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乘风自江南水乡离去,心中那份“时机将近”的预感愈发清晰。然而,在正式介入绝无神之事前,他尚有一桩私事需了结,此念一起,便如剑意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起因,正是那震动江湖的消息——无名败北,武林支柱倾颓。此讯如巨石入水,涟漪扩散,自然也牵动了与无名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风云二人。
“无名重伤遁走,风云必然不会坐视。以聂风那仁厚性子,以及步惊云与无名的师徒之谊……”月乘风于山道间信步而行,思绪如电,“他们此刻,最可能的去处,便是那能助聂风短期内实力暴涨、应对强敌之地——生死门,第一邪皇的‘魔刀’传承之处。”
念及“生死门”与“第一邪皇”,月乘风的思绪不由得更深了一层,飘向了与那处山谷紧密相关的另一个名字——独孤梦。
“独孤梦……她应是随其师第一邪皇居于断情居附近。”此念一生,便如钥匙开启尘封的记忆,另一道孤高绝傲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他心海——剑圣,独孤剑。
剑嶂之巅,悟剑岩旁的山洞内,那以神念烙印下的、关于“剑廿三”创招心得的无形“道痕”依旧清晰。那惊才绝艳触及时空规则的构想,那走入极端偏执的寂灭之意,都曾深深触动月乘风的剑道感悟,为他推演自身“剑廿三·太初”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参照与警示。
“独孤前辈,你虽执着于寂灭,偏离了平衡之道,但那份劈开规则缝隙的才情与燃烧生命的决绝,确令吾道有所印证,省却了诸多推演弯路。”月乘风心中默念,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意在他周身流转,与遥远记忆中那股寂灭剑意隐隐共鸣。他月乘风行事,但求念头通达,不喜亏欠。既然承了这份“剑道引路”之情,无论对方有意无意,此因果便需有所回报。
而最佳的回报对象,无疑是独孤剑在这世间仅存的血脉亲人——其侄女独孤梦。此行目的有二:其一,确认独孤梦安危,偿还与剑圣论剑之因果;其二,将自身去芜存菁、摒弃了原版致命缺陷的全新《圣灵剑法》(从剑一到剑廿二)以及关于“剑廿三”时空玄奥的正确参悟方向,留赠于她。此非原版剑法,而是经他《太初归源经》推演改良、更重根基稳固、阴阳平衡与生机蕴化之道的新篇,足以让独孤家剑道传承以更稳妥的方式延续,甚至有望青出于蓝,走出不同于剑圣的堂皇大道。
心意既定,他便循着打听来的方位,寻至断情居所在的山谷。然而,甫一接近,他那超凡的灵觉便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异常的能量波动——浓烈的魔气、凌厉的刀意、数股激烈冲突的真气,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力场,源头并非幽静的断情居,而是来自山谷深处一个阴煞之气异常汇聚的方向。
“生死门,浊世魔池……看来,聂风修炼魔刀已至关键,而麻烦也已上门。”月乘风心念电转,神色微凝。他感知到那混乱的气息中,夹杂着一股微弱却熟悉的剑意波动,虽与剑圣的寂灭剑意有所不同,却同出一源,正是独孤梦!“不好!”他不再迟疑,身形化作一道淡不可察的青影,掠过断情居,径直朝那生死门洞穴疾驰而去,速度更疾三分。
越靠近洞穴,肃杀之气愈浓。魔气如粘稠的墨汁,试图侵蚀理智;兵刃交击声、怒喝声、焦急的呼喊不断从洞内传来。月乘风速度不减,悄无声息地掠入洞中。
洞内景象豁然开朗,却也更为凶险。中央巨大的“浊世魔池”翻滚着漆黑的不祥之水,池边石壁上,一个巨大的“魔”字仅余最后一笔。聂风悬浮于池畔,双目赤红如血,周身魔焰滔天,气机已至最关键的蜕变时刻,不容丝毫干扰。
而池畔的战况更是惨烈。第二刀皇状若疯魔,争名刀狂劈猛斩,招招不离运功中的聂风。第三猪皇汗透衣背,奋力抵挡,已然挂彩。第一邪皇双腿御刀,勉力周旋,却因重伤未愈,被一道狠辣刀气斩中腿骨,踉跄欲倒。独孤梦嘴角溢血,衣衫破损,仍倔强地持刃与猪皇并肩,试图阻挡刀皇,其身形步法中,依稀可见圣灵剑法的影子,只是火候尚浅,难挡刀皇锋芒。
“阻我者死!”第二刀皇狂吼一声,刀法骤变,虚晃逼开猪皇,争名刀化作一道凄厉绝伦的寒光,竟是不顾自身空门,直取气息已乱、动作稍滞的独孤梦!这一刀,凝聚其毕生偏执与修为,快、狠、绝!
