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颜汐将沈亦舟和苏岑打发出去做生意的第三天，小院果然清静了不少。
那两人被塞了个“自行商量”的模糊指令，一个嘟嚷着“颜汐定是嫌我吵了”，一个嚷嚷着“本少爷定能做得比沈兄漂亮”，吵吵嚷嚷地一同出了门。
世界骤然安静，沐颜汐只觉得连拂过院墙的风声都变得格外清晰悦耳。
她背起一早准备好的竹筐，拒绝了任何人跟随，独自一人慢悠悠地晃出了门，打算好好看看这栖梧镇，或许，也能发现些旁人未曾留意的商机。
院子里，便只剩下苏欢棠和楚无妄。
苏欢棠捏着自己肉乎乎的手腕，对着水缸倒影里圆润的脸庞叹了口气。
她正严格执行沐颜汐给她的“瘦身计划”，可目光却总忍不住飘向院子角落那个沉默练剑的身影。
楚无妄一身利落的劲装，手持长剑，身形腾挪间带着凌厉的风声。
他心无旁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沐颜汐给他的那本武功秘籍里，眉头微蹙，显然遇到了难解之处。
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汗水沿着下颌线滑落，带着一种……苏欢棠觉得，大概是叫“阳刚之气”的东西。
她长在深闺，见过的男子要么是父兄那般精明的商人，要么是唯唯诺诺的下人，何曾见过这般……不一样的人。
话少，冷酷，专注，还长得……挺英俊。
苏欢棠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脸颊也有些发烫。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研究石桌上的茶具，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
“楚、楚大哥，”她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蚋，“你练了这么久，渴不渴？我……我给你倒杯茶？”
楚无妄仿佛没听见，一个鹞子翻身，剑尖挽出几朵凌厉的剑花，带起的风吹动了苏欢棠的裙摆。
苏欢棠不气馁，只觉得他专注的样子更迷人了。
她笨拙地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端过去，放在离他不远的石凳上。“水……放这里了。”
楚无妄终于收了势，气息微喘。他看也没看那杯水，更没看苏欢棠，径直走到一旁的树荫下盘腿坐下，拿起秘籍再次沉浸进去，嘴里还无声地默念着什么口诀。
苏欢棠看着他无视那杯水，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很快又自我安慰：楚大哥定是练武太投入了！真是……心无旁骛呢！
她捧着自己圆嘟嘟的脸，就坐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看着，脑子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幻想一些才子佳人……哦不，是侠客与千金的话本情节。
想着想着，自己先羞红了脸，偷偷笑了。
楚无妄偶然一抬眼，正对上苏欢棠那莫名其妙又红又笑的脸，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这苏家小姐，莫非是天气太热，中了暑气？脑子都不太清醒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理会，继续琢磨秘籍上那句“气沉丹田，意随剑走”的深意。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另一边，沐颜汐沿着青石板路慢行，穿过稻田，走过桑林，目光锐利地扫过沿途所见。
她看到河边妇人用着笨重的木杵捶打衣物，看到镇上染坊晾晒出的布匹颜色虽鲜亮却略显单一，也看到竹林茂密，竹材除了建房做器，似乎并未得到更精细的利用。
她蹲下身，捻起一撮泥土在指尖搓了搓，又摘下一片桑叶仔细观察。
心里快速盘算着：改良织机？引入新的印染技术？或者，开发些竹制的新奇玩意儿？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远离了那两个活宝的吵闹，沐颜汐只觉得思绪格外清晰。
她享受着这份独处的宁静，也享受着这种凭借自身能力洞察先机的快意。
背上的竹筐依旧空着，但她心里，已然装下了不少可能改变这小镇风貌的点子。
直到日头偏西，沐颜汐才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推开院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苏欢棠捧着脸坐在石凳上，眼神迷离地望着角落；
而角落里的楚无妄，周身气压低沉，对着本破书苦大仇深，仿佛那是什么绝世仇敌。
旁边石凳上，那杯水早已凉透。
沐颜汐眉梢微挑，心中了然。
情窦初开遇上不解风情的武痴，倒是……挺有意思。
她什么也没说，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开始整理今日的见闻。
比起少男少女那点朦胧的心思，她更关心，沈亦舟和苏岑那两个家伙，今天能把事情办成什么样子。
暮色四合时，沈亦舟和苏岑前后脚回来了。
人还没进院子，争执的声音就先透了进来。
“你那法子太过保守！蝇头小利，何时才能翻出大浪？”这是苏岑扬高的调子。
“急功近利，根基不稳，赚得再多也是空中楼阁。”沈亦舟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两人一路争辩着踏进小院，看见沐颜汐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喝茶，旁边是依旧在看秘籍的楚无妄和托腮发呆的苏欢棠。
争论声戛然而止。
苏岑立刻换上得意的神色，凑到沐颜汐面前：“沐姐姐，你猜我们今天谈成了什么？我找到一条路子，短期就能见到厚利……”
沈亦舟不紧不慢地打断：“风险过高，我已否决。”他走到沐颜汐另一侧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没看苏岑，目光落在沐颜汐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寻求认同。
沐颜汐放下茶杯，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扫，语气平淡：“怎么做事，是你们的事。盈亏自负，自己掂量。”她压根没打算插手具体过程，有些跟头，得亲自摔过才记得住。
苏岑像被掐住了脖子，沈亦舟嘴角却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他就知道，汐汐懂他。
晚膳后，各自散去。月上中天，小院彻底安静下来。
沐颜汐处理完空间里的一些事务，推开房门，脚步顿了顿，便朝着沈亦舟的房间走去。
沈亦舟刚沐浴完，墨发微湿，仅着中衣，正坐在灯下对着今日的账目出神。
敲门声响起，他随口应了声“进”，抬头看见推门而入的是沐颜汐时，明显愣住了，随即，眼底猛地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像瞬间被点亮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