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意识在黑暗里漂浮，像一块被抽干了所有重量的骨头。他听不到声音，也感觉不到身体，只有某种节奏在颅内回荡——不是心跳，更像是一台机器在读取数据，一格一格地扫描他的神经末梢。
然后，剧痛炸开。
他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停了。视野里浮现出一片猩红的海，海面上漂着无数断裂的血藤。一个身影站在远处，背对着他，长发被风吹得贴在肩胛骨上。是白允儿。她的脚下裂开一道深渊，深红触手从地底钻出，缠住她的脚踝、腰、脖子，一点点往上拉。她没有挣扎，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
下一秒，楚河发现自己握着一把刀，刀尖正刺入自己的左臂——不，不是自己。另一个“他”站在面前，面无表情，把刀狠狠推进回炉核心的位置。血液顺着金属纹路流进胸腔，发出烧灼的嘶响。
心脏再次停跳。
这次他看见的是林玲。她站在月球服务器前，手指插进自己的头颅接口，蓝光从眼眶溢出。她转过头，对他说：“你早就死了，我只是在维持一段残存信号。”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熄灭时，一股电流从颈侧刺入，像一根铁丝直接捅进脑干。他的身体猛然弓起，脊椎撞在地上发出闷响，喉咙里挤出一声撕裂般的喘息。
睁眼的瞬间，左眼不受控地投射出一片幽蓝色的立体地图。三座地下结构悬浮在空中，外形与导弹井完全一致，但外壁上刻满了八门符文，每一道线条都在微微震颤，仿佛活物。地图边缘还闪着几行小字：【坐标匹配度98.7%】【能量共振峰值吻合】【历史波动记录重叠】。
林玲跪在他旁边，右手还插在战甲颈后的接口里，指尖冒着焦黑的烟。她的瞳孔全蓝，呼吸急促，像是刚跑完一场极限冲刺。
“醒了吗？”她声音有点抖，“再晚三秒，我就得把你当尸体处理了。”
楚河没回答。他抬起左手，兽化组织正在快速剥落，露出底下泛着灰白色晶体光泽的皮肤。他用力攥拳，指节发出咔咔的脆响。
“我不是……死人。”他说。
“我知道。”林玲拔出手，接口处留下两道焦痕，“但你的基因锁已经突破六阶阈值，系统判定你是高危载体，开始自动适配改造程序。”
楚河撑着地面坐起来，背部芯片还在发烫。他盯着那幅悬浮的地图，问：“是真的？”
“我比对了跃迁手环最后一次扫描的数据。”林玲调出记录，“三处地点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都出现过八门血脉波动，峰值时间与卡门行动日志吻合。这不是幻觉。”
楚河低头看自己的手臂。晶格化的痕迹正沿着血管缓慢蔓延，像是某种矿石在体内生长。他伸手抠下一块皮，底下不再是血肉，而是一层半透明的结晶组织。
“它在把我变成容器。”他说。
话音刚落，外面的辐射尘暴忽然减弱了一瞬。风沙掠过残墙的缝隙，带进来一丝异样的震动。紧接着，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缓缓浮现，站在两人之间，轮廓模糊，却能看清脸。
阿伊莎。
她没有实体，像是由无数微光粒子拼凑而成，身形随风轻微晃动，像一张即将消磁的录像带。
“别信那个系统。”她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救世。”
楚河抬头看着她：“那是什么？”
“闭环。”她说，“你在产房被选中，不是因为你是幸存者，而是因为你最适合承载古神意识。他们用危机逼你不断解锁基因锁，每一次进化，都是在为降临铺路。”
林玲猛地站起身：“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阿伊莎的目光转向她，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但没成形。“我曾是你的一部分，也是他的一部分。我们都被切开了，又在不同地方重组。现在我能看见完整的链条——南极的井不是用来发射导弹的，是用来打开通道的。而你。”她看向楚河，“是钥匙，也是祭品。”
楚河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下：“所以这一路，杀的人、死的人、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剧本？”
“不全是。”阿伊莎摇头，“你有偏离。比如救林玲，比如毁掉血清追踪网。这些选择不在计划内。但也正因为这样，系统开始加速清除异常变量。”
她抬手指向南极方向：“他们要重启古神，而你需要活着到那一刻。在此之前，他们会用尽办法让你崩溃，或者……主动献祭。”
话说到一半，她的身体突然剧烈闪烁，像是信号受到干扰。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已经开始消散。
“时间到了。”她说，“记住，当你看到三座井同时亮起的时候，别进去。那是吞噬的开始。”
说完，她的身影随风溃散，最后一点光粒飘向屋顶的裂缝，消失不见。
楚河坐在原地，没动。他的左眼还在投射地图，但符号已经开始扭曲，像是被什么力量干扰。文明筛选器弹出警告：【检测到高维信息污染】【建议立即终止视觉输出】
他没理会。
林玲蹲下来，检查他的瞳孔反应。“你还清醒吗？”
“清醒。”他说，“但不确定是不是真实的清醒。”
她皱眉：“什么意思？”
“如果系统能伪造记忆，也能伪造‘清醒’。”他抬起手，看着晶格化的皮肤，“刚才阿伊莎说的话，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诱导。但有一点没错——我的身体正在脱离人类范畴。”
林玲沉默片刻，伸手按住他肩膀：“我现在接入你的脑干底层协议，查一下后台进程。可能会疼。”
“随便。”楚河闭上右眼，“反正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当成机器修了。”
她点头，手指插入自己太阳穴的接口，另一端连接楚河后颈。蓝光瞬间贯通两人，她的呼吸变得沉重，瞳孔剧烈震颤。
几秒后，她猛地抽手，脸色发白。
“找到了。”她咬牙说，“有个隐藏进程叫‘载体适配’，已经在运行七十二小时。它在悄悄重组你的神经结构，把回炉核心改造成能量接收端口。一旦完成，你的意识就会被覆盖。”
楚河睁开眼：“能关掉吗？”
“不能。”她摇头，“这是系统底层指令，权限高于我。但我可以暂时压制——用我的量子频率锚定你的痛觉神经，让你保持现实感知。”
“那就做。”他说。
林玲深吸一口气，重新接通连接。这一次，她把自己的蓝光注入楚河的神经系统。他浑身一僵，肌肉不受控地抽搐，牙齿咬得咯咯响。
“集中。”她低声说，“记住你现在的感觉。疼，累，冷。这些都是你还活着的证据。”
楚河盯着地面，视线模糊又清晰。他看见自己掉落的一块鳞片，边缘已经完全晶化，在地上投出细小的反光。他伸手抓起它，用力砸向墙壁。
“我不是工具。”他说，“我是人。”
那一瞬间，体内的脉冲停滞了半秒。晶格蔓延的速度明显减缓。
林玲松开手，瘫坐在地，额头全是冷汗。“够了……暂时稳住了。”
楚河靠在墙边，喘着气。左眼的地图还在，但符号不再变化。他知道这不会持续太久。
“接下来怎么办？”林玲问。
他望着头顶锈蚀的天花板，风沙拍打墙体的声音断断续续。过了很久，他轻声说：
“如果我真是祭品……那这一路，到底是谁在献祭谁？”
屋角的量子剑突然嗡鸣了一下，剑身裂开一道细微的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