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传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在萧一心中激起了层层波澜。废船坟场，“降临派”异常活动，接应某人或某物……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透出的危险气息几乎扑面而来。
病房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尤利西斯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圣典古老的封皮，显然在快速权衡着利弊。巴顿则直接得多，瓮声瓮气地开口：“那帮阴沟里的老鼠又在搞事？正好！上次没打痛快，这次直接端了他们的窝！”
萧一没有立刻表态，他靠在床头，闭目凝神，并非在逃避，而是在仔细感知着体内那片刚刚经历过“风暴”的区域。
剧痛已经逐渐消退，但能量核心周围依旧是一片狼藉。原本盘踞在那里的亵渎能量，在经历了与尤利西斯圣光的激烈冲突后，似乎消耗了不少，变得“萎靡”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刻散发着阴冷的侵蚀感。然而，它并未消失，反而像受伤的野兽般，蜷缩得更深，与萧一自身的能量核心、乃至经脉的损伤更加紧密地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更复杂、也更危险的共生状态。
而最让他在意的，是那冲突边缘诞生的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灰色气流”。它们如同游丝，若有若无地飘荡在能量废墟之中，数量稀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非萧一集中全部精神去感知，根本无从察觉。它们既不散发圣光的温暖，也不带有亵渎能量的阴冷，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惰性”，仿佛处于某种未分化的原始状态。
但萧一能模糊地感觉到，这“灰色气流”并非毫无意义。它们的存在，似乎……略微“加固”了那些因冲突而濒临崩溃的能量回路边缘？就像某种……天然的“粘合剂”或“缓冲层”？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这无疑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积极的信号！
哈克特所说的“混沌共生”，那零成功率的禁忌之路，似乎真的在他体内显露出了一丝极其渺茫的曙光。
“风险很大。”尤利西斯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静，“你的身体状况远未恢复，废船坟场环境复杂，法律失效，是真正的法外之地。‘降临派’在那里活动，必然有所倚仗。我们贸然前往，很可能落入陷阱。”
“我知道风险。”萧一睁开眼，眸中虽然还带着伤病的疲惫，却更多了一种沉淀下来的锐利，“但我们也需要机会。一个打破目前僵局的机会。”
他坐直了一些，看向尤利西斯和巴顿：“我们现在的情况很被动。龟缩在要塞里，看似安全，实则危机四伏。‘打拳派’在暗中窥伺，随时可能再次发动更致命的袭击。‘降临派’在外部搞风搞雨。而我们，除了伊莎贝拉营造的舆论和哈克特顾问的秘密调查，几乎没有任何主动破局的手段。”
“更重要的是，”萧一指了指自己，“我体内的这个‘麻烦’，常规方法已经无效。玛拉修女和尤利你都试过了，效果越来越差。哈克特顾问提供的‘混沌共生’线索，是唯一的方向。但这条路，光靠躲在病房里‘感知’和‘刺激’，进度太慢，而且不可控。我们需要实战，需要在真正的压力环境下，去逼迫、去观察、去尝试驾驭这种力量！”
他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教员那些跨越时空的智慧箴言，下意识地说了出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我们现在面临的，也是一场‘革命’，一场针对我体内混乱、针对外部敌人的‘革命’。躲在安全屋里，是革不了命的。必须走出去，到‘矛盾’最尖锐的地方去！”
尤利西斯和巴顿都愣了一下。萧一偶尔会冒出一些他们听不懂但感觉很有道理的怪话，他们已经习惯了，但这次的话，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魄力和决断。
尤利西斯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不得不承认，萧一的话有道理。圣光的教义教导谦和与守护，但从未说过守护只能被动等待。面对“降临派”这种亵渎存在的威胁，有时候，主动出击才是最好的防御。
“而且，”萧一补充道，语气带上了一丝吐槽的意味，“伊莎贝拉不是希望我这个‘英雄’登场吗？老是躺在病房里，这‘英雄’的人设迟早要塌房。废船坟场虽然危险，但也是个不错的舞台，够混乱，也够‘接地气’，正好符合她给我打造的‘平民英雄’形象。说不定，还能在那里找到一些不受圣廷和‘打拳派’控制的、真正的‘朋友’。”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这也是那位教员的重要思想。
巴顿听得眼睛发亮，他不管什么思想不思想，他就听到“主动出击”、“端了老鼠窝”这几个关键词，顿时摩拳擦掌：“萧一说得好！老是憋在这里，老子骨头都要生锈了！干他娘的！”
尤利西斯看着斗志昂扬的两人，尤其是萧一那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无法反对了。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么，我们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计划当然要有。”萧一笑了笑，“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先和我们的‘舆论总监’以及‘技术顾问’通个气。”
他拿起加密通讯器，分别联系了哈克特和伊莎贝拉，将废船坟场的情况和他们的初步打算告知了对方。
哈克特那边的反应首先是强烈的反对：“胡闹！萧一，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去废船坟场等于送死！那里的医疗条件几乎为零，一旦你体内的能量再次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但在听完萧一关于“混沌共生”需要实战压力才能推进，以及打破被动局面的分析后，他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最终，哈克特妥协了，语气带着无奈和担忧：“……好吧，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我会立刻调动我所有的资源，搜集关于废船坟场和‘降临派’此次异常活动的一切情报。另外，我会为你们准备一些……‘小玩意儿’，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记住，一切以安全为重，有任何不对，立刻撤离！”
