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大营的士气，如同被戳破的猪尿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连续几夜的“木鸢”惊魂，让士兵们成了惊弓之鸟。白天巡逻时眼神涣散，哈欠连天；晚上更是杯弓蛇影，稍有异响就能引发一场营啸前兆般的骚动。军粮消耗速度莫名加快——据说是不少士兵半夜惊醒后需要吃点东西压惊。更麻烦的是，营中开始流行一种怪病：心慌、手抖、疑神疑鬼，军医诊断为“惊惧入心，肝风内动”，说白了，就是吓破了胆。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张合等将领个个眼窝深陷，面色焦黄，如同霜打的茄子。
“大都督！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张合的暴脾气终于压不住了，拳头砸在案几上，震得茶杯乱跳，“将士们都快被蜀虏的妖法逼疯了！末将宁愿带着弟兄们出营决一死战，也好过在这活活被吓死、困死！”
“是啊，大都督！出战吧！”
“跟蜀狗拼了！”
众将纷纷附和，群情激愤，只是这愤慨里，多少带着点色厉内荏的味道。
司马懿端坐在主位，面沉如水，仿佛一尊石雕。他何尝不想战？但理智告诉他，此刻出战，正中诸葛光下怀。士气低迷，士卒疲惫，以这样的状态去冲击以逸待劳、士气正旺的汉军营垒，无异于自杀。
“够了！”司马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出战？你们拿什么去战？用你们手下那些连觉都睡不着的兵吗？”
一句话，噎得众将哑口无言。
“诸葛光要的就是我们沉不住气。”司马懿缓缓站起，走到帐壁悬挂的地图前，手指点在凉州方向，“凉州不稳，郭淮兵力不足，只能勉强维持，无力清剿。姜维那支孤军，就像一根毒刺，扎在我们的背上。”
他又将手指移回正面：“正面，诸葛光用这等……妖异手段，疲我军心，乱我意志。其目的，就是逼我们动，或者，是在为姜维在凉州的行动创造时机。”
他的分析冷静而残酷，将魏军面临的绝境赤裸裸地展现在众将面前。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难道坐以待毙？”一名偏将颤声问道。
司马懿沉默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众将：“传令下去！”
“第一，从即日起，营中实行‘连坐法’，一队惊乱，全队连坐！主官同罪！本督倒要看看，谁还敢惑乱军心！”
“第二，夜间执勤哨兵，耳中塞棉，只观烟火信号，不闻异响！违令者，斩！”
“第三，抽调各营尚有战心的精锐，组成‘敢死营’，由张合将军统领，日夜操练，以备不时之需！其余士卒，紧守营垒，无令出营者，斩！”
这是要用铁血手段强行稳住局面了。众将心中一凛，知道大都督这是要行险一搏了。
“另外，”司马懿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给郭淮传令，让他不必再拘泥于固守姑臧！给他临机专断之权，命他集结凉州所有能调动的兵马，包括那些摇摆不定的羌胡部落，许以重利，甚至……可以默许他们劫掠！目标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姜维那支孤军，将其彻底歼灭！提姜维首级来见者，封侯！”
这是要放开郭淮的手脚，甚至不惜纵兵为祸，也要先除掉背后的隐患！
“大都督，这……纵容羌胡，恐凉州民生凋敝……”一名文官模样的参军忍不住劝谏。
“民生？”司马懿冷笑一声，眼中寒光四射，“若此战败了，你我皆无葬身之地，还要凉州何用？！执行命令！”
“诺！”众将心头沉重，但见司马懿决心已定，不敢再劝，纷纷领命而去。
司马懿独自留在帐中，看着摇曳的烛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知道，自己这是在饮鸩止渴。连坐法会加剧军中矛盾，放开郭淮的手脚会埋下更大的祸根。但他没有选择。他必须撑下去，撑到郭淮解决姜维，或者……撑到诸葛光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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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姑臧。
郭淮接到了司马懿近乎疯狂的指令。他看着手中那份充满杀气的军令，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比司马懿更了解凉州的现状。姜维那支人马滑得像泥鳅，根本不与魏军主力交锋，专挑软柿子捏，袭击粮队，煽动部落，行踪飘忽不定。而那些羌胡部落，更是首鼠两端，给点好处就喊你爷爷，转头就能把你卖给姜维。
“不惜一切代价……纵兵劫掠……”郭淮喃喃自语，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凉州将彻底糜烂，意味着他郭淮可能会背上千古骂名。
但他同样没有选择。军令如山，更何况，正面战场确实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传令！”郭淮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集结所有骑兵，征调附近所有能战的羌部！告诉他们，打下姜维，蜀军辎重、财物，谁抢到就是谁的！本将军只要姜维的人头！”
这道命令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整个凉州瞬间沸腾了！那些本就对魏国缺乏忠诚、崇尚弱肉强食的羌胡部落闻风而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开始自发地搜寻姜维部的踪迹。一些原本被压制的马贼、溃兵也趁机作乱，凉州大地彻底陷入了混乱。
姜维的压力陡然增大。他原本游刃有余的游击空间被急剧压缩，好几次都差点被数倍于己的羌胡骑兵合围。虽然他凭借高超的指挥和麾下死士的悍勇一次次脱险，但伤亡开始出现，补给也变得困难。
“将军，魏军这是疯了！连羌胡都放出来咬人！”一名浑身浴血的校尉愤恨道。
姜维擦去刀上的血迹，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眼神依旧冷静：“司马懿撑不住了，这是狗急跳墙。传令下去，化整为零，以小队为单位，向祁连山深处转移！避开敌军主力，继续袭扰其粮道，联络那些尚未被郭淮裹挟的部落！”
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到了，但也是机会所在。郭淮和司马懿越是疯狂，露出的破绽就可能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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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一封来自凉州的八百里加急，被送到了诸葛光的案头。信是姜维亲笔，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在急行军中写成。信中详细汇报了郭淮放开手脚、驱使羌胡大军围剿，以及凉州陷入混乱的情况。
诸葛光看完信，非但没有担忧，反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终于……等到你了，司马仲达。”他轻轻敲着桌面，“你终究还是忍不住，走出了这步臭棋。”
他立刻唤来书记官：“记录！立刻以六百里加急，分别报送陛下和丞相！”
“其一，司马懿已行连坐之法，铁血弹压，军心不稳，其势已疲，其锋已钝！”
“其二，郭淮于凉州纵兵，羌胡肆虐，民怨沸腾，此乃自毁根基，凉州易主之机已现！”
“其三，姜维将军虽暂避锋芒，然根基未损，正可借势联络凉州义士，以待天时！”
写完军报，诸葛光走到帐外，看着对面依旧森严但死气沉沉的魏军营垒，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味的空气。
“传令全军，休整三日，饱食酣睡！”
“三日后，随本将军……”
“给司马大都督，送行！”
他知道，决战的时刻，快要到了。司马懿亲手把打破僵局的锤子，递到了他的手上。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这把锤子，连同陛下送来的“快乐酥”和丞相打造的“木鸢”，一起，狠狠地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