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过指缝，带来一丝温热。
楚河的手还举着，掌心朝上。下一秒，他的视野猛地一黑，像是被人从背后抽走了意识。再睁眼时，他已经在太空站的主控舱内，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椅，呼吸带着铁管里的干燥味。
左臂传来一阵灼烧感，皮肤下的组织在轻微蠕动。他低头看去，视网膜上浮现出一行字：
文明筛选器重启倒计时：99年。
字体灰白，边缘微亮，和少年时期的系统提示一模一样。但这不是投影，也不是幻觉。它直接嵌进了他的神经信号流里，像一颗钉子扎进大脑。
警报灯忽然闪起红光。
通讯频道自动接通，林玲的声音传进来：“能量场异常，地球磁极正在重组。”她的语速很快，没有多余情绪，“三十七个高阶觉醒者同时暴走，北美第七基地已经失联。”
楚河没动。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筛选器重启，不只是启动新轮回，也唤醒了旧时代的残余指令。那些被压制的基因锁强者，现在全成了活体炸弹。
“调出威胁值地图。”他说。
半空中展开全息界面，全球分布着上百个红色光点。西伯利亚有两人正在对撞，能量波纹掀翻了整片冻土；南极上空雷云密布，一道紫电贯穿云层，击穿了科考站的防护罩。
这不是失控。
是有人在远程激活他们。
楚河抬起左臂，按住胸口。回炉核心开始发热，肌肉纤维迅速重构，皮肤表面浮现出暗色纹路。几秒钟后，他的瞳孔扩张，视野穿透大气层，直接锁定到轨道上的数据节点。
“不是随机暴动。”他说，“是深红之眼的信号在反向注入。”
林玲回应：“我已经截获一段加密频段，来源不明，但调制方式和卡门使用的量子协议一致。”
话音未落，舱体震动了一下。
警报升级，生态区方向传来破裂声。监控画面切换过去，只见一片翠绿色的藤蔓正从培养舱里涌出，根系刺穿合金壁板，顺着管线向上蔓延。温度读数瞬间飙升，氧气浓度下降。
“阿伊莎的星空藤？”楚河站起身。
“不止是蔓延。”林玲调出红外图，“它在吸收宇宙辐射，细胞分裂速度是正常状态的四百倍。而且……它开始释放某种信号。”
楚河快步走向生态舱。门禁系统已失效，密封阀被撑开一条裂缝。他戴上防护手套，手动拉开外层闸门。
藤蔓已经爬满了半个舱室，叶片泛着金属光泽，主茎粗如成人手臂，表面布满细小的吸盘状结构。最前端的一根触须正对着舱外的星空，微微颤动。
“它在接收什么？”他问。
“不知道。”林玲的声音出现短暂卡顿，“但它传回来的数据……我需要时间解析。”
楚河伸手碰了下藤蔓表皮。指尖传来轻微震感，像是里面有东西在流动。
突然，藤蔓剧烈抖动，一根侧枝猛地转向他，尖端喷出一团雾状物质。他迅速后退，雾气撞在墙上，发出滋滋声响，金属表面开始腐蚀。
“它有攻击性了。”他说。
通讯再次响起，这次是阿伊莎。她的声音低沉，不像平时那样冷静：“别靠近主茎。它不是失控，是在进化。”
“你能控制它吗？”
“我在试。”
几秒后，生态舱内的灯光全部熄灭。应急电源启动前的三秒黑暗里，楚河看到藤蔓顶端亮起一点幽光，像是眼睛睁开。
接着，一段音频自动播放出来。
是杂音，但节奏规律。林玲立刻接入解码程序：“这是加密信号，使用深红之眼的量子调制模式，嵌套了三层校验码。”
“能破吗？”
“常规方法不行。但我可以用幸存者dNA图谱做密钥池比对，试试逆向映射。”
“多久？”
“最多六小时。但风险很大，脑机接口可能过载。”
楚河沉默两秒：“做。”
林玲没有反驳。她知道这种时候，楚河不会问“有没有其他办法”。
他只关心结果。
