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府内的风波，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涟漪在深宅大院中悄然扩散，却暂时被高墙隔绝。沈清辞回到自己那依旧偏僻、却无人再敢怠慢的小院，环儿早已得到消息，激动得热泪盈眶，围着恢复了容貌、气息更显深不可测的小姐团团转，又是哭又是笑。
沈清辞安抚了环儿几句，便吩咐她准备热水沐浴，洗去一身从陨星森林带出的风尘与血腥气。她需要以最佳的状态，去应对接下来的会面。
沐浴更衣后，她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流云锦裙，并未过多装饰，只一根简单的玉簪绾住青丝。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恢复的容颜无需脂粉点缀，那份由内而外散发的从容气度与隐约的威势，便是最夺目的光华。
她刚收拾停当，二皇子府上的请柬便送到了，言辞恳切，邀她过府一叙，并为她平安归来接风洗尘。
该来的，总会来。
沈清辞并未乘坐国公府的马车，只带了玄璃，步行前往二皇子府。她需要借此机会，重新感受这座帝都的气息，也让某些人，重新认识她沈清辞。
走在熙攘的街道上，她那绝世的容颜与清冷的气质，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不少人已然认出她便是近日帝都风口浪尖上的那位靖国公府嫡女，目光中充满了好奇、惊艳，以及一丝敬畏。玄璃安静地趴在她肩头，黑曜石般的眼眸淡漠地扫过人群，无形中更添几分神秘。
二皇子府门前，早有管事恭敬等候，见到沈清辞，立刻躬身引路，态度比上次更加谦卑。穿过亭台楼阁，这次并非前往上次的“百草园”，而是被引到了一处更为幽静雅致的书房。
书房内，檀香袅袅，宇文煜并未穿着正式的皇子蟒袍，而是一身天青色常服，正站在窗边，望着庭院中的一池碧水。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落在沈清辞脸上时，亦是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化为欣赏。
“沈小姐，恭喜平安归来，更贺……沉疴尽去，风采更胜往昔。”宇文煜的声音清朗悦耳，令人如沐春风。
“殿下谬赞。”沈清辞微微屈膝行礼，姿态优雅，不卑不亢，“劳殿下挂心，清辞愧不敢当。”
两人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香茗后便悄然退下，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沈清辞肩头闭目假寐的玄璃。
宇文煜并未急于切入正题，而是如同老朋友般闲话家常，问了些她在陨星森林中的见闻（自然是避重就轻），又聊了聊近日帝都因秘境异变引发的些许动荡，言语间透着关切与招揽之意。
沈清辞应对得体，言辞谨慎，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疏离，将分寸拿捏得极好。她心中清楚，宇文煜今日请她来，绝不只是为了闲话家常。
果然，寒暄过后，宇文煜话锋一转，神色稍显凝重：“沈小姐可知，你离开帝都这些时日，朝中与坊间，关于你的传闻可不少。”
“哦？”沈清辞端起茶盏，轻轻拨动浮叶，语气平淡，“不知都是些什么传闻？清辞洗耳恭听。”
“有说小姐得了上古医道传承，有说小姐身边灵狐乃祥瑞之兆，亦有说……”宇文煜顿了顿，目光微凝，“小姐与某些……来历不明的神秘强者，交往过密。”
他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玄璃。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坊间流言，多是穿凿附会，当不得真。清辞不过是运气好些，偶得机缘，治好了脸疾，修为略有寸进罢了。至于神秘强者……”她抬眼，迎上宇文煜探究的目光，坦然道，“殿下指的是数次出手相助、击退宵小（包括血煞门）的那位前辈吗？清辞亦不知其名讳来历，只是承蒙前辈仗义，心中感激而已。”
她将夜宸的存在归为“路见不平的隐世高人”，既解释了力量的来源，又撇清了自己与不明势力的关系，同时点出自己被血煞门袭击之事， subtly 地将了自己一军——你二皇子的客卿在帝都附近被邪修袭击，你这主子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宇文煜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哈哈一笑，将此事轻轻揭过：“原来如此。看来沈小姐福缘深厚，自有贵人相助。不过，血煞门那群宵小，竟敢在帝都附近行凶，本王定会严查！”
他沉吟片刻，终于切入核心：“沈小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医术超群，天赋异禀，更得灵兽认主，未来不可限量。如今父皇年事已高，朝局纷繁，秘境异动又引各方觊觎，正是用人之际。不知小姐，可愿真正入我麾下，共谋大事？”
他目光灼灼，带着真诚与期待，更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威势。“本王可向你保证，必将倾力培养，他日若成大事，小姐便是从龙之功，地位尊崇，远非一个国公府嫡女可比。便是你与柳氏母女的恩怨，本王亦可为你做主，让她们永无翻身之日！”
