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之上,天地失色。
巫行云身后那无垠的蔚蓝并非简单的海水投影,而是海洋规则与阴阳之道的具象化。其中清气上升,演化为日月星辰虚影,浊气下沉,衍化出山川大地脉络,阴阳二气如同两条首尾相接的太古神鱼,在混沌中游弋,定住了地水火风。这片蔚蓝领域扩张之处,被罗刹神力污染的紫黑色天空如同被无形之手擦拭,迅速褪色、净化,还原出本来的天光,虽然依旧昏暗,却不再令人绝望。
“装神弄鬼!”比比东厉啸一声,压下心中那莫名的悸动,罗刹魔镰高举过头,无尽的怨念与邪力从大陆各处汇聚而来,融入镰刃。“接我第一式,万魂噬心斩!”
魔镰挥落,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道薄如蝉翼、却仿佛凝聚了亿万生灵临死前最恶毒诅咒的紫黑色次元斩裂空而出。它所过之处,空间无声无息地湮灭,留下一条久久无法愈合的漆黑轨迹,直袭巫行云。这一击,直接攻击灵魂本源,无视绝大部分物理与能量防御,是罗刹神针对神魂的绝杀之技!
天斗城头,无数观战的魂师,哪怕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在看到那道次元斩的瞬间,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抽离、撕裂,修为稍弱者更是直接口鼻溢血,精神遭受重创!仅仅是余波,便已恐怖如斯!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一级神只都严阵以待的灵魂攻击,巫行云只是伸出了一根纤细如玉的手指,对着那袭来的次元斩轻轻一点。
“阴阳轮转,万法归墟。”
她指尖,一点微不可查的混沌光芒亮起。那并非多么磅礴的能量,却蕴含着包容、衍化、最终归于虚无的至高意境。次元斩在触及那点混沌光芒的瞬间,其内蕴含的亿万怨念、诅咒、邪力,仿佛遇到了克星,又像是百川归海,竟被那混沌光芒悄无声息地分解、吸纳、转化,最终化为最本源的粒子,消散于无形。那足以撕裂神魂的攻击,连让她衣角飘动一下都未能做到。
“什么?!”比比东瞳孔剧震,她无法理解,自己凝聚了海量怨念的全力一击,为何会如此轻易地被化解?对方使用的,根本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一种神力属性!
“你的力量,源于外物,驳杂不纯,看似磅礴,实则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巫行云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如同大道之音,敲击在比比东的心头,“依靠吞噬众生怨念得来的神力,终究是镜花水月。”
“胡说八道!”比比东恼羞成怒,罗刹神装光芒大放,身后浮现出巨大的罗刹神虚影,八臂挥舞,各持不同的邪恶神器,“本座乃罗刹真神,执掌毁灭!看你如何抵挡!罗刹九绝·幽冥地狱!”
她双手结印,罗刹魔镰插入虚空。顿时,以她为中心,方圆数十里的荒原景象骤变!大地化为蠕动的、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血肉泥潭,天空垂下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绿色邪能瀑布,无数扭曲的怨灵从中爬出,发出刺耳的尖啸,形成了一片真实的、移动的邪恶神域!这是罗刹神的领域之力,在此领域中,一切生灵的神魂与生命力都会被持续侵蚀、剥离,化为领域的养料。
幽冥地狱朝着巫行云碾压而去,要将她吞噬、同化。
巫行云终于动了。她并未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随着她这一步落下,其身后的蔚蓝混沌领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漾开一圈圈清晰的波纹。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她轻声吟诵,仿佛在阐述天地至理,“吾之领域,曰——逍遥界。”
蔚蓝的领域不再被动防御,而是如同活物般向前蔓延。当幽冥地狱的邪能触碰到逍遥界的边缘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污秽的血肉泥潭在接触蔚蓝光芒的瞬间,如同被净化般迅速褪色、凝固,最终化为普通的、略带焦黑的土地;那垂落的邪能瀑布被蔚蓝领域中的阴阳二气一卷,如同被投入洪炉的雪水,嗤嗤作响间蒸发殆尽;而那些张牙舞爪的怨灵,在触及那包容一切的蔚蓝时,脸上的狰狞与痛苦竟缓缓平复,发出解脱般的叹息,身影逐渐淡化,最终消散于天地间,得以安息。
净化!绝对的净化!
巫行云的逍遥界,并非以蛮力摧毁对方的领域,而是以更高层次的规则,将其中蕴含的邪恶、怨念等负面属性从根本上瓦解、还原为最中性的存在!这已不仅仅是力量的对抗,更是规则层面的碾压!
“不!这不可能!”比比东发出不敢置信的尖叫,她能感觉到自己辛辛苦苦凝聚的幽冥地狱,正在被对方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化解”、“归无”!对方的神力属性,仿佛天生就凌驾于她的罗刹神力之上!
