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欢趴在海龟背上，海水灌进鼻腔又涌出，她已经分不清哪是呼吸哪是呛水。头顶的光越来越亮，出口就在前面。
可后面的动静没停。
五只守陵兽还在追，电弧在水中炸开，一道接一道扫过他们身后。有一道擦着海龟甲壳过去，发出刺啦一声响，焦味混着腥咸的海水钻进她的鼻子。
她抬手摸了摸胸前的药罐，外衣已经解开过一次，现在又被她重新绑紧，布条绕了三圈，打了个死结。罐子贴着心口，那股跳动感一直没停，像有东西在里面轻轻敲。
“快点……”她咬牙，声音被水流吞掉一半。
海龟像是听懂了，尾巴猛地一摆，速度又提了一截。通道两侧的岩石开始大块剥落，有些砸在甲壳上，发出闷响。它没躲，也没减速，只是往前冲。
一块碎石撞上她的肩膀，骨头震了一下。她没叫，把脸埋低，手指抠住甲壳边缘的凹槽。指甲快断了，但她不敢松。
一只守陵兽突然从侧面扑来，速度快得带起一阵乱流。她眼角刚扫到黑影，身体已经被海龟甩向另一边。那怪物撞空，触须抽在岩壁上，溅出一串火花。
她趁机抽出一根银针，反手甩出去。
针尖穿过水流，扎进守陵兽背甲和尾部连接的地方。那里有一处旧伤，是之前被海龟撞裂的。银针一入，整只怪物猛地抽搐，电弧失控，在自己身上乱窜。它翻滚着往下沉，被塌陷的黑洞一口吞进去。
剩下四只没停下。
它们拉开距离，分成两组，一组在后方持续释放电弧压制，另一组绕到前方，试图堵截出口。
叶清欢知道不能再耗。
她伸手探进袖中锦囊，指尖碰到药鼎碎片。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紧——这东西不能丢，也不能毁，更不能被那些东西抢回去。
她另一只手摸向手腕内侧，刚才那一针太渊穴留下的伤口还没合。血还在渗，混进水流里变成淡红色丝线。
她捏住伤口两边，用力一挤。
鲜血涌出来。
她将血抹在药罐表面，低声说：“再来一次。”
罐身震了一下，比上次更剧烈。那道新生的螺旋纹路忽然亮了一瞬，暗金色的光沿着纹路走了一圈，随即沉下去。
一股热流顺着她的手臂爬上来，不是真气，也不是灵力，更像是某种回应。
她抬起手，对着前方水面轻轻一划。
那一瞬间，所有守陵兽的动作都顿住了。
不是完全停下，而是慢了一拍。
就像心跳漏了一拍那样短，但足够了。
海龟抓住这个空隙，猛然加速，尾巴连摆三次，整个人像离弦的箭射出去。
前方的水压变了。
出口近了。
但新的问题来了。
一道倒灌的漩涡挡在通道尽头，海水逆流而上，形成一股强力吸扯。几块碎石刚靠近就被卷进去，转眼不见。
海龟游到边缘就停了下来，甲壳微微起伏，像是在喘。
它受伤了。
尾鳍边缘焦黑一片，还有几道裂口，每动一下都在渗血。它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叶清欢抬头看那漩涡。
水流不是一直冲，是有节奏的。每隔七八秒，会停那么一下，然后才重新爆发。
她数了两轮，确认规律。
“等停的时候冲。”她在心里说。
她抓紧甲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第一波停了。
海龟没动。
第二波停了。
她拍了一下龟背。
这一次，海龟动了。
它用尽全身力气，尾巴狠狠一甩，借着短暂的静止期，直冲漩涡中心。
水流立刻反弹，像墙一样撞过来。她的耳朵嗡了一声，胸口发胀，差点吐出来。但她咬着牙，死死抱住。
海龟也在硬扛。
它的甲壳被水流刮出几道白痕，尾部伤口崩裂，血雾散开。但它没有退，反而再加一把力，整个身体横着扭了一下，避开最猛的一股冲击。
他们穿过去了。
出口就在眼前。
阳光从上方洒下来，在水面上晃出一片金光。海浪轻轻推着，像是在接应。
海龟最后一次发力，头朝上，猛地一跃——
哗啦！
两人冲出水面。
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咸湿的风。叶清欢张开嘴，狠狠吸了一口，肺部火辣辣地疼。她咳了几声，吐出些海水，视线模糊了一瞬。
远处能看到岛屿的轮廓，树影叠着山形，安静地立在天边。
她低头看怀里。
药罐还在，绑得结实。那股跳动感没消失，反而更清晰了。她掀开一角衣服，看见罐身上的螺旋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是活的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脚下一空。
海龟沉下去了。
不是快速下坠，是慢慢往下沉，像累了，想休息。
它浮在浅层水面，眼睛半闭，甲壳露出一部分，随着波浪轻轻晃。
她伸手碰了碰它的头。
“你没事吧？”
海龟没反应。
但她看见它的眼角动了一下，像是在看她。
她坐在它背上，没急着离开。四周很安静，只有海浪的声音。身后那片海域依旧灰蒙蒙的，入口已经看不见了，像是被什么盖住了。
她解开锦囊，拿出药鼎碎片。
表面温热，不再是之前的冰凉。边缘那圈金青色的光还在，但颜色深了些，接近暗红。
她用指腹擦了擦，发现上面多了点东西。
原本断裂的符文缝隙里，长出了极细的一层纹路，像是新刻上去的，又像是自己长出来的。形状很熟悉——和药罐上的螺旋纹一模一样。
她愣住。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想起冲出来前那一瞬间，药罐跳了一下。那时候她以为是错觉。
原来不是。
她把碎片翻过来，背面也有。
两条细纹交叉，组成一个奇怪的符号，像门，又像锁。
她盯着看了几秒，忽然觉得太阳穴一跳。
眼前闪过画面。
不是完整的记忆，是碎片。
一座山，很高，山顶被云遮住。
山腰有个洞口，外面站着很多人，穿着古袍，手里捧着东西。
他们跪着，没人说话。
然后是一阵钟声。
画面断了。
她眨了眨眼，头疼退去。
药罐还在跳。
她迅速把碎片收回锦囊，重新塞进袖子里。手有点抖，不知道是因为虚脱还是别的什么。
她靠在海龟甲壳上，抬头看天。
太阳出来了，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她应该想办法上岸。
但她不想动。
刚才看到的画面还在脑子里转。那个山，那个洞口，那些人……为什么她会觉得熟悉？
她摸了摸药罐。
这一次，她清楚感觉到，罐子回应了她。
不是震动，是温度。
它变得暖了一些，贴在她心口的位置，像在安抚。
她张了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远处，一只海鸟飞过，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