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府，演武场。
今日是三年一度的家族测灵大会，对于天玄大陆以武为尊的世家而言，这无疑是头等大事。不仅关乎年轻子弟的未来，更直接影响家族未来几十年的兴衰。
晨曦微露，演武场已是人声鼎沸。汉白玉砌成的高台之上，悬浮着三块丈许高的测灵石碑，分别测试“灵力天赋”、“元素亲和”与“灵魂强度”。石碑上古老的符文在阳光下流转着微弱的光华，散发着庄严而神秘的气息。
台下，靖国公府所有适龄的年轻子弟，无论嫡庶，皆已到齐，按照辈分和支系排列站立。他们脸上神情各异，有紧张，有期待，有傲然，也有忐忑。家族长老、各房主事则端坐在高台两侧的观礼席上，神情肃穆。
沈擎苍作为家主，虽因边关军务未能亲临，但其正妻柳氏（虽为妾室抬位，但掌管中馈）代表出席，与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并列主位。她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锦袍，头戴珠翠，显得雍容华贵，脸上挂着惯常的、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微笑。她的亲生女儿沈玉娇，则站在一众嫡系子弟的最前方。
沈玉娇今日刻意打扮过，身着水蓝色绣缠枝莲的劲装，勾勒出窈窕身段，长发高束，英姿飒爽。她微微扬着下巴，眼角眉梢带着难以掩饰的自信与傲气。她已是炼体七重的修为，在年轻一辈中堪称佼佼者，只待今日测灵，一鸣惊人，稳固她国公府年轻一代领头羊的地位。
相比之下，站在人群末尾，几乎被众人忽略的沈清辞，就显得格外不起眼。她依旧穿着那身半新不旧的素色衣裙，脸上覆着轻纱，遮住了那块令人侧目的肿块，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她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哼，废物也敢来测灵？真是不知所谓。” “大概是来自取其辱的吧，心脉不通，测灵石根本不会有反应。” “听说她前几天把柳姨娘和玉娇姐姐气得够呛，今天看她怎么收场！” 细碎的议论声如同蚊蚋，不断从周围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幸灾乐祸。
沈玉娇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扫过沈清辞，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她期待着，期待看到沈清辞在测灵石前手足无措、沦为笑柄的模样。
沈清辞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她微微垂眸，心神却与藏在袖中、缩小了身形的玄璃沟通着。
“阿璃，确定没问题吗？” 她以内息传音问道。经过近两个月的暗中调理和玄璃的本命狐珠温养，她脸上的“幻颜蛊”已被压制，心脉虽未完全贯通，但已能微弱地引动一丝玄璃渡来的灵气，只是极为隐晦。更重要的是，她发现玄璃的灵气似乎能一定程度上干扰甚至模拟测灵石的反应。
“放心吧，清清。” 玄璃慵懒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狡黠，“有本狐在，保证让那些瞧不起你的家伙惊掉下巴。不过，模拟出的天赋不能太高，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也不能太低，总得让你有留在府里‘碍眼’的资本不是？”
沈清辞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这正是她的计划。她需要一个合理的、不引人怀疑的契机，来为自己后续的“改变”铺路。完全无天赋，会让她彻底失去在府中的立足之地，即便有父亲那点微薄的愧疚，也难挡明枪暗箭。天赋过高，则立刻会成为众矢之的，柳氏母女和暗中的敌人绝不会容许她成长起来。中庸，稍偏上，既能获得一定的重视和资源，又不会立刻引发最高级别的忌惮，是最佳选择。
“肃静！” 主持测灵大会的传功长老沈宏沉声开口，声音洪亮，压下了全场的嘈杂。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测灵大会，现在开始！念到名字者，依次上前，将手按在对应的测灵石上，全力感应！”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沈浩！”
一名身材壮实的少年应声出列，紧张地走到第一块测试“灵力天赋”的石碑前，将手掌按了上去。石碑微微一颤，底部亮起一道微弱的光芒，缓缓上升，最终停留在接近石碑十分之一的高度，呈现出淡黄色。
“沈浩，灵力天赋，黄阶下品！” 执事弟子高声唱报。
少年脸上闪过一抹失望，默默退下。灵力天赋分天地玄黄四阶，每阶分上中下三品。黄阶下品，意味着修行之路极为艰难，终其一生恐怕也难以突破筑基期。
接下来，又有数十名子弟上前测试。结果大多在黄阶中品、下品徘徊，偶有黄阶上品出现，便能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能达到玄阶的，已是凤毛麟角。
“沈玉娇！”
随着这个名字响起，全场目光瞬间聚焦。
沈玉娇深吸一口气，脸上自信更浓，她步履从容地走到测灵石前，先是朝着观礼席上的柳氏和诸位长老行了一礼，然后才伸出纤纤玉手，按在了石碑上。