她疯狂地催动神力,试图维持领域,甚至不惜燃烧神之本源,让幽冥地狱的威能再次暴涨,无数更加狰狞、强大的怨灵魔怪从地狱深处爬出,扑向逍遥界。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逍遥界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前推进,所过之处,万邪辟易,诸法归无。任凭幽冥地狱如何狂暴,都无法撼动其分毫,反而像是在为其提供“养料”,被不断转化、吸收。
“你的手段,仅止于此吗?”巫行云的声音穿过领域的碰撞,清晰地传入比比东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失望,“若只有这点程度,那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
天斗城方向,所有观战者都已目瞪口呆。
他们看不到具体的神力规则碰撞,只能看到宏观的景象:那原本遮天蔽日的紫黑色邪恶领域,在那片看似柔和的蔚蓝领域面前,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节节败退,不断消融!
“这……这就是行云姐姐真正的力量吗?”叶泠泠捂住了嘴,美眸中充满了震撼。她身负生命女神传承,对生命与能量的感知远超常人,她能感觉到,巫行云使用的并非单纯的能量强度压制,而是一种她目前还无法完全理解的、近乎于“道”的运用。
月乘风眼中异彩连连,体内归元龙罡自发运转,模拟着远处那蔚蓝领域中流转的阴阳意境,心中若有所悟:“包容、衍化、归墟……这就是万法归元的下一步方向吗?行云的路,果然走到了极深处。”
小舞紧紧盯着战场,粉拳紧握,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她看到那个带给她无尽痛苦的女人,在那个如同谪仙般的女子面前,竟是如此狼狈!一种混合着快意、解脱与依旧难以完全释怀的复杂情绪在她心中激荡。
唐门方向,众人更是鸦雀无声。
“老师……这……这就是神级之上的战斗吗?”马红俊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他原本以为神战就是更大规模、更华丽的魂技对轰,却没想到是这种近乎于“概念”层面的对抗。
大师玉小刚脸色苍白,但眼中却闪烁着极度兴奋与狂热的光芒,他死死盯着远处的蔚蓝领域,喃喃道:“规则……她在操控规则!这不是简单的神力属性克制,这是……这是对世界本源理解的绝对差距!比比东的力量在她面前,就像孩童挥舞着锈铁片对抗神兵利器!”
唐三沉默不语,紫极魔瞳运转到极致,试图捕捉那蔚蓝领域中流转的轨迹。他看到了阴阳,看到了混沌,看到了生灭……但太多太多,他根本无法理解。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涌上心头。他引以为傲的暗器、毒药、唐门绝学,在这种层面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力量……绝对的,属于自身的力量……”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强烈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戴沐白和朱竹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骇然与庆幸。骇然于神只之威竟至于斯,庆幸于天斗帝国这边,拥有着一位更加强大、更加不可思议的存在。
剑斗罗尘心抚摸着七杀剑,一向冷峻的脸上露出了近乎痴迷的神色:“原来……剑道的极致,并非无物不斩的锋芒,而是……包容天地,衍化万法的‘无’吗?”他感觉自己困顿多年的瓶颈,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骨斗罗古榕周身空间波纹荡漾,嘶哑道:“老贱人,看来我们这辈子,是摸不到那个门槛喽。”语气中带着释然,也带着无尽的向往。
......
荒原上,战局已定。
巫行云的逍遥界彻底压制了比比东的幽冥地狱,并将其压缩到仅能笼罩自身方圆数米的可怜范围。那蔚蓝的光芒如同天地熔炉,不断炼化、净化着罗刹神力。
比比东披头散发,神甲出现了细微的裂纹,气息萎靡不堪,眼中充满了疯狂、不甘与一丝……恐惧。她无法接受,自己历尽艰辛,甚至不惜背叛一切才得来的神位力量,在对方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为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声嘶力竭地吼道。
巫行云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起了手,掌心之中,阴阳二气汇聚,化作一柄似虚似实、仿佛由混沌气流凝聚而成的古朴长剑。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处阴阳鱼缓缓旋转。
“此剑,无名。乃吾观天地开辟,阴阳分化所悟。”巫行云持剑在手,整个人的气息陡然变得无比缥缈而威严,仿佛她就是这方天地的执掌者,“以此剑,送你入轮回,涤净罪业。”
她一剑刺出。
没有浩大的声势,没有璀璨的光芒,只有一道平淡无奇的轨迹,仿佛孩童初学剑术的直刺。然而,在这一剑面前,空间、时间、规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比比东瞳孔中倒映着那越来越近的剑尖,她感受到了真正的死亡!她疯狂地燃烧神位本源,罗刹魔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邪光,试图格挡,试图遁入虚空,试图引爆神格……
但,无用。
那柄混沌之剑,无视了她所有的挣扎与防御,如同穿透一层薄纸般,轻描淡写地刺入了她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比比东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所有的神力波动、所有的疯狂与不甘,都凝固了。她瞪大的双眸中,邪光迅速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以及……一丝解脱?
