抬头：“所有轮回记录都指向同一个操作终端——编号S-001，权限等级：创世者。”
“谁？”
“系统没写名字。”她顿了顿，“但操作日志里有一条备注：【标准体情感阈值突破预警，建议清除记忆并重启测试周期】。时间戳是……你救出我的那天。”
楚河静了几秒。他想起实验室那天，自己砍断束缚架，把她从培养舱里拖出来。她第一句话是：“别相信系统提示。”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了。
他转身走向出口。左臂的新皮还在渗血，但步伐没停。
“去哪？”刀疤李问。
“回据点。”他说，“还有七分钟。”
林玲追上来：“你打算做什么？”
楚河没回头。
“等倒计时归零，看看是谁在按重启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