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广州数十公里外的一处隐蔽军用机场,黄昏的余晖给一排排停放的霍克战斗机、道格拉斯轰炸机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表面上,基地依旧运转,地勤在检修,卫兵在巡逻。但一股不安的暗流,正在中下层飞行员和技术骨干之间悄然涌动。
国民党特使的目标自然是空军的最高指挥官们,许诺着升官发财。
然而,周辰却不屑收买空军之中的这些蛀虫,历史上他们收了钱,却一分也没分给手下的飞行员,其节操简直没有下限。
在他的指示下,先锋军的“夜枭”们,如同真正的幽灵,避开了那些立场摇摆的高层,精准地潜入了机库、飞行员休息室,甚至伪装成油料供应商的卡车司机,接触着那些真正决定着飞机能否升空作战的人。
一架刚完成检修的霍克III旁,穿着满是油污工作服的“老张”,一边假装擦拭起落架,一边对正检查引擎的年轻中队长低声说:“伍队长,听说北边打得猛啊?先锋军的空军经常去东北上空与日军作战。”
伍中队长手上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闷声“嗯”了一下。
扳手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窝在这南边算什么?上头吵吵嚷嚷,还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真正的爷们,该去北边跟小鬼子真刀真枪干!
周司令的先锋军在华北就缺你们这样的好手!去了,飞机、油料、最好的地勤保障,管够!打下一架鬼子飞机,那是实打实的抗日英雄!留在这鬼地方……”
他朝远处灯火通明的军官俱乐部努了努嘴,“等着被收编?然后呢?被派去打自己不想打的仗?或者被中央来的空降大爷们骑在头上拉屎?”
不远处,另一个“夜枭”伪装成的随军记者,正“采访”着几位聚在一起抽烟的资深飞行员,不动声色地传递着类似的信息:“……周司令说了,好钢用在刀刃上!咱们中国空军的血,得洒在抵抗外侮的战场上,那才叫值!”
民族大义、职业荣誉感、对无意义内战的厌恶、加上实实在在的待遇承诺,像一把把钥匙,轻易撬开了许多年轻飞行员的心扉。
一份份写着联络方式和简易暗语的纸条,在握手、递烟、借火的不经意间传递出去。伍志远默默将一张纸条塞进飞行夹克最内侧的口袋。
抬头望向北方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空——那里,才是他心中真正的战场。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国民党特使刚刚离开的指挥部小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一份刚刚由副官转交、许诺他升任大队长的国民党密令,被他随手揉成一团,丢进了工具箱的角落。
夜色更深了。岭南大地的表面似乎依旧平静,国民党特使们还在为初步“说服”了几位军长而沾沾自喜,却不知自己送出的黄金,旁边早已堆上了更重的砝码。
一份加密的急电,穿越重重夜幕,飞向山东济南的先锋军司令部:“‘寒鸦’已入巢,‘云雀’振翅。岭南棋局,黑子先行,收官可期。夜枭启。”
周辰站在司令部的巨幅地图前,手指从广东缓缓移向华北,最终重重地点在岭南的土地上。他的嘴角,终于浮现出一抹成竹在胸的冷峻笑意。
广州,陈济棠办公室。南国的闷热,像一层湿透的棉布紧紧裹着这座喧嚣渐熄的城市。
陈济棠的办公室里,电扇徒劳地搅动着凝滞的空气,发出单调的嗡鸣。
桌上,一份被揉皱又展开的电报纸静静躺着,那是来自广西李、白冰冷的回绝——与桂系的联合提议被彻底推翻了,这堵他预想中最坚实的墙,轰然倒塌。
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几份报告散乱地堆在一旁,字里行间透着令人窒息的寒意:几个军长、师长,他倚为肱骨的心腹,竟也阳奉阴违,或观望不前,或公然抗命。
一股无形的寒流从脊椎直冲头顶,比窗外的酷暑更让人难熬。他精心构筑的“南天王”基业,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大势已去。
颓然跌坐在宽大的皮椅里,陈济棠眼中昔日枭雄的锐气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绝望。
他烦躁地扯开一丝不苟的领口,抄起桌上的威士忌酒瓶,琥珀色的液体粗暴地倒入杯中。
他仰头猛灌,辛辣感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荒凉。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他微微颤抖的手指滑落,如同无声的泪。
他盯着杯中残余的液体,浑浊的眼眸映着吊灯惨白的光,喃喃自语,声音沙哑破碎:“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副官屏息凝神,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将一份新到的电报送至桌边:“总司令,山东,‘先锋军’急电。”
“先锋军?” 陈济棠浑浊的眼睛猛地闪过一丝微光,如同溺水者瞥见一根漂浮的稻草!
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夺过电报纸,动作之大带倒了空酒杯,哐当一声滚落在地毯上。他急切地展开纸张,布满血丝的眼睛贪婪地扫视着每一个字迹。
然而,那微弱的希望之光,在看清电文内容的瞬间,如同被狂风骤然吹熄的烛火。
他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肌肉因极度的失望而微微抽搐。拿着电报的手颓然垂下,纸张无力地飘落在杂乱的桌面上。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扇还在徒劳地转动。陈济棠靠在椅背上,头微微后仰,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晕,眼神空洞。
他嘴唇翕动,声音低微得像梦呓,一遍遍重复着:“败局已定……败局已定……早做打算……”
这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命运彻底碾碎的认命与苍凉。
突然,那空洞的眼神猛地聚焦,一丝极其怨毒、狠戾的光芒迸射出来!
他猛地坐直身体,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虚空中的某个点,仿佛要将所有的敌人洞穿。
“扑街冚家铲!我得不到嘅,你哋都咪指意攞到!” (他妈的混蛋!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