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起来。
鼻尖泛红,樱粉色的唇瓣委屈地抿着,微微向下撇。
他努力想维持住世家公子的体面,想憋回那汹涌而上的泪意,可越是想憋,那股酸楚就越是汹涌!
终于——
“呜……” 一声极其压抑、带着浓浓鼻音的呜咽,如同受伤小兽的悲鸣,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逸了出来。
紧接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顺着他白皙光滑的脸颊滚落,砸在他华贵的雨过天青色衣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苏岑猛地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脸,瘦削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地抽动起来。
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他指缝里漏出,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伤心。
“公……公子?!” 阿福和周围的仆从们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想上前,却又不敢。
整个奢华无比的摘星阁雅间,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悠扬的古琴声早就停了,侍立的小厮们大气不敢出。
只剩下苏岑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的抽泣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沐颜汐:“……”
沈亦舟:“……”
楚无妄:“……”
三个人,彻底懵了。
刀光剑影他们见过,尔虞我诈他们不怕,甚至沈亦舟的黏糊劲儿他们都能习惯。
可……可眼前这场景?!
一个穿着价值连城衣服、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贵公子,因为请客吃饭没得到追捧,当众捂着脸哭得像个被抢了糖的三岁孩子?!
这……这什么情况?!
三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手足无措和……荒谬感。
沈亦舟手里的鸡腿都忘了啃,嘴巴微张,桃花眼里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这孔雀怎么哭了”的茫然。
楚无妄抱着剑,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化,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是惊愕,还有一丝……不知所措?他握剑的手甚至无意识地松了松。
沐颜汐是最快回过神的。
她看着那个哭得一抽一抽、仿佛天塌下来的苏岑,额角隐隐作痛。
她揉了揉眉心,试图理解眼前这荒诞的局面。
“咳……” 沈亦舟干咳一声,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他放下鸡腿,挪了挪屁股,凑近苏岑一点,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别扭和不熟练的安抚:“喂……那个……苏……苏公子?你……你别哭了行不行?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不就是菜不合口味嘛?至于哭成这样?” 他试图把锅甩给菜。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苏岑哭得更凶了!压抑的呜咽变成了更大声的抽泣,肩膀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呜……你……你们……不识货……呜……不识好歹……” 他一边哭一边控诉,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本公子……本公子花了……花了那么多心思……呜呜……都是……都是最好的……呜哇……” 说到最后,竟忍不住嚎啕出声,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亦舟被他哭得头皮发麻,手足无措。
他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在自己怀里掏摸起来,很快摸出几张皱巴巴、但面额不小的银票,还有几块随身带着的、准备给沐颜汐买小玩意儿的金锭子。
他一股脑儿全塞到苏岑捂着脸的手边,动作粗鲁得像是在打发叫花子:
“给给给!赔你!赔你的参钱!汤钱!熊掌钱!够了吧?!别嚎了!再嚎把狼招来了!”
他这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
苏岑猛地放下捂着脸的手!
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被羞辱的愤怒和更深的委屈!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鼻尖和眼眶红得厉害。
他指着沈亦舟塞过来的金锭银票,声音因为激动和哭泣而尖利颤抖:
“钱?!又是钱?!连……连你们也拿钱打发我?!呜哇——!” 他像是被彻底戳中了痛处,哭得更加惊天动地,上气不接下气,“我……我知道……我知道他们都……都是因为苏家……因为钱……才……才对我好……才顺着我……呜呜……根本……根本没人……没人真心……喜欢我……觉得我烦……觉得我……娇气……病秧子……呜呜……连……连你们都……都嫌我……呜呜呜……嗝……” 他哭得太狠,甚至打起了哭嗝。
这下,沈亦舟彻底傻眼了。
他看看自己塞过去的钱,又看看哭得快要背过气去的苏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不是那个意思啊!
他就是想让他别哭了!
楚无妄抱着剑,眉头拧成了死结。
他看着哭得快要厥过去的苏岑,又看看旁边手足无措、急得抓耳挠腮的沈亦舟,只觉得比面对十个一流高手围攻还要棘手。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干巴巴的字,声音僵硬得如同石头摩擦:
“……别哭。”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温和”的词汇了。
然而,这毫无诚意的两个字,对苏岑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他哭得更凶了,仿佛要把这辈子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沐颜汐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算是看明白了。
这位苏公子,金尊玉贵养大,身边围绕的尽是阿谀奉承之徒,从未得到过半分真心实意的对待和认可。
他渴望被接纳,被欣赏,却用错了方式。
沈亦舟和楚无妄的“不识货”和“嫌弃”,恰恰是毫无伪装的真实反应,反而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一直以来被金钱和家世包裹的、空洞的“受欢迎”假象,这巨大的落差才是他崩溃的真正原因。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
在沈亦舟和楚无妄茫然的目光中,她绕过餐桌,走到哭得直打嗝的苏岑身边。
她没有像阿福他们那样惊慌失措地递帕子,也没有像沈亦舟那样笨拙地塞钱。
她只是平静地从自己随身的(实则是空间里拿出的)一个小布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