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清晨,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团队已然整装待发。他们换上了更便于活动的徒步装备,背包装着水、少量食物、相机、测绘工具以及苏岚的能量探测仪——这些设备被巧妙地伪装成普通游客的摄影器材和户外用品。武器和主要工具则留在营地,由吴山岳看管,他将在外围策应。
两辆车留在雅丹群隐蔽处,他们徒步走向三公里外的黑水城遗址。踩在松软的沙地上,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需要消耗额外的体力。清晨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无垠的沙海上,更显渺小。远方那座土黄色的废墟,在澄澈的空气中显得愈发清晰,也愈发残破。
接近遗址区边缘时,已经能看到歪斜的木制指示牌和简陋的铁丝网围栏,标志着这里已是“景区”范围。一个极其简陋的售票处和检票口出现在眼前,只有几个穿着类似保安制服的工作人员百无聊赖地守着,对这几个一大早出现的“游客”投来略显惊讶的目光。
陈玺上前,熟练地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假证件和钞票,用带着学者气的口吻说道:“你好,我们是大学历史系的,来做些实地调研和测绘。”他指了指凌笑笑和苏岚身上背的“相机”和三脚架。
工作人员懒洋洋地收了钱,撕了几张门票递出来,随口叮嘱:“里头地方大,别乱跑,有些地方墙不结实,塌了可没人管。佛塔那边围起来的别进去啊,里头在维修。”
“好的好的,谢谢提醒,我们就在开放区域看看。”陈玺笑着应承,带着团队顺利通过关卡。
一踏入那片被围墙圈起来的巨大废墟,一种难以言喻的历史沉重感便扑面而来。
目光所及,尽是断壁残垣。原本高大的黄土城墙大多已坍塌,只剩下高低不齐的残段,像是被巨兽啃噬过后的骨骸,顽强地屹立着,诉说着曾经的坚固与规模。墙体被千年的风沙打磨得光滑而斑驳,上面布满了风蚀孔洞和雨水冲刷的痕迹。
他们沿着模糊的路径向内走去,脚下是碎砖烂瓦和厚厚的沙土。随处可见房屋的基址,只能通过残留的墙根和地面的布局,勉强想象出当年街巷的脉络和房屋的格局。
“看那边,”苏岚指着不远处几座巨大的、如同倒扣的斗笠般的土堆,声音低沉,“那是佛塔的塔基。原本应该是覆钵式佛塔,曾经很高大,现在……”她没说下去,但那巨大的废墟本身已经说明了一切。塔身早已坍塌,只剩下巨大的土墩和散落各处的土坯砖块。
而最触目惊心的,并非自然侵蚀造成的破坏。
在佛塔区域附近,以及一些地势较高的台地上,分布着一个个巨大而狰狞的坑洞。它们绝非自然形成,边缘粗暴,深不见底,像是被巨大的爪子狠狠刨开的大地伤疤。
凌笑笑走到一个巨大的坑洞边缘,小心地探头向下望,只觉得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洞底冒出。她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就是科兹洛夫他们挖的?”
陈玺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走到她身边:“不止他一个,但他是始作俑者。上世纪初期,他以探险和科考为名,在这里进行了多次野蛮盗掘。据说,他当时雇用了上百名当地民工,就这么硬生生挖开了佛塔和墓葬,将里面的文物——佛经、文书、佛像、钱币,成箱成箱地运走,现在大部分都藏在圣彼得堡的博物馆里。”
他踢了踢脚边一块半埋在沙土里的、带有精致花纹的碎陶片,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和痛惜:“他们只拿走了他们认为值钱的,而这些破碎的、无法带走的,以及整个遗址的原始地层关系和信息,都被彻底破坏了。很多关于西夏的历史和文化的信息,就因为这种掠夺式的盗掘,永远都无法完整拼凑了。”
金万两也凑过来看了看那深坑,咂咂嘴:“好家伙,这挖得可真够狠的……这得挖出多少好东西啊……”看到陈玺和苏岚同时投来的目光,他赶紧改口,“呃,我是说,太可惜了!太可恶了!”