“梦侄女小心!”猪皇目眦欲裂,救援不及。
“铛——噗!”
独孤梦格挡的兵刃瞬间崩碎!刀气余势未衰,狠狠掠过其胸腹!血光迸现!她发出一声短促悲鸣,娇躯如同断线风筝,无力地向后抛飞,方向直指那足以侵蚀神魂的魔池!生机如退潮般飞速流逝。
千钧一发!
一道青影仿佛超越了时间,凭空出现在魔池边缘。月乘风手臂舒展,精准而稳定地将那轻飘飘、已然失去意识的躯体揽入怀中。看着怀中这张与剑圣依稀有着两分相似、却苍白脆弱的面容,月乘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此番若来迟半步,不仅偿还因果成空,剑圣血脉亦将断绝于此。
入手处一片温热湿腻,鲜血迅速浸透了他青色的衣袖。他眉头微蹙,精纯无比、蕴含生机的《太初归源经》真元已隔空渡入,牢牢护住其濒临崩溃的心脉。
与此同时,他看也未看,另一只脚随意向后一踢。《天罡掌》柔韧磅礴的罡气凝练如实质,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轰在因招式用老、试图追击的第二刀皇胸口。
“嘭!”
第二刀皇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沛然巨力当胸袭来,护体真气瞬间破碎,气血翻腾间,踉跄着向后连退七八步,直至后背重重撞上岩壁,方才勉强停下,脸上充满了惊怒与骇然。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洞内众人皆是一惊,目光瞬间聚焦于这突兀出现的青衫人身上。
步惊云扶着邪皇,冰冷的目光骤然一凝。是他!天下会废墟之外,那个拂袖间尽灭天池十二煞的神秘青衫人!虽然此刻他并未易容,露出了真容,但那深不可测的气息、那举手投足间化解危局的从容,与记忆中那道身影瞬间重合。步惊云心中凛然,此人再次出现,是敌是友?目的为何?他扶着邪皇的手臂不自觉地微微收紧,警惕之意陡升。
聂风虽身处入魔边缘,心神被魔念疯狂侵蚀,但在月乘风现身、尤其是那平和却带着奇异安定力量的声音传入耳中时,他赤红的眼眸深处,属于“聂风”的意志猛地挣扎了一下。是他……那位前辈!得他承诺护法,心神竟莫名一定,强行压下了因外界剧变而躁动的魔气,更加专注地勾勒那最后的“魔”字笔画。这是一种源于绝对实力带来的信任,尽管此刻他神智不清,但潜意识里知道,有此人承诺,外界干扰已不足为虑。
第一邪皇浑浊的双眼爆发出惊人的神采,紧紧盯着月乘风。此人气息渊深似海,行动间浑然天成,方才那一脚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他难以理解的武道至理,力道拿捏妙到毫巅,既能击退狂态下的刀皇,又未下杀手。“此子……非池中之物,真龙潜渊也……”他心中震撼低语,重伤之躯竟因这突如其来的强援而生出一丝希望。
第三猪皇张大了嘴巴,杀猪刀险些脱手。他刚才拼尽全力也挡不住发狂的刀皇,这青衫年轻人居然一脚就……“我的乖乖,这是哪里来的神仙?”他心中骇然,看向月乘风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与一丝敬畏。
月乘风无暇理会众人心思,迅速将独孤梦轻放于一旁平整石地。指尖如电,连点其胸前数处大穴,精纯浩大、蕴含无穷生机的太初真元源源注入,强行封住流血,稳固其如同烛火般的生机。目光如冷电,瞬息扫过全场——入魔关键、气息因外界干扰而微显紊乱的聂风;焦急无措的猪皇;重伤被扶的邪皇;以及那刚压下气血、持刀怒视、杀意更盛的第二刀皇。
局势了然于胸。
他转向魔气缭绕的聂风,声音平和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与安定心神的力量,清晰传入其耳中:“紧守灵台,勿为外魔所扰,继续运功。此地,有我。”
此言如同暮鼓晨钟,敲击在聂风被魔念吞噬的心神上。他赤红眼眸中挣扎之色一闪,喉间发出压抑低吼,竟真的强行收敛心神,不再理会外界,全力勾勒那最后的“魔”字笔画。