转
这是赤裸裸的招揽和许诺了！条件不可谓不丰厚。
沈清辞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心中念头飞转。宇文煜的确是一位有魄力、有眼光的皇子，投入其麾下，短期内可获得大量资源和庇护，能更快地站稳脚跟。
但是，代价呢？从此被打上二皇子的烙印，卷入夺嫡漩涡的最中心，成为他人手中的刀，失去自主权。这绝非她所欲。
她轻轻放下茶盏，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殿下厚爱，清辞感激不尽。只是，清辞散漫惯了，不喜约束，恐难当大任。且父亲即将回朝，清辞身为嫡女，还需以家族为念。”
她婉拒了！语气温和，态度却坚决。
宇文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叹道：“人各有志，本王也不便强求。只是可惜了小姐一身才华。”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小姐即便不愿正式入我麾下，你我之间，总还有合作的可能。比如……那‘鬼手圣医’之事？”
他终于点破了！显然，回春堂的动静，并未完全瞒过这位皇子的耳目。
沈清辞心中凛然，面上却依旧平静：“殿下消息灵通。不知殿下对此，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宇文煜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小姐以‘鬼手圣医’之名行事，固然隐秘，但终究非长久之计。皇室、各大世家、宗门，皆有情报网络，时日一长，难免暴露。届时，小姐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他话锋一转：“但若与本王合作则不同。本王可为你提供庇护，掩饰身份，甚至为你打通渠道，让‘鬼手圣医’的名声和资源，以更安全、更高效的方式积累。而小姐需要做的，只是在某些关键时刻，为本王，或者为本王需要救治的人，提供医术上的支持。如何？这是一笔双赢的交易。”
他不再提招揽，而是提出了合作。条件更加具体，也似乎更符合沈清辞目前的需求——她确实需要更安全的渠道和庇护来发展“上帝之手”的势力。
合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檀香依旧袅袅，窗外池水波澜不惊。
沈清辞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权衡着利弊。与虎谋皮，风险巨大。但若完全拒绝，恐怕立刻就会失去二皇子这份“善意”，甚至可能引来打压。目前她羽翼未丰，还需要借助一些外力。
片刻后，她抬起头，看向宇文煜，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清浅却带着锋芒的笑容：“殿下所言，确有道理。清辞可以答应与殿下合作。”
宇文煜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但沈清辞紧接着说道：“不过，合作的方式需要变一变。第一，‘鬼手圣医’的身份必须绝对保密，除殿下之外，不得有第二人知晓与我的关联。第二，我为殿下或其指定之人出手，需视情况收取报酬，且拥有拒绝的权利。第三，合作仅限于医术领域，清辞不参与殿下任何权谋争斗。”
她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姿态强硬，寸步不让。这并非下属对主君的服从，而是平等基础上的交易。
宇文煜凝视着沈清辞，看着她那双冷静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心中再次为这个女子的胆识与心智感到惊讶。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朗声笑道：“好！就依沈小姐所言！你我便以此为准，达成合作！”
他取出一枚造型更为古朴、隐隐有龙气缠绕的紫色令牌，递给沈清辞：“此乃本王贴身信物，见它如见本王。凭此令牌，小姐可调动本王名下部分资源，也可在危急时刻，寻求庇护。”
沈清辞接过令牌，入手温润，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奇异力量。她知道，这既是便利，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多谢殿下。”她将令牌收起，神色坦然。
目的达到，宇文煜心情似乎不错，又闲聊了几句，便亲自将沈清辞送至书房门口。
走出二皇子府，阳光有些刺眼。沈清辞眯了眯眼，感受着怀中那枚紫色令牌的分量。
这一次会面，看似是她争取到了相对平等的合作，但她也深知，自己已然更深地踏入了帝都这潭浑水之中。与皇子合作，无异于刀尖跳舞。
但她无所畏惧。
她低头，对肩头的玄璃轻声道：“走吧，该回去准备一下，迎接我们那位……即将归来的父亲大人了。”
新的棋局已经布下，而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这帝都的风云，终将因她而改变流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