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一在医疗中心的高级监护病房里，结结实实当了几天的“废人”。
麻药劲儿过去后，那真是全身没一处不疼的。左臂跟不是自己的一样，稍微动一下就跟有千万根针在扎。胸口闷得慌，喘气都费劲，医生说这是强行透支圣光和精神力的后遗症，得慢慢养。每天不是躺着就是靠着，吃的都是些没滋没味的流食和营养剂，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最操蛋的是，他还不能随便动弹。伊莎贝拉那娘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愣是给他这病房搞成了“重点保护单位”，门口二十四小时杵着两个据说是她嫡系的、眼神比“清道夫”还冷的守卫，美其名曰“防止异端残余势力报复”。萧一心里门儿清，这他妈是防着其他派系狗急跳墙，来给他补刀呢。
不过，躺在这病床上，他倒也没完全闲着。伊莎贝拉每天都会过来一趟，美其名曰“探视”，实则是跟他同步外面的情况。
打拳派借着“孤身勇斗亚空间异端、守护无辜平民”这股东风，可劲儿地给他脸上贴金。现在外面舆论都快把他吹成圣光在人间的代行者了，什么“平民的守护神”、“不屈的蓝拳”，名头一个比一个响。据说不少底层士兵和年轻仲裁官，都开始把他当成偶像，甚至有人偷偷模仿他那种“非主流”的蓝拳战斗方式。
萧一听着，心里没啥波澜，甚至有点想笑。他知道，这不过是打拳派为了自身利益搞的宣传战，把他当枪使。但不可否认，这种巨大的声望，确实成了他目前最好的护身符。其他派系再想动他，就得掂量掂量引发的舆论海啸了。
然而，平静只是表面的。
就在萧一躺尸养伤这几天，圣廷高层关于如何“安排”他这个突然崛起的、极不稳定的“变量”，争论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几乎到了拍桌子骂娘的地步。
而引起这场高层风暴的另一个主角，神子尤利西斯，这几天也过得不太“平静”。
当然，他的“不平静”和萧一那种在生死线上蹦迪完全不同。他依旧住在位于“圣盾要塞”核心区域、那座堪比宫殿的神子居所里，每天接受着最顶级的资源供给和最虔诚的仆人伺候。所到之处，所有人无不躬身行礼，口称“殿下”，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但尤利西斯自己却感觉……有点没劲。
非常没劲。
他身边的人，无论是导师、护卫、还是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同伴，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仿佛经过精心计算，符合“神子”应有的规范和期待。他们赞美圣光，恪守教条，讨论着如何更好地净化异端、传播信仰，一切都完美得像个模板。
他就像被供养在水晶罩子里的一件完美艺术品，光芒万丈，却……触摸不到真实。
而那个叫萧一的蓝拳圣使，却像一块棱角分明、甚至还带着泥点和血污的顽石，粗暴地砸进了他这片过于“洁净”的世界。
尤利西斯动用了自己作为神子的权限，调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萧一的资料——从新兵训练营的评估报告，到“正义之光”号上的“异常”记录，再到“净化之矛”上的观察日志，以及格斗大赛的每一场录像。
他越看，那双纯净的蓝眸中的兴趣就越浓。
这家伙，太……不一样了。
资料里显示，这家伙训练能偷懒就偷懒，能摸鱼绝不出力，考核成绩永远在及格线边缘疯狂试探。嘴里还经常蹦出些对圣光、对教条“大不敬”的怪话，什么“圣光也得讲基本法吧？”、“领导画饼也不怕噎着？”。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在废弃哨所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时，能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和那个叫巴顿的神思者一起死战不退。
在被“清道夫”带走，面临“净化”风险时，他能用一声石破天惊的“爸”扭转绝境。
在格斗大赛上，他明明有能力快速结束战斗，却因为对手是曾经的兄弟而手下留情，最后更是为了救兄弟的妹妹，把自己搞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矛盾，太矛盾了！
他不像那些高喊口号、将虔诚挂在嘴边的信徒，也不像那些唯利是图、精于算计的政客。他好像……只忠于他自己那套有点歪的理儿？为了活下去可以摸鱼耍滑，为了在乎的人又可以豁出命去。
这种鲜活、粗粝、甚至带着点“坏”的真实感，是尤利西斯从未接触过的。就像一直吃惯了精致甜点的人，突然闻到路边摊烧烤那霸道浓烈的烟火气，虽然觉得有点“不健康”，却忍不住被吸引。
他忽然很想亲眼看看，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家伙，私底下到底是个什么德行。是不是也像资料里写的那么……有趣？
于是，在一个午后，尤利西斯没有带任何随从，只身一人，穿着便服，来到了医疗中心。
他的到来，让整个医疗中心差点炸锅。院长带着所有高管屁滚尿流地赶来迎接，却被尤利西斯温和而坚定地屏退了。他只要求去萧一的病房。
当尤利西斯推开那间“重点保护”的病房门时，看到的景象让他愣了一下。
萧一没躺着，而是龇牙咧嘴地靠坐在床头，右手正笨拙地试图用勺子去舀旁边桌上放着的一碗……看起来像是果冻一样的营养糊。他左臂还吊着，动作别扭得很，几滴糊糊溅到了被子上。
伊莎贝拉并不在房间里，只有两个门神一样的守卫在门外。
萧一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是尤利西斯，也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有点虚弱的、却依旧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哟？神子殿下？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吹到这犄角旮旯来了？视察民情？”