嗡——！
测灵石发出一声清晰的嗡鸣，一道浓郁的青色光柱陡然亮起，迅速攀升，轻松越过黄阶区域，冲入玄阶，并且势头不减，最终稳稳地停在了玄阶中品偏上的位置！
“沈玉娇，灵力天赋，玄阶中品，接近上品！”
哗——！
场下顿时一片哗然。
“玄阶中品！不愧是玉娇小姐！”
“如此天赋，将来筑基有望，甚至可能冲击金丹大道啊！”
“国公府未来有望了！”
赞叹声、恭维声不绝于耳。柳氏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得意笑容，几位族老也纷纷点头，看向沈玉娇的目光充满了赞许。
沈玉娇享受着众人的瞩目，优雅地收回手，目光不经意地再次扫过沈清辞，带着胜利者的优越感。
接下来是元素亲和测试。沈玉娇的手按上第二块石碑，石碑上顿时亮起璀璨的蓝色光华，其中夹杂着几缕青色风旋。
“水属性超等亲和！风属性中等亲和！” 执事弟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双属性亲和，而且主属性是超等！这天赋，放在整个帝都年轻一辈，也足以排入前列了！
最后是灵魂强度测试。第三块石碑亮起柔和的白光，稳定而明亮。
“灵魂强度，灵境中期！”
灵魂境界分凡境、灵境、魂境等，能在十六七岁达到灵境中期，已是极为出色。
三测完毕，沈玉娇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全场最耀眼的存在。她微微昂首，如同骄傲的孔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测灵继续，但有了沈玉娇珠玉在前，后面的测试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沈清辞！”
当执事弟子念出这个名字时，全场先是诡异地一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响亮的议论和低笑声。
“她还真敢上去啊？”
“我要是她，就找个地缝钻进去，免得丢人现眼。”
“看她那样子，怕是连怎么感应灵气都不知道吧？”
柳氏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和讥诮。沈玉娇更是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
沈清辞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依言出列，步履平稳地走向那三块测灵石。轻纱遮面，无人能看清她此刻的表情，只有那双露出的眼睛，依旧平静无波。
她首先走向测试灵力天赋的石碑。
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聚焦在她身上。
沈清辞伸出手，缓缓按在了冰凉的碑面上。与此同时，袖中的玄璃身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白光。
一秒，两秒，三秒……
石碑毫无反应。
场下的嗤笑声更大了。
“看吧，我就说……”
然而，那人的话还没说完，测灵石底部，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混杂着微弱青芒的乳白色光丝，颤巍巍地浮现，挣扎着向上攀升了一小段距离，比之前那个黄阶下品的沈浩还要微弱黯淡数倍，然后便停滞不动，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熄灭。
“这……” 执事弟子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情况。说有反应吧，微弱得可怜；说没反应吧，确实亮了一下，还是罕见的乳白色带青芒。
高台上的传功长老沈宏也皱起了眉头，仔细感知了一下，沉吟道：“似有极微弱灵力反应，属性不明，强度……未能入阶。记录，伪灵根，天赋……不计。”
伪灵根！天赋不济！
这个结果一出，场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连最低等的黄阶下品都不如，根本就是不入流！
柳氏嘴角的笑意加深。沈玉娇更是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惋惜”道：“姐姐也别太难过，毕竟……心脉不通，能有点反应已经是奇迹了。”
话语中的嘲讽，任谁都听得出来。
沈清辞默默收回手，对这个结果似乎毫不意外。她依言走向第二块测试元素亲和的石碑。
手掌按上。
这一次，石碑的反应更让人无语。其上光芒乱闪，金绿蓝红黄白青紫……各种颜色都微弱地亮了一下，如同走马灯般转了一圈，最终却没有一种颜色能稳定下来，彻底黯淡。
“元素亲和……杂乱无章，无法判定主次，强度……微弱不计。”执事弟子嘴角抽搐着报出结果。
场下的哄笑声已经不加掩饰。
最后是灵魂强度测试。
沈清辞将手按上第三块石碑。
这一次，石碑亮起的白光倒是比前两次明显一些，但也仅仅是与最初那个黄阶下品的沈浩相仿，停留在凡境巅峰的层次。
“灵魂强度，凡境巅峰。”
这个结果，在修行者中算是中规中矩，不好不坏，放在沈清辞这“伪灵根”和“杂乱元素亲和”的背景下，更是显得平庸无奇。
三测完毕。
灵力天赋：伪灵根，不计。
元素亲和：杂乱，微弱不计。
灵魂强度：凡境巅峰。
一个彻头彻尾的、符合所有人预期的“废柴”数据。
众人看向沈清辞的目光，鄙夷更甚，甚至带着几分怜悯——拥有这样的资质，在强者为尊的世界，注定是悲剧。