稳定住最关键的不稳定因素,月乘风这才缓缓转身,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第二刀皇。
“小辈!坏我大事!纳命来!”第二刀皇理智尽失,狂吼一声,争名刀再起,刀光惨烈决绝,人刀合一,化作撕裂空气的流光,不顾一切扑杀而上!攻势比之前更加狂猛暴戾,已是搏命之态。他根本不认识月乘风,只觉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碍事至极,满腔偏执怒火尽数倾泻而出。
月乘风眼神微冷。他本为偿还因果、保全故人之后而来,无意纠缠。既然对方执意阻挠,便需以雷霆手段,彻底瓦解其反抗能力,方能尽快带人离去施救。
面对这含怒搏命的狂暴攻势,月乘风甚至未曾动用背后神兵。仅以一双肉掌应对,《天罡掌》意随心转,身形如鬼魅,于刀锋及体的刹那悠然滑开,掌指或拂或拍,或震或点,精准无比地落在争名刀的发力节点与第二刀皇的周身关节要穴之上。
“砰!啪!咚!”
沉闷的击打声与第二刀皇惊怒的吼叫交织。他空有霸烈刀法,却连月乘风的衣角都无法触及,自身反而如同笨拙的沙包,被那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蕴含恐怖力量的掌指打得气血翻腾,筋骨欲裂,模样狼狈不堪。
旁观的猪皇看得眼皮直跳,他深知刀皇实力,在此人面前竟如孩童般被戏耍!邪皇眼中异彩更盛,似乎从中窥见了某种武道至境。步惊云面色更冷,心中对月乘风的评价再次拔高,此人的实力,比之上次惊鸿一瞥,似乎更加深不可测了。
“冥顽不灵。”月乘风失去耐心,觑准其因久攻不下、心浮气躁而露出的微小破绽,身形骤然加速,一掌震开刀势,另一手并指如电,《洞玄指》力含而不露,瞬间点中其胸前“膻中”、“神封”数穴。
第二刀皇前冲之势猛地一僵,动弹不得,只剩口中兀自怒骂不绝:“卑鄙小人!放开我!聂风勾引我女儿,你助纣为虐,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月乘风不再多费唇舌。心念微动,洞内水汽受其精妙内力牵引,于掌心凝聚成数片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内蕴阴阳相生奇劲的冰符——《生死符》。袖袍一拂,冰符如影随形,精准打入第二刀皇“百会”、“涌泉”等数处要穴,没入其体。
咒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第二刀皇周身剧颤,面容扭曲如恶鬼,体内冰火交煎、万蚁噬心般的极致痛苦瞬间爆发,让他这硬汉也彻底崩溃,只剩下嗬嗬的痛苦嘶嚎与不受控制的痉挛。
月乘风视若无睹,随手扯过洞内坚韧藤蔓,将其捆作一团,如同丢弃碍事的杂物般,信手抛出了生死门外,确保其无法再构成干扰。
洞内一时寂静。猪皇目瞪口呆,杀猪刀险些脱手。邪皇浑浊眼中爆发出惊人神采,低语:“此子……真龙也……”步惊云面色更冷,扶着邪皇的手臂微微紧绷。刚刚赶到的第二梦,目睹父亲惨状,花容失色,泪如雨下,看向月乘风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与哀求,却又不敢上前,只能无助地望向洞内其他人,尤其是聂风的方向。
月乘风对周遭目光浑若未觉。他迅速返身,将气息暂时稳住但依旧危在旦夕的独孤梦横抱而起。目光扫过第一邪皇,略一停顿,算是与这位此地主人打过照面。随即,他不再停留,身形一闪,便如青烟般带着伤者离开了这充斥着魔气、痛苦与复杂目光的洞穴,去寻找一处清净安全之地,全力施救,并完成他此行真正的目的——交付剑谱,了结与剑圣的因果。
洞内,暂时只剩下魔气愈来愈盛的聂风,神色复杂的邪皇与步惊云,以及不知所措的猪皇。洞外,是第二梦无助的哭泣与第二刀皇断续的哀嚎,交织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