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川的脊梁骨在合金手术台上弓成紧绷的弦。汗珠顺着脊椎沟壑滚落，在冰冷的金属面洇开浑浊的印子。他盯着悬垂在颅顶的神经接驳器，那玩意儿像只机械水母，十二条泛着冷光的触须末端探出纳米级探针，正随着他的呼吸频率微微震颤。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林夏的声音从操作台传来，暮影紫的右眼在阴影里泛着幽光，“断神经束可比分手疼多了。”
叶川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少废话，动手。”
机械臂骤然压下！探针精准刺入他后颈的c3-c7节脊椎间隙。剧痛如高压电流炸开，视野瞬间雪白。
叶川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非人的嘶嚎，像被掐住脖子的野兽。十二条神经束被暴力抽离脊椎，带着黏连的血肉组织在半空疯狂扭动，如同斩断的蛇群。
“接驳完成，开始支付首期款。”林夏的机械手指在光屏滑动。全息影像弹出叶川的脑神经网络——代表“上周三午餐记忆”的神经元簇骤然熄灭，化作一截焦黑的残渣。
剧痛中，叶川竟闻到了过期酸奶的馊味。那是被抵押的记忆在消亡前最后的信号释放。
﹍
神经接驳器嗡鸣着降下，探针群精准刺入叶川暴露的脊椎断面。
数据洪流顺着神经束倒灌进他的大脑。
剧痛升级为某种超越生理极限的感知暴力——叶川看见联邦通缉令的猩红字体在眼前熔化成铁水，林夏冷笑的嘴角像素化崩解，老K旋转的义眼炸成漫天玻璃渣……所有画面被暴走的二进制代码覆盖重组。
“欢迎使用‘债主视野1.0’。”林夏把镇痛剂注射枪抵在叶川的太阳穴，“试用期三分钟，超时利息按秒算。”
叶川的左眼球突然被无形的手攥住！虹膜“咔啦”裂开蛛网纹路，幽蓝数据流从裂缝里喷涌而出。视野中央浮现金光刺眼的悬浮窗：
【实时债务清单】
本金：3分钟记忆（上周三素丸子套餐）
利息：17秒（滞纳惩罚）
待支付总额：3分17秒
“操！高利贷！”叶川一拳砸向悬浮窗，指骨穿虚拟影像而过。左眼裂缝里的蓝光更盛了，债务数字随着他心跳搏动膨胀收缩，像只吸血的活物。
林夏嗤笑着扳过他下巴：“省点力气，待会有你嚎的。”她的机械指甲划过他裂开的虹膜，“裂缝里有东西...像是人工植入的标记。”
剧痛让叶川视线模糊。在二进制数据流的间隙，他瞥见裂缝深处浮出金属光泽的幻象——
A-327的机械手指蘸着乳白脑浆，在神经回路上刻下血淋淋的指令：
“观测即寄生”
﹍
观测站突然响起刺耳的摩擦音。四周金属墙壁渗出暗红黏液，眨眼凝成血肉质感的内膜。天花板垂落无数神经纤维，末端悬挂着半透明的脑组织囊泡。每个囊泡里都浮动着记忆片段：情侣拥吻的剪影、战场爆炸的火光、婴儿初啼的声波...
“记忆典当行启动了。”林夏的机械臂弹出离子刃，“挑个囊泡，准备还债！”
叶川左眼的债务倒计时已跳到00:01:03。他踉跄着扑向最近的囊泡——里面是他八岁生日时父亲送的机甲模型。指尖触及囊泡的瞬间，冰冷的系统音灌入耳膜：
“记忆编号#889，情感纯度72%，可兑换2分50秒。”
“不够！”叶川嘶吼。倒计时变成00:00:49，左眼虹膜裂缝迸射蓝光，视野边缘开始像素化剥落。
林夏突然拽过他手腕，离子刃划向悬挂囊泡的神经索：“借高利贷要狠！”刀锋过处，三个囊泡轰然炸裂！记忆碎片如玻璃渣飞溅——
初恋女孩睫毛上的泪珠、母亲葬礼的百合花香、第一次杀人时喉管的震颤...海量记忆灌入叶川大脑！
“警告！非法记忆质押！”天花板垂落的神经索骤然绷直，末端裂开布满利齿的吸盘，朝着两人噬咬而来！
﹍
叶川在记忆洪流中窒息。三股截然不同的情感在他的神经回路上厮杀：初恋的甜蜜催化多巴胺暴涨，丧母的悲恸扯碎血清素平衡，杀戮的快感点燃肾上腺素风暴...大脑像超载的核反应堆濒临熔毁。
“过滤情感杂质！”林夏的机械臂卡住咬向她颈动脉的吸盘，“用痛苦当防火墙！”
叶川的左眼几乎被蓝光吞没。在债务倒计时归零的最后一秒，他猛地攥住飞溅的记忆碎片——那是十二岁被机甲齿轮碾断肋骨的剧痛。纯粹极致的痛苦化作数据堤坝，将泛滥的情感洪流强行阻截！
【债务清偿】金光在视野炸开，左眼剧痛潮水般退去。
但胜利的代价触目惊心：他刚刚质押的断骨之痛被神经索吸盘贪婪吮吸，记忆囊泡里浮现少年叶川蜷缩在血泊中的全息影像。吸盘表面凸起蠕动的二进制代码，如蛆虫啃食这段痛苦。
“利息收走了质押物本源。”林夏斩断最后一根神经索，“现在你是债奴了。”
叶川喘息着摸向肋骨——那里皮肤完好，却传来幻肢痛。更恐怖的是左眼视野：所有物体表面都浮动半透明债务标签。
林夏的脸旁标注“赊欠镇痛剂x3，利息累计8小时记忆”；
观测站墙壁显示“场地租用费：抵押2034年7月15日全天感官”；
甚至漂浮的尘埃都挂着“吸入负债：0.0003秒生命”的微标。
“欢迎来到信用地狱。”林夏的冷笑在债务标签环绕中格外刺耳。
﹍
叶川的左眼突然针扎般剧痛！虹膜裂缝里渗出蓝色血珠。债务清单疯狂刷新：
【强制征缴】
记忆质押税：0.5秒
神经损耗费：1.2秒
痛苦纯度调节费：0.3秒
新债务总额：5分07秒**
“怎么可能...”
