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面前……”沐颜汐的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放松，“永远不用伪装自己。不用端着什么东家的架子，不用计算权衡得失利弊，甚至……不用时刻保持那份无懈可击的冷静和强大。我可以不耐烦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脸，可以毫不客气地指出他的笨拙，可以在他絮絮叨叨说些无聊琐事时，心安理得地走神，而不必担心他觉得我失礼或敷衍。”
她想起他赖在她书房里，絮絮叨叨说些毫无营养的废话，而她一边看账册一边偶尔应一声，那种奇异的、互不干扰又彼此陪伴的宁静感。
“甚至于……”沐颜汐的指尖停在了那枚玉佩上，眼神变得深邃，“他待我，总是于旁人不同。”
她抬起眼，看向楚无妄，目光清澈而坦荡：
“在旁人面前，他是沈家少爷，是青州城有名的纨绔，可以不可一世，可以嬉笑怒骂。可在我面前……”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形容，“他会放下所有的身段和面子，像个孩子一样耍赖撒娇，会为了我一句随口的话患得患失，会把他最真实的、甚至有些脆弱的情绪，毫无保留地袒露在我面前。”
“他下意识的惦记，他不要面子的耍赖，他那份……毫不掩饰、甚至有些笨拙的偏爱……”沐颜汐的声音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温柔力量，“这些，都一点一点，成了我生命里无法掌控、无法预料的……变数。”
她看着楚无妄，眼神平静，却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
“楚护卫，你说我为何要走这条最难的路？”
“或许，只是因为……”
“这条路，有他。”
楚无妄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听着沐颜汐用那样平静、却又带着无限温柔和力量的声音，一一细数着沈亦舟的好。
那些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幼稚可笑的举动——排队买蜜饯、耍赖撒娇、患得患失……在沐颜汐口中，却成了最珍贵的、足以颠覆她人生轨迹的“变数”。
一股巨大的、名为“果然如此”的明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他早就隐隐察觉了，不是吗？
察觉到了沐颜汐面对沈亦舟时那份不易察觉的纵容，察觉到了她眼底深处因他而起的细微波澜。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名为“不甘如此”的酸涩和……失落？
像是最珍视的宝物，终究被他人捧在了手心。
这份失落如此陌生，如此尖锐，让他握着剑柄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看着沐颜汐，看着她脸上那份谈及沈亦舟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光彩。
那光彩如此刺眼，又如此……令人心折。
他喉咙发紧，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驱使着他，让他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近乎残忍的问题，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那你怎么确定……他就是最后的那个人？”他死死盯着沐颜汐的眼睛，仿佛想从里面找到一丝动摇，“或许……还有更好的？更合适的？更适合……你这样人的？”
这话问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卑劣。
可他就是忍不住。
他想撕开那份笃定，想证明这世上还有别的可能，还有……更适合站在她身边的人。
比如……像他这样，能真正护她周全，不给她带来任何麻烦，让她永远保持那份超然物外的强大和自由的人……
沐颜汐迎着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恳求的目光，缓缓地、却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清澈见底，没有任何犹豫和迷茫。
“不要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如同最坚硬的磐石，瞬间击碎了楚无妄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
“永远都会有更合适的，”她看着楚无妄，目光坦荡而平静，“也永远都会有更好的。”
“但我现在，”她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带着她独有的力量烙印在空气中，“就喜欢他。”
她的唇角再次勾起那抹温暖的弧度，眼神却无比清醒：
“别的再好，我也不要。”
“无关以后如何，至少现在……”
她没再说下去。
但那未尽之意，已如洪钟大吕，狠狠撞在楚无妄的心上！
无关以后？无关承诺？无关结果？只因为……现在喜欢？
这种纯粹到近乎任性、却又强大到不容置疑的选择，彻底击垮了楚无妄所有的逻辑和认知！
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将他所有的力气都抽干了。
他紧握着剑柄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下来，搭在膝盖上，指尖微微颤抖。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薄茧、能轻易捏碎敌人喉骨的手掌。
此刻，这双手却显得如此无力。
厅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
楚无妄才缓缓抬起头，脸上那激烈的挣扎和困惑褪去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认命的疲惫和……一丝极其复杂的释然。
他看着沐颜汐，看着这个他敬重、守护、甚至……心底深处曾悄然滋生过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妄念的女子。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浓重的、化不开的叹息：
“沈亦舟……何其幸运。”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闭上眼，又猛地睁开，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只是那锐利深处，似乎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通透？
他看着沐颜汐，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她，也像是第一次真正认清了某个现实。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声音低沉却清晰：
“但他……好像也配得上这份幸运。”
他看到了沈亦舟的付出，看到了他那份不顾一切的赤诚，看到了他为了沐颜汐敢于对抗整个世界的孤勇。
这些，在楚无妄简单直接的世界观里，是值得敬重的。
即使他心中酸涩难言，即使他依旧无法完全理解那份“喜欢”，但他不得不承认，那个看似玩世不恭的沈少爷，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而热烈地，回应着沐颜汐的这份“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