而伊莎贝拉的反应则截然不同。通讯刚一接通，听到萧一有意前往废船坟场，她先是惊讶，随即声音里便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兴奋和……一丝嗔怪？
“哦？我亲爱的英雄终于要走出温室，亲自踏上征程了？”她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某种撩人的意味，“看来，神子殿下的‘贴身治疗’效果显着嘛，这么快就能‘重振雄风’了？”
萧一嘴角抽了抽，这女人无时无刻不在试探他和尤利西斯的关系。他懒得解释，直接说道：“说正事。如果我们去废船坟场，你能提供什么支持？或者说，你希望我们达到什么‘演出效果’？”
伊莎贝拉见萧一不接招，也无趣地收敛了调侃，语气转为精明干练：“支持？我能提供的太多了。首先，我会为你们准备好合法的身份，走私船佣兵？落魄的寻宝者？随你们挑。其次，废船坟场也有我的‘眼睛’和‘耳朵’，虽然比不上在要塞里，但至少能给你们提供一些基础的情报和物资支援。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舆论造势。”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我会将你们此次行动，包装成一次‘基于正义与责任感的自发行动’，是对‘降临派’威胁的主动出击，是对圣廷内部某些绥靖倾向的无声抗议！想想看，重伤未愈的蓝拳圣使，不顾个人安危，深入虎穴，只为将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这是多么完美的英雄叙事！足以让那些还在观望的人彻底倒向你这边！”
萧一甚至可以想象到通讯那头，伊莎贝拉双眼放光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在调动舆论、塑造形象这方面，伊莎贝拉是个天才。
“听起来不错。”萧一淡淡道，“不过，前提是我们能活着回来，并且有所收获。”
“当然，我对此充满信心。”伊莎贝拉轻笑，“那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我亲爱的……英雄。”
挂断和伊莎贝拉的通讯，萧一揉了揉眉心，感觉比刚才进行能量冲突还要累。和这个女人打交道，需要时刻绷紧神经。
接下来几天，病房成了临时指挥部。
哈克特送来了第一批关于废船坟场和“降临派”活动的情报，内容详实得惊人，包括废船坟场几个主要势力分布图、近期异常能量读数区域、以及“降临派”可能使用的几个隐秘据点坐标。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个手提箱，里面装着几件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小装备：能够干扰低级灵能探测的胸针、释放高强度圣光爆闪的一次性纽扣、以及几支高效浓缩的营养液和镇痛剂。
“这些东西能一定程度上提升你们的生存能力，但无法改变绝对的实力差距。”哈克特的通讯留言带着严肃的警告，“一切小心。”
尤利西斯则负责制定具体的行动方案。他利用圣廷的数据库，仔细研究了废船坟场的环境特点，规划了数条潜入和撤离路线，并针对可能遭遇的“降临派”武装拟定了初步的应对策略。
巴顿则兴奋地开始保养他的重武器，虽然这次行动大概率不能明目张胆地扛着重型爆弹枪招摇过市，但他还是将自己的近战武器和几把大口径手枪擦拭得锃亮。
萧一则将大部分时间用于适应和尝试引导体内那新生的“灰色气流”。过程依旧缓慢而艰难，这气流数量太少，且极其惰性，很难被主动调动。但他发现，当自己集中精神，回忆之前能量冲突时的那种“破而后立”的意念时，这些灰色气流会稍微“活跃”一点点，并能极其微弱地强化他调动圣光或者感知外界能量的效率。
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发现。这灰色气流，似乎具备某种“万能催化剂”或者“能量桥梁”的潜质！
玛拉修女也得知了他们的计划，她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为萧一准备了大量温和的稳定剂和舒缓膏，并再次强调：“适应与共存，而非对抗。你的身体现在是一个脆弱的平衡系统，任何外部的剧烈干预都可能打破它。在废船坟场，尽量避免动用超过极限的力量，尤其是……不要轻易使用那种新生的力量，我们对它一无所知。”
出发的前一晚，伊莎贝拉亲自来到了病房。她换下了一贯华丽的衣裙，穿着一套干练的深色旅行装，却依旧难掩其曼妙身姿和妩媚气质。
“手续和身份都搞定了。”她将几份加密数据板递给尤利西斯，“你们现在是一支小型独立佣兵队，‘灰隼’。这是你们的身份识别码和一些在废船坟场通用的电子货币。”
她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看起来像化妆盒一样的东西递给萧一：“拿着，亲爱的，这是我的‘小礼物’。”
萧一接过，入手微沉：“这是什么？”
“一个小型全息投影仪，可以临时改变你的外貌和能量签名，持续时间不长，但足够应付一些常规检查。”伊莎贝拉解释道，随即眨了眨眼，“当然，最重要的是，它和我这边的主机相连，我可以随时看到你们的情况，并在‘必要时’……为你们提供一些‘场外指导’。”
萧一立刻明白了，这既是保护，也是监视。他不动声色地将“化妆盒”收好：“谢谢。”
“不客气。”伊莎贝拉嫣然一笑，目光在萧一和旁边的尤利西斯身上流转了一圈，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意和试探，“那么，祝你们……一路顺风，合作愉快。可别光顾着和你的‘神子’殿下培养默契，忘了我们真正的目标哦。”
尤利西斯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萧一则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心吧，伊莎贝拉小姐，我知道该做什么。”
“最好如此。”伊莎贝拉轻哼一声，又交代了几句联络方式和接应点，便转身离去，留下一缕淡淡的、惑人的香风。
第二天清晨，一艘看起来破旧不堪、似乎随时会散架的小型货运飞船，悄无声息地驶离了铁壁要塞的某个偏僻船坞，融入了繁忙的星际航道，朝着第七星域边缘那片着名的法外之地——“废船坟场”驶去。
飞船的休息舱内，萧一看着舷窗外逐渐缩小的要塞，感受着体内那依旧混乱却似乎蕴含着一丝新可能性的能量，轻轻握紧了拳头。
“废船坟场……‘清洁’行动，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