沈清辞依旧平静，仿佛测试的不是自己。她对着高台上的长老们微微一福，便转身，在一片嘲弄的目光和低语中，默默走回人群末尾。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谁也没有注意到，那测试灵魂强度的石碑上，原本已经稳定在凡境巅峰的白光，极其细微地、诡异地波动了一下，其核心深处，似乎有一缕比发丝还细的紫金色光芒一闪而逝，快得仿佛错觉。
高台上，一直闭目养神、对前面测试似乎都不太感兴趣的一位灰衣老妪，此刻却猛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惊疑不定，她死死地盯着沈清辞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已经恢复正常的测灵石，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测灵大会继续进行，但经过沈清辞这一出“闹剧”，后面的测试更加引不起人们的兴趣。所有人的注意力，要么还在回味沈玉娇的惊艳天赋，要么就是在津津乐道沈清辞的“废物”表现。
沈清辞安静地站在角落，袖中的玄璃传音道：“搞定！清清，本狐演得不错吧？保证他们看不出破绽！不过，你灵魂深处那丝波动……好像有点特别？”
“无妨。”沈清辞内心回应，她也察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异样，但眼下不是探究的时候。她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以一个“略有异常但依旧废柴”的形象，留在国公府，既不会立刻被抛弃，也不会引来致命的关注。这为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测灵大会终于接近尾声。最终，沈玉娇毫无悬念地夺得了本届测灵的头名，获得了家族最高级别的资源倾斜和重点培养资格。她站在高台下，接受着众人的恭贺，志得意满。
传功长老沈宏站起身，做最后总结，无非是勉励优秀子弟，督促后进之类的话。
然而，就在他话音将落未落之际。
“且慢。”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沈宏。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开口的，竟是那位一直沉默寡言、坐在观礼席最边缘的灰衣老妪。这位老妪身份特殊，并非沈家族人，而是已故老夫人（沈清辞亲生祖母）的故交，常年寄居在国公府后院，深居简出，连柳氏都要敬她几分，人称“穆婆婆”。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疑惑看向穆婆婆。
柳氏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随即展颜笑道：“穆婆婆有何指教？”
穆婆婆没有看柳氏，她那浑浊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众人，最终，停留在了人群末尾，那道素色身影之上。
沈清辞心中微微一凛，感受到了那道目光的注视。
只听穆婆婆用她那独特的沙哑嗓音，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老身观此女……”她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遥遥指向沈清辞，“灵魂测试，似有异状。虽强度不显，然其质……颇为奇特。老身欲带她回静心苑，仔细探查一番。”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
穆婆婆竟然要亲自探查沈清辞这个废物？！
灵魂异状？灵魂质奇特？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废物身上，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柳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阴沉和警惕。沈玉娇更是捏紧了拳头，脸上得意的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嫉妒和不解——凭什么？这个废物凭什么能入穆婆婆的眼？连她这个天之骄女，穆婆婆都从未正眼看过！
沈清辞自己也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平庸”局面，竟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而被打破。
这位深不可测的穆婆婆，到底看出了什么？
她口中的“灵魂异状”、“质奇特”，指的是玄璃帮忙模拟的部分，还是……她自己灵魂深处，那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弄清的秘密？
跟她去静心苑，是福是祸？
在无数道混杂着震惊、嫉妒、疑惑、审视的目光中，沈清辞抬起了头，迎向穆婆婆那深邃难明的目光。
去，还是不去？
这看似是一个选择，但在眼下这情势下，穆婆婆当众开口，她一个备受欺凌的“废柴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