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猛然惊觉！
原来，他不是不在乎！
他只是将那点不甘和渴望，深深地、深深地埋藏在了最坚硬的外壳之下！
他用“清高”和“固执”包裹着那颗渴望被认同、渴望挣脱枷锁的心！
他以为不在乎，就能刀枪不入。
可沐颜汐的话，像一道最精准的光，穿透了那层坚硬的外壳，直接照亮了他内心最隐秘、最柔软的角落！
那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被深刻理解、被强大力量所肯定的……战栗感！
原来……他不是废物。
原来……他的努力并非徒劳。
原来……他真的可以……去走一条更宽的路？去……开创属于自己的盛宴？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他沉寂已久的热血！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伴随着巨大的酸楚和激动，从四肢百骸奔涌而出！
潇景序猛地抬起头！
眼眶通红，里面盛满了剧烈翻涌的水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紧抿着唇，嘴唇微微颤抖，那张清俊的脸庞上，褪去了所有的窘迫和茫然，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被彻底点燃的火焰般的决心！
他看向沐颜汐，眼神不再是仰望的敬佩，而是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无比郑重的承诺和感激！
“东家……”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学生……潇景序……明白了！”
夕阳熔金，将青州城的青石板路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沐颜汐与楚无妄并肩而行，影子在身后拉得长长的。
方才雅间里那番关于“寒门贵子”的谈话余韵似乎还在空气中浮动，沐颜汐神情沉静，楚无妄则依旧绷着一张生人勿近的冷脸，只是偶尔目光扫过身侧沉静的侧影时，那冰封的眼底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话题围绕着酒楼几样招牌菜的改进。
楚无妄言简意赅，只偶尔蹦出“火候”、“刀工”几个词，沐颜汐则思路清晰，随口便能点出几处可调整的细节。
气氛难得地平和。
然而这份平和并未持续太久。
刚拐过一条相对僻静的街角，一道粉色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从旁边巷口窜了出来，直直拦在了两人面前！
是个穿着浅粉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年纪不大，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倨傲，却又掩不住眼底的紧张。
她张开手臂，下巴微抬，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尖利：
“站住！我家小姐有请！请这位……”她目光落在沐颜汐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沐姑娘移步一叙！”
这突如其来的拦路，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在黄昏宁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沐颜汐脚步顿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个色厉内荏的小丫鬟，仿佛在看一出蹩脚的闹剧。
楚无妄的反应则如同被触发了机括的凶器！
他甚至没等那丫鬟把话说完！
就在“有请”二字落音的瞬间，他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前一步！快！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腰间那柄古朴的长剑甚至未曾完全出鞘，众人只觉眼前寒光一闪！
冰冷的剑鞘末端带着破风的锐响，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抵在了那丫鬟纤细脆弱的脖颈上！
“呃！”小丫鬟所有的倨傲和尖利瞬间被掐断在喉咙里！
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金属触感紧贴着皮肤，那瞬间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水兜头浇下，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眼珠几乎要脱眶而出，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只能发出短促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嗬嗬”声，脸色惨白如纸！
“你家小姐？”楚无妄的声音低沉冰冷，如同来自九幽寒狱，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冰碴，砸在死寂的空气中，“多大的威风？派个不知死活的丫鬟，路边一拦，就想‘请’人？”
他微微俯身，剑鞘末端冰冷的触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下压，那丫鬟的呼吸瞬间停滞，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请人？”楚无妄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森然，“递拜帖！备厚礼！恭恭敬敬送到府上！我们再考虑赏不赏这个脸！懂吗？！”
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那丫鬟的恐惧，“而不是像你这样，路边随便蹦出来的阿猫阿狗，也敢挡路吠叫！”
那丫鬟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和冰冷的斥责彻底吓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牙齿咯咯作响，别说回话，连站都站不稳，眼泪鼻涕瞬间糊了满脸，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呜咽。
沐颜汐静静地站在楚无妄身后半步的位置，自始至终没有开口阻止，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看着楚无妄那挺拔如松、散发着凛冽杀气的背影，看着那丫鬟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狼狈模样，心底竟第一次清晰地生出一种感觉——有楚无妄在身边，是件好事。
他就像一把最锋利、也最忠诚的刀。
无需她多言，便能自动斩断一切试图靠近的、带着恶意的枝蔓藤条，为她隔绝开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纠缠。
她不是烂好人，不会为了所谓的“和气”而委屈自己，更不会因为对方是什么“小姐”就心生畏惧。
但楚无妄这种简单粗暴、直击要害的方式，省去了她许多口舌和虚与委蛇的功夫。
很好。
不远处的街角，停着一辆装饰华贵、垂着锦缎帘子的马车。
此刻，那帘子被一只涂着蔻丹、保养得宜的手猛地掀开！
柳景和那张精心描绘过的、带着薄怒和惊疑的脸露了出来。
她显然目睹了方才那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看到自己的贴身丫鬟被一个护卫用剑鞘抵着脖子、吓得瘫软在地的狼狈模样，柳景和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这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她再也按捺不住，提起裙摆，带着两个同样脸色发白的婆子，快步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湖蓝色织金牡丹的裙裾在夕阳下流光溢彩，步摇上的珠翠随着她急促的步伐叮当作响，透着一股子刻意营造的贵气和……强压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