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重梁砸下来的时候，楚河没躲。
它斜插进地里，离他脑袋不到半尺，震起的碎石打在他脸上，有一块划破了眉骨。血顺着额角流下来，滴在阿伊莎留下的那节藤蔓上，颜色发暗，像是吸了水的布条。
他没擦。手指还攥着那截藤蔓，指节僵硬得掰不开。远处核心坑还在冒烟，空气里飘着金属烧糊后的颗粒，吸一口喉咙发涩。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被晶体割出的口子已经结痂，但一用力就裂开，渗出血珠。
他撑着地面坐直，右腿从膝盖往下全麻了，左臂的骨头露在外面，皮肉翻卷，风吹过来有点凉。
他动了动手指，把藤蔓塞进战术腰包的夹层。然后伸手，摸到了跃迁手环的残壳。屏幕碎得像蛛网，边缘翘起一块金属片，扎进了他掌心。他没抽出来，就这么捏着，用另一只手把断裂的骨刺从肩窝拔出来，咔的一声插进手环侧面的接口槽。
电流窜了一下，手腕猛地一抖。
残壳闪了两下光，接着投出一道模糊的影子。人形轮廓不稳，晃了几下才凝实。是个老头，穿着旧式科研服，领口别着一枚褪色的徽章。他看着楚河，眼角皱得厉害。
“你还活着。”他说。
楚河喉咙动了动：“你也是。”
“不算。”老周摇头，“我只是数据残留，触发条件满足就自动播放。能看见我，说明你拿到了图谱碎片。”
“在哪？”
“不用找，它们会找你。”老周抬手指了指他身后，“孵化巢崩解时，基因锁核心会释放定向信号，三块主碎片就在辐射圈内，靠近就会共鸣。”
话音刚落，楚河掌心一热。
他低头，战术腰包里的藤蔓突然发烫，像是被晒透的铁皮。他拉开拉链，抽出那节藤蔓——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是血管在皮肤下游走。他顺着方向爬过去，在一堆焦黑的金属残骸里扒出第一块碎片。
紫色，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像被打碎的芯片。他刚碰上去，碎片就贴在他指尖不动了，微微震动。
“找到了？”老周问。
“一块。”
“还有两块，位置偏移不超过五十米。注意活体金属残片，它们还在尝试重组防御系统。”
楚河没回话。他把碎片塞进衣服内袋，继续往前爬。每动一下，左臂的断骨就在肌肉里刮，疼得他咬牙。爬到第三根倒塌的支撑柱时，他听见左侧传来轻微的摩擦声。
墙面上一块金属板正在缓慢变形，凸起的部分逐渐拉长，形成一只机械手臂的雏形。关节处还没成型，但末端已经开始旋转，露出钻头状结构。
他加快速度，拖着右腿绕过核心区废墟，朝着通风管道的断裂口爬去。那里有一片塌陷区，下方是维修通道的入口。碎片的能量波动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第二块碎片卡在管道接缝里。他用骨刺撬开锈死的螺丝，取出碎片的瞬间，两块东西同时发烫，贴在一起合成半个环形结构。上面浮现出一段扭曲的双螺旋图案，一闪即逝。
“拼上了？”老周出现在他肩膀旁边，影像因为距离干扰而抖动。
“一半。”
“最后一块最难取。它被嵌入了八门推演系统的终端接口，必须有血脉共鸣才能激活提取程序。”
楚河抬头：“谁有？”
“白鹰接触过那个系统。他留下了一条机械臂，在b7区维修层西侧控制台。”
“他还活着？”
“不知道。但设备还在运行，低功耗待机状态。”老周顿了顿，“你要带阿伊莎过去。她的血藤和八门符号有原始连接，可能是唯一能触发接口的载体。”
楚河回头看向自己背上的包裹。
阿伊莎被他用破损的战术外衣裹住，身上只剩几根枯藤缠绕胸口，脉搏几乎探不到。他伸手摸她颈侧，皮肤冷得像冰。
“她快不行了。”
“那就快点。”老周的声音开始断续，“否则……碎片信息……自毁……”
影像闪烁两下，消失了。
楚河把跃迁手环残壳塞回口袋，背起阿伊莎。她的身体轻得不像活人，呼吸若有若无。他靠着墙壁站起来，左腿勉强支撑，右腿拖在地上，一步一步往维修层方向挪。
通道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脚步拖行的声音，和偶尔从头顶掉落的碎屑。走到维修层入口时，他看见地上躺着一截机械臂，外壳印着白鹰部队的编号标记。
他放下阿伊莎，抓起机械臂检查。末端接口完好，内部指示灯微弱闪烁。他撕开她袖子，把一根尚存活性的藤蔓扯出来，直接按进接口孔。
没有反应。
他又试了一次，用力更深。藤蔓尖端刺穿金属，接触到内部电路的刹那，阿伊莎突然抽搐了一下，眼皮颤动。
一道暗紫色的符文从她额头浮现，转瞬蔓延至整个接口区域。机械臂嗡鸣一声，内部齿轮开始转动。
墙体内传来滑轨声。
一块三角形碎片从控制台深处弹出，悬浮在空中，缓缓转向楚河。
他伸手接住。三块碎片一靠近，立刻自动拼合成完整圆环，表面浮现出完整的基因链模型。银光流动，像是液体在循环。
“成功了？”他低声问。
话音未落，圆环突然爆亮。
光芒顺着他的手指爬上手臂，瞬间覆盖全身。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视网膜上已多出一幅画面——
宇宙深处，一片漆黑星域中，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是深红色的，边缘缠绕着无数光丝，像神经网络般延伸向四面八方。它的视线移动，精准锁定地球坐标。
楚河站在原地，动不了。
他感觉那目光穿透了空间，落在他身上，沉重得像压住胸口的钢板。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低语。
“你们只是棋子……”
他猛地回头。
木叶的残骸倒在十米外，头颅只剩半边，机械脑暴露在外，数据流早已熄灭。可刚才那句话，确实是从它方向传来的。
他没走近。抱着阿伊莎往后退了两步，直到后背撞上墙壁。
圆环还在发光，图像持续投影。那只眼睛没有移开。
他抬起手，想关掉视网膜显示，却发现系统已被锁定。信息流强行注入，大量陌生数据涌入意识，头痛欲裂。
他咬破嘴唇，靠疼痛保持清醒。
数据最后定格在一个坐标点——月球背面，北纬41度，东经132度。那里标注着一个符号，和血清容器底部的印记一模一样。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抱着阿伊莎的手收得更紧。
外面的地壳震动越来越频繁，远处传来建筑倒塌的轰鸣。但他没动。跪坐在废墟中央，仰头看着天空中那只不存在的眼睛。
风从坍塌的通道吹进来，掀动他破碎的衣角。
他右手垂在身侧，指尖沾着血，正一滴滴落在拼合的基因图谱圆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