楚河转身走向指挥台，右手摸到虹吸眼装置。这东西原本是用来抽取异种能量的，现在他把它对准了自己左臂的回炉核心，开始缓慢引流。兽化带来的副作用太强，再持续几分钟，细胞衰老会加速到不可逆的程度。
他需要清醒。
地球那边还在恶化。卫星画面显示，又有五个安全区断联。有些地方的人已经开始互相攻击，理由不明。有些人跪在地上，双手朝天，嘴里念着没人听懂的话。
“维度囚笼成型了。”林玲突然说。
楚河抬头。
“磁场拓扑结构闭合，跃迁折射率超过临界值。我们现在出不去，任何曲率引擎启动都会被弹回大气层。”
“跃迁手环呢？”
“剩余能量47%，不够单人逃逸。”
楚河盯着屏幕上的轨道分布图。近地空间散落着几十艘废弃战舰，都是星火据点覆灭后留下的残骸。它们的信标还在工作，只是没人回收。
“启动星火协议残余模块。”他说，“把所有还能响应的 beacon 都唤醒。我要拼一支舰队。”
“时间够吗？”
“七天内必须突围。否则等囚笼完全固化，连信号都发不出去。”
林玲没再问。她的瞳孔泛起蓝光，手指在虚空中快速滑动，一串串代码涌入系统。脑机接口的散热口开始冒烟，但她没停下。
楚河回到生态舱门口。藤蔓的生长速度减缓了，但主茎仍在轻微摆动，像是在等待什么。
阿伊莎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接触到它的意识了。它不是单纯的植物生命，它在模仿某种存在模式。”
“谁？”
“不确定。但它反馈给我的画面里……有一座冷冻舱，在月球背面。”
楚河眼神一紧。
“坐标呢？”
“还没完全解析出来，但生命维持系统还有微弱波动。标识编号是……Z-07。”
他知道那个编号。
老周最后待过的地方。
“林玲，”他立刻接通通讯，“优先解析月球信号段。如果确认是老周的冷冻舱，我们必须去一趟。”
“你现在连地球都出不去。”
“那就造一艘能出去的船。”
林玲停顿了一秒：“你打算用那些废舰拼？”
“不用全部。只要三艘能启动跃迁的核心模块，加上足够的护盾发生器。剩下的靠规避机动。”
“燃料呢？”
“用藤蔓吸收的宇宙辐射转化。它既然能主动收集，说明储存效率不低。”
阿伊莎开口：“我可以引导它定向供能，但前提是它不再继续变异。”
“你能压制它吗？”
“不能。但它似乎认得你。”
楚河走近藤蔓。这一次，他没有戴手套。他伸出手，掌心贴上主茎表面。
震动立刻传来。
不是敌意，也不是欢迎。更像是一种确认。
几秒后，藤蔓顶端的幽光闪烁三次，频率和林玲之前截获的信号一致。
“它在回应你。”阿伊莎说。
林玲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密钥匹配完成。信号来源确认——月球背面Z-07冷冻舱，内部有生命体征波动，强度0.3%，持续时间十七分钟。最后一次活动记录是……三小时前。”
楚河收回手。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老周还没彻底消失。他的意识碎片还在运转，哪怕只剩一丝。
而那团藤蔓，不知为何，能接收到他的信号。
“准备拆解方案。”他说，“明天开始回收废舰组件。七天内，我要看到第一艘船能点火。”
林玲低声说：“脑机接口负荷已达82%，继续高强度运算可能会损伤记忆区。”
“我知道。”
“那你还要我继续？”
楚河看着生态舱里那根静静摆动的藤蔓，说：“不仅要继续，还要加快。老周留下的东西，从来不是白给的。”
阿伊莎的声音变得极轻：“它刚才……对我笑了。”
楚河转头。
“谁？”
“藤蔓。它转向我的时候，主茎裂开了一条缝，像嘴一样。”
楚河盯着那根藤蔓。
它的表面正缓缓浮现出一些纹路，排列方式很熟悉。
像人脸。
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