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叶川嘴角扯起惨然的笑,血迹未干。用斩断过去、弑杀神明、遗忘至亲的记忆换来的,仅仅是二十章的喘息。
当这燃料耗尽,当非欧几何之巢完成校准,当钢铁羊水再次沸腾……便是现实维度崩坏的开始。倒计时的滴答声,就烙印在林夏腹中那块由弑神记忆冷却而成的暗金痂壳之下,无声跳动。
时间在高压下粘稠流淌,每一秒都像是悬在锈蚀铁丝上的水滴。
林夏蜷缩在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体。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腹部坚硬的痂壳,感受着其下沉寂引擎深处传来的、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悸动——那不是生命的搏动,而是毁灭在休眠中积蓄能量的脉动。每一次微弱的震颤,都让她皮肤下残留的金属结构发出几不可闻的嗡鸣。
它在等。一个冰冷的认知在她脑海深处盘旋。等叶川的燃料彻底烧尽。愧疚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她不敢看几步之外那个沉默的背影。
叶川背对着她,空洞的目光落在墙壁上那些被虚能防护液腐蚀出的、边缘光滑扭曲的孔洞上。
遗忘的虚无感是冰冷的潮水,持续冲刷着他记忆的堤岸。母亲的面容,那个曾在他灵魂深处无比清晰的温暖轮廓,如今只剩下一个苍白的概念,一个褪色的名词。
那个共享冰淇淋的午后呢?他拼命回想,舌尖似乎捕捉到一丝幻影般的甜味,却又瞬间消散在冰冷的雾气里,只留下更深的茫然。每一次徒劳的追溯,都让弑神后的力量衰退感更加清晰,仿佛身体内部被挖走了一块,只剩下疲惫的空壳。
叶川不敢回头看林夏,不敢看她腹部的痂壳,那东西像一块耻辱的烙印,提醒着他付出了什么,换来了何等绝望的平静。
那是我的记忆在燃烧……换她多活二十章……值吗?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带着自我厌弃的尖刺。他立刻将它掐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嗡——
一声低沉、仿佛来自地核深处的共振,匆忙地穿透空气,也穿透了他们的骨骼!
林夏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无形的钢索勒住喉咙!她放在腹部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不是胎动!是囚笼里的猛兽,积蓄了所有力量,对着牢门发起的致命冲撞!
“呃……”一声压抑到变形的痛哼,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挤出。腹部的暗金痂壳表面,那些凝固的非欧几何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猩红光芒穿透单薄的衣衫,将昏暗的角落染成一片不祥的血色!
叶川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猛地转身!映入眼帘的是林夏瞬间惨白的脸,额角暴突的血管疯狂跳动,还有那覆盖她腹部的痂壳——它不再是护盾,而像一块被内部熔岩烧透的烙铁!猩红的光芒在纹路中急速奔流,散发出灼人的高温,空气扭曲变形。一股浓烈的烧焦电路板,式或者熔融金属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它……在计数……”林夏的声音扭曲变形,每一个字都像从烧红的喉咙里抠出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二十……章……到了……燃料……耗尽……”
猩红光芒瞬间达到顶峰!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炸裂的碎裂声!
坚硬无比的暗金痂壳,在正中心的位置,如同承受不住内部膨胀的巨力,猛地崩裂开一道狰狞的、边缘犬牙交错的缝隙!猩红的光芒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熔岩,狂猛地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所有光线!一股混合着血腥、金属熔融和虚能特有冰冷气息的腥风,裹挟着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
“啊——!!!”林夏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万吨水压机从内部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弓起!力量之大,背后的墙壁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纹!
她的双手死命抠住地面,指甲在坚硬的地面上崩裂、翻卷,留下十道刺目的血痕!