苏岚蹲下身,戴着手套,小心地拂去一块较大陶片上的浮沙,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纹饰和胎质,低声道:“典型的西夏瓷器特征,胎体较粗,但釉色和刻花有独特风格……可惜,脱离了出土层位和伴随物,它的研究价值就大打折扣了。”她的专业本能让她心痛于这种信息的永久性丢失。
他们继续在废墟中穿行,就像普通的观光客一样拍照、记录。但他们的目光远比游客锐利。陈玺不断观察着城墙的砌筑方式、街道的走向,试图与脑中记忆的西夏城市布局和风水堪舆知识进行对照。苏岚则时不时地操作着伪装成相机的能量探测仪,屏幕上的读数细微地变化着,她默默记下几个能量反应异常的区域。
凌笑笑则发挥她的特长,试图与景区里仅有的几个工作人员搭话,用她那半生不熟的蒙语夹杂着汉语,打听哪里风景好拍照,哪里是“老地方”、“古祭坛”,顺便塞过去几包烟。对方的态度倒是比入口处的工作人员热情些,但也只是指着那些明显的废墟重复着导游词般的内容,对于更深入的询问,则讳莫如深地摆摆手,表示不清楚、不能说。
团队发现,作为游客,他们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几条标记出的“观光路线”上。很多区域,尤其那些盗坑深处、城墙内侧以及更偏远的废墟角落,都立着“危险!请勿靠近!”或“保护区域,禁止入内”的牌子。并且,确实有管理员骑着摩托车在广阔的遗址区内不定时地巡逻,虽然频率不高,但足以形成威慑。
“比想象的管理要严格一些,”陈玺低声对苏岚说,“白天想要进行细致勘察,几乎不可能。”
苏岚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远处一个骑着摩托车慢悠悠晃过的管理员:“而且,我们无法判断这些管理员里,有没有幽冥社的眼线,或者他们是否也在监视我们。”
在一处相对完整的城墙拐角,他们停了下来,假装休息和拍照。陈玺摊开一张景区购买的简易导游图,目光却落在苏岚能量探测仪刚刚记录下的几个坐标点上。
“能量反应比较强的几个点,”苏岚指着图上几个标记,“一个在西北角的那个大型佛塔废墟下面,但那里盗坑最深,也是最显眼的地方。另一个……在那边,那片看起来像是官署建筑遗址的下面,但目前被围起来,说是地基不稳。还有一个,很奇怪,在城外西北方向,地图上标注的是未开发区,是一片雅丹地貌。”
陈玺的目光锐利起来,他回想起玉板拓片上指向西北的脉络和那个模糊的“鬼鸮”图腾标记。
“科兹洛夫的目标主要是佛塔和墓葬,他寻找的是精美的、便于携带的文物。”陈玺沉吟道,“如果我们要找的东西,与西夏人对龙脉能量的理解和运用有关,那可能藏在更隐秘、与祭祀或观测相关的地方,未必是那些显眼的佛塔。”
他看向西北方向那片风蚀严重的雅丹地貌群,那里怪石嶙峋,在阳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
“官方路线限制太多,”陈玺收起地图,做出了决定,“我们需要更自由的勘察时间和方法。”
他的目光与苏岚、凌笑笑相遇,彼此都明白了下一步的方向。
阳光逐渐变得毒辣,将废墟烤得滚烫。风又开始卷起细沙,打在脸上生疼。众人像其他普通游客一样,结束了“巡礼”,带着拍摄的“风景照”和满满的“感慨”,沿着来路向出口走去。
回首再望那片死寂的城池,残阳依旧将它染成金色,但此刻在团队眼中,它不再仅仅是一座悲凉的废墟,更是一个被重重迷雾和限制所包裹的谜题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