尤利西斯看着他那副狼狈又故作轻松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那点因为周围人过分恭敬而产生的烦闷，竟然消散了一些。他走过去，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纸巾，递给萧一，语气平和：“看来恢复得不错，还有力气耍嘴皮子。”
萧一也没客气，接过纸巾擦了擦手和被子，嘿嘿一笑：“托福托福，死不了。就是这嘴里快淡出鸟了，这玩意儿……”他嫌弃地用勺子敲了敲那碗营养糊，“跟吃鼻涕似的。”
尤利西斯：“……”他有点无语，这种粗俗的比喻，在他周围是绝对听不到的。但他发现自己并不反感，反而觉得……挺新鲜。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目光扫过萧一吊着的左臂和苍白的脸色：“伤势如何？”
“还行，胳膊没废，就是得养一阵子。内伤麻烦点，得慢慢磨。”萧一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起来，还得谢谢殿下您啊。那天要不是您开口，我估计得被那黑心裁判逼着上台，然后让人当沙包捶了。”
“我只是做了符合圣光教诲的事情。”尤利西斯淡淡道，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萧一的脸，似乎想从他表情里找出点什么。
“圣光教诲？”萧一挑了挑眉，脸上露出那种尤利西斯在资料里读到过的、带着点戏谑的表情，“圣光要的是公平对决，我懂。不过殿下，您就不怕养好伤的我，到时候在擂台上把您给捶了？那您这岂不是养虎为患？”
尤利西斯闻言，不仅没生气，那双碧蓝的眼眸中反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我期待一场公平的、全力以赴的对决。如果你真有那个本事，我输得心服口服。”
“啧，有气魄！”萧一竖起个大拇指，随即又呲牙咧嘴地放下，“不过您这身份，跟我这么个平民窟里爬出来的泥腿子打得有来有回，会不会有点……掉价？”
“圣光之下，众生平等。”尤利西斯的回答依旧标准，但他看着萧一那副明明虚弱却依旧牙尖嘴利、仿佛浑身是刺的样子，心里那种探究的欲望更强了。他很好奇，这家伙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那些“大不敬”的言论，是真心这么想，还是只是一种伪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mostly 是萧一在吐槽医院的伙食、吐槽无聊的养伤生活，偶尔夹枪带棒地暗讽一下圣廷的某些现象。尤利西斯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听，偶尔回应一两句，但他听得很认真。这种毫无营养、甚至有点“低俗”的闲聊，对他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享受？
而就在尤利西斯待在萧一病房里，听着对方各种“离经叛道”的吐槽时，圣廷最高议会的一个小型秘密会议厅里，关于如何处置萧一的争论，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
与会的只有寥寥数人，但分别代表了圣廷内部最主要的几股势力。
一位身穿朴素白袍、须发皆白的老者，代表着相对中立、秉持传统的圣廷正常高层，他敲着桌子，声音沉稳：“萧一此子，虽行事跳脱，力量特异，但其心性坚韧，于大赛中表现出的勇毅与情义，乃至孤身解救无辜的壮举，皆证明其并非无可救药之辈，反而拥有极大的潜力和……可塑性。我认为，当依照惯例，与尤利西斯殿下一起，送往‘圣光十字军’前线进行磨砺。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方能真正锤炼其意志，辨明其道路！”
“圣光十字军”，是圣廷与亚空间生物及背叛者交战的最前沿精锐部队，危险至极，但也是积累战功、快速晋升的捷径。这算是相对“正常”且“公平”的安排。
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就尖利地响起，来自一位面容精悍、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他代表着打拳派的利益：“送往十字军？哼！说得轻巧！萧一如今在底层士兵和民众中声望极高，是‘平民崛起’的象征！将他送往那等险地，万一有所闪失，如何向万千拥趸交代？此等人才，正当留在圣廷内部，加以引导和重用，以其声望和力量，稳定人心，激励后来者！这才是对圣廷最有利的选择！”
他这话，摆明了是想把萧一留在核心圈，当成他们打拳派吸引平民支持、打击政敌的一面旗帜。
“留在内部？继续让他搅风搅雨吗？！”另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来自一个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的人，他代表着龟龟派和部分“清道夫”保守派的共同意愿，“此子力量诡异，心思难测，屡次破坏规则，实乃巨大的不稳定因素！依我看，当直接编入‘永恒远征军’先锋序列，发配至与亚空间接壤的最混乱星域！是龙是虫，看他自己的造化！也免得在内部继续滋生事端！”
“永恒远征军”先锋序列！这他妈几乎是送死的代名词！去的都是被放弃的星域，面对的敌人最强，补给最差，生存率低得令人发指！这派系是铁了心要把萧一这个“麻烦”彻底清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三方各执一词，争论激烈，互不相让。
正常派想按规矩磨炼，打拳派想当招牌利用，龟龟和保守派想直接流放弄死。
萧一躺在病床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场高层博弈的核心。他只觉得，这圣廷的水，是越来越浑了。而他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已经站到了风暴的最中心。
他看着坐在床边，依旧一脸平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子尤利西斯，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家伙……知不知道他们家里人，正为了怎么安排我，吵得不可开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