剧烈的、无法抗拒的痉挛,如同冰冷的工业液压臂,在她腹中疯狂地搅动、挤压!冷酷无情的流水线,在执行一项既定的残酷的生产程序!她的身体不再是她的,只是一个被征用的、痛苦嘶鸣的容器。
“林夏!”叶川目眦欲裂,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前冲。
林夏腹部裂缝中喷涌出的猩红光芒,带着强大的斥力场,如同实质的墙壁,将叶川狠狠撞开!他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墙上,眼睁睁看着林夏在剧痛中扭曲。
帮帮她!做点什么!绝望的呐喊,在他空荡的胸腔里回荡,却找不到出口的力量。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混合着撕裂坚韧皮革和金属摩擦的怪响。
一团包裹在粘稠、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液体中的东西,被那无形的、残酷的巨力,硬生生从林夏腹部那道撕裂的缝隙中“挤”了出来!如同被冲压机吐出的不合格零件。
那东西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暗金色的液体(残余的虚能防护液与血液的混合物)迅速在地面流淌开来,形成一小滩粘稠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污迹。污迹中央,静静躺着林夏“分娩”的产物。
不是婴儿。
是一堆冰冷的金属残骸。
大小约如蜷缩的婴儿,却毫无生命形态。主体是一个扭曲变形、布满粗粝铸造痕迹的暗沉金属核心,断裂的管线接口和裸露的、闪烁微弱电弧的复杂晶簇点缀其上。
几根长短不一、覆盖暗沉金属的“肢体”以反关节的诡异角度连接着,如同被暴力拆解的机械臂。破碎的尖锐装甲碎片散落四周。整个残骸覆盖着迅速凝固的暗金色羊水,散发着浓烈的金属腥气和能量过载的焦糊味。
它静静地躺着,像一件从毁灭熔炉里捞出的、彻底报废的战争机器残件,冰冷,死寂,只余纯粹的毁灭气息。
林夏如同被抽掉了脊椎,弓起的姿势不再,彻底瘫软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腹部的裂口边缘,皮肤和肌肉呈现出被高温灼烧撕裂的可怕状态,暗红的血肉与闪烁的金属光泽混杂,边缘渗出丝丝缕缕未凝固的暗金色液体。
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粘稠的混合物。她大口喘息,瞳孔涣散,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深渊边缘剧烈摇摆,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分娩带来的不是解脱,是更深重的创伤和虚无的吞噬感。
叶川强行稳住身体,目光死死锁在那堆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金属残骸上。荒谬感混合着冰冷的愤怒,在他胸腔里翻涌。
这就是结果?用遗忘至亲换来的,就是这堆冰冷的废铁?
就在此时!
一道细微的、如同拥有生命的银白色流光,突然从那堆残骸扭曲的核心深处钻出!它无视粘稠液体,在空中诡异地蜿蜒游动,然后猛地加速,如同离弦之箭,直射向林夏腹部那道狰狞的裂口!
噗!
轻响。银光没入血肉与金属混杂的伤口深处,消失不见。
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出现了!
林夏腹部那道撕裂的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和暴露的金属结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生长!
暗红色的肉芽,如同被按下了亿万倍快进键的藤蔓,疯狂地沿着伤口边缘蔓延、交织;冰冷的金属结构则如同液态般流淌、填补、重塑!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道触目惊心的裂口竟被强行“缝合”!新生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介于血肉与金属之间的暗银灰色泽,覆盖在原本痂壳崩裂的位置,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蚀刻纹路般的疤痕。
一股冰冷的、非人的气息从这新生的“皮肤”下隐隐透出。
林夏身体的抽搐骤然停止,但脸色灰败如纸,仿佛刚才那诡异的“愈合”又抽走了她仅存的生命烛火。她腹部的非欧几何之巢被这层新生的、融合血肉与金属的“皮肤”重新覆盖、压制,猩红光芒彻底消失,归于死寂的暗沉。
维持这绝望循环的代价,竟然残酷如斯!特殊的分娩不是一次性,而是持续不停地反复进行。每一次分娩神性残骸,都以这种方式强行“愈合”创伤,为下一次孕育和分娩加固囚笼!
叶川看着林夏腹部那层散发着金属寒光的新疤痕,一股寒气冻结了他的骨髓。这根本不是愈合,这是将她更深地钉死在这永无止境的恐怖流水线上!
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
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金属摩擦声,从地面那堆污迹中的机械神残骸传来。
叶川猛地低头,瞳孔骤缩。
只见那堆扭曲的金属残骸,仿佛被那道回收的银光激活了某个冰冷的指令。断裂的肢体关节,开始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尝试着进行微小的屈伸动作!核心处裸露的晶簇,闪烁的电弧频率骤然加快,发出低沉的嗡鸣!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散落在旁边的几块尖锐装甲碎片,竟如同被无形的磁力吸引,开始微微震颤,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朝着主体残骸的方向挪动!
这堆冰冷的死物,正在某种本能的驱动下,试图进行初步的……自我拼装!
第七卷的boSS……流水线生产的恐怖造物……章纲里的冰冷文字瞬间在叶川脑海中炸开惊雷!眼前这堆正在缓慢蠕动着、试图自我聚合的冰冷金属,就是未来那席卷一切的毁灭巨兽的……最初雏形!
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叶川。
他看看地上那堆正试图“活”过来的冰冷残骸,又看看瘫倒在地、腹部覆盖着新生金属疤痕、气若游丝的伴侣。
一个冰冷残酷的循环图景,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分娩残骸,创伤被强制“愈合”,积蓄力量,再次分娩……每一次循环,都在为未来的终极毁灭添砖加瓦。
而他献祭的记忆,叶川这个名字里最珍贵的部分,不过是让这架恐怖的、以林夏血肉为燃料的毁灭机器,得以继续运转的……润滑剂。
燃料燃尽,循环重启。下一次宫缩的倒计时,已然在铁与血中悄然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