叶川的质问被警报声淹没。
观测站所有神经索同时指向他。吸盘口器张开，露出螺旋状利齿。林夏的机械臂瞬间展开成防御盾：“蠢货！脑机在实时评估你的情绪波动——愤怒会涨息！”
话音未落，吸盘喷出黏腻的神经锁链缠住叶川脚踝！锁链接触皮肤处浮现密密麻麻的条款小字：
痛苦借贷补充协议》第7条：债务人情绪波动超过阈值，债权人有权启动强制征缴...
“征缴你祖宗！”叶川的轮回灵根应激爆发！时痕之刃虚影在掌心凝聚，一刀斩断神经锁链。断裂的锁链喷出乳白色髓液，落地竟化作尖叫的记忆幽魂。
林夏突然拽着他扑向控制台：“接入主脑！用数据流对冲！”
两人手掌同时按在神经接口。叶川的左眼瞬间被数据风暴填满——
﹍
亿万条记忆在脑域奔涌。叶川看见自己的一生被拆解成待售商品：第一次握枪的颤抖标价0.8秒，林夏指尖的温度估值1.5秒，甚至对熵序之主的仇恨都被明码标价3.2秒\/毫升。
“找到债主核心！”林夏的意念在数据洪流中炸响。
叶川的左眼虹膜裂成深渊。
在记忆市场的底层，他看见由无数神经索缠绕成的巨树——树干是搏动的债务清单，枝条挂着惨叫的记忆囊泡。树冠顶端坐着由二进制组成的女王虚影，她正把玩着叶川抵押的少年痛苦记忆。
“A-327的神经病毒...”叶川在数据风暴中辨认出女王代码里熟悉的污染印记。
女王突然转头！空洞的眼窝射出两道神经锁链：
“债务人叶川，强制征缴剩余寿命！”
锁链贯穿叶川胸膛的瞬间，林夏的织梦罗盘虚影骤然展开！暮影紫的光纹缠上锁链，将其扭曲成荒诞的麻花状。
“利息算错了混蛋！”林夏的怒骂化作数据炸弹，“他上周三的素丸子用的是合成肉，情感纯度虚高30%！”
女王虚影陡然僵直。债务巨树疯狂震颤，树枝上囊泡接连爆裂！趁此间隙，叶川的时痕之刃虚影刺入树干——
“时痕斩·记忆套现！”
被质押的断骨之痛从树中炸出！痛苦裹挟着利息计算代码轰入女王虚影。整个记忆市场开始崩塌！
﹍
叶川从神经接口弹开，左眼血流如注。观测站恢复冰冷金属质感，债务标签尽数消失。
“暂时瘫痪了系统。”林夏的机械臂冒着电火花，“但病毒源头在...”
她突然噤声。叶川顺着她目光看去——自己裂开的左眼虹膜深处，幽蓝底色上浮出微小的金色烙印：
“观测者A-327 债权编号#001”
烙印下方，一行更小的血字缓缓蠕动：
“本息合计：剩余生命83.7%”
叶川抹去左眼血污，裂开的虹膜倒映着林夏凝重的脸。二进制裂痕已在他眼球扎根，如同无法卸载的恶意程序。
“好消息是，下次接入脑机不用切神经束了。”林夏扯出半截断裂的神经索，蘸着地上的髓液在墙涂写，“坏消息是...”
髓液在金属墙面蚀刻出猩红的联邦倒三角标志，内部填充着不断跳动的数字：
“全宇宙债务危机：00：359：47：12”
倒计时下方，神经索扭曲成一行小字：
“当计数归零，所有生命将作为坏账核销”
叶川的左眼突然灼痛。在崩塌的数据残影里，他看见无数星球的生灵被吸入神经索巨树，化作新挂上的记忆囊泡。
观测站外，虚界裂缝如贪婪的嘴缓缓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