“呃……”她发出一声无意识的轻哼。
下一刻,以她的眉心为中心,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瞬间布满了她的全身,包括那身狰狞的罗刹神甲。裂纹中,没有鲜血,只有纯净的、黑白交织的混沌气流逸散而出。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在死寂的荒原上格外清晰。
比比东的身体,连同她手中的罗刹魔镰,以及那残破的罗刹神装,如同风化的沙雕,寸寸碎裂,化作最细微的光点,被逸散的混沌气流一卷,便彻底湮灭,归于虚无。
没有爆炸,没有残骸,一位新晋的罗刹神,就在这平淡无奇的一剑之下,神形俱灭。
天空中,那令人窒息的罗刹神威,如同潮水般退去,彻底消散。笼罩大陆的紫黑色阴云,也随之缓缓散开,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落在大地之上。
结束了。
一位神只的诞生与陨落,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划上了句号。
......
天斗城内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荒原中心,那道依旧淡然独立的白衣身影,以及她前方那片空无一物的天空。
赢了?
就这么……赢了?
那位携带着灭世之威而来的罗刹神,那位让整个大陆都陷入绝望的邪恶存在,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一剑诛杀了?
巨大的反差,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不真实的恍惚。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天斗城方向爆发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喷发!士兵们抛起了头盔,民众相拥而泣,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之中。
“赢了!我们赢了!”
“巫行云大人万岁!”
“海神岛万岁!”
欢呼声如同海啸,席卷全城。
唐门方向,众人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太好了!太好了!”宁荣荣激动地跳了起来,眼中含着泪花。奥斯卡和马红俊用力击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戴沐白和朱竹清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唯有唐三,在松了口气的同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远处天斗城头,那道粉色的身影。他看到小舞在短暂的激动后,神情变得有些恍惚和落寞,怔怔地望着比比东消失的地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靠在叶泠泠身上。他知道,大仇得报,但亲手刃敌的终究不是她,那份深植于心的执念与遗憾,恐怕需要很久才能抚平。他摸了摸胸口那封冰冷的信,心中五味杂陈。
大师玉小刚望着那片空荡荡的荒原,眼神复杂无比。恨了半生,怨了半生,也……或许在心底最深处,还藏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牵挂。如今,一切烟消云散。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将积压了一生的沉重都吐了出来,整个人佝偻了几分,却也似乎……轻松了几分。
......
荒原上,巫行云散去手中的混沌之剑,周身的逍遥界也缓缓收敛。她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神情依旧淡然。
月乘风的身影一闪,出现在她身边,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巫行云微微摇头:“蝼蚁之力,徒劳挣扎而已。”她目光扫过恢复清明的天空,淡淡道:“此间事了,此方天地,终于清静了些。”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原本晴朗的天空之上,毫无征兆地,一道蕴含着无上威严、仿佛代表着天地法则本身的暗红色雷霆,撕裂苍穹,带着审判与毁灭的气息,朝着巫行云当头劈落!
“神界规则反噬?!”月乘风脸色一变,他能感觉到那道雷霆中蕴含的力量,远超方才的罗刹神,那是神界秩序本身对于“弑神者”,尤其是以超越常规力量弑神者的惩罚!
巫行云似乎早有预料,她抬头望向那道暗红雷霆,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郑重的神色。
“果然来了么……”
她并未躲闪,也未硬抗,而是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玄奥的法印,周身气息与脚下的大地、与远方的海洋、与这整片斗罗大陆隐隐相连。
“吾于此界成道,护此界安宁,斩邪神以净世,何罪之有?”她清冷的声音不高,却如同誓言,响彻在天地间,“此身此道,与此界因果相连,规则……亦需考量!”
那暗红雷霆在即将劈中她的瞬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其蕴含的纯粹毁灭意志中,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疑。它仿佛在衡量,在判断——判断下方这个存在,其行为是对秩序的破坏,还是对另一种秩序的维护?
最终,在无数道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那道足以重创甚至灭杀一级神只的规则雷霆,在巫行云头顶上方不足三尺之处,轰然消散,化为无数细碎的电弧,融入天地之间,并未落下。
神界规则,认可了她的行为,或者说,默认了她拥有豁免此次反噬的资格!
巫行云散去法印,神色恢复平静,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月乘风心中震撼,他明白,这不仅仅是实力的体现,更是巫行云以自身之道,与这方世界建立的深厚因果,得到了冥冥中规则意志的认可!她的“逍遥”,并非脱离规则,而是达到了与规则平等对话,甚至某种程度上超然于规则之外的境界!
......
神陨之战,至此,真正落幕。
阳光普照,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也照亮了劫后余生的大地,以及每一个凡人脸上那复杂难言的表情。有狂喜,有茫然,有敬畏,也有对前路深深的思索。
凡尘众生,在这场短暂却颠覆认知的神战中,目睹了力量的极致,见证了规则的碰撞,也亲历了旧时代的终结与新时代的开启。而他们的路,还将在这片被神血洗礼过的土地上,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