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显沉重:“他那个舅舅,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连京城里那些盘根错节的大人物都敢动,说杀就杀,毫无顾忌!这事当年闹得满城风雨,我们韩家费了多大劲才勉强撇清关系?”
“他母亲……唉,也是因此想不开,才走了绝路。这血淋淋的往事,韩家上下谁不忌惮?”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韩耀庭:“我们不是反对韩北,是怕啊!怕他有朝一日掌了权,会不会被他那舅舅影响,甚至替他舅舅翻案?到时候,我们韩家就是与整个社会的上层为敌,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再者,韩北心思太深,行事难以捉摸,我们这些老骨头,将来怕是难以安生。”
他最后一句,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韩东或许能力稍逊,但性子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更容易掌控,对家族也更安全。
一番话,情理并施,既戳中了韩耀庭心中对亡妻的愧疚和隐痛,也精准地命中了其他族老对权力旁落和未来安危的恐惧。
他们恐惧无非,就是韩北骨子里那份隐藏的、可能爆发的狠戾,以及他那个如同定时炸弹般的舅舅。
相比之下,虽然韩东蠢笨,姚露萍娘家势微,反而更好掌控。
厅内顿时一片附和之声,要求韩耀庭从轻发落韩东,并重新考量继承人选。
韩耀庭眉头紧锁,这些言论他并非第一次听到,但如此集中地爆发,显然是韩兴义在背后推动。
没等韩耀庭开口,韩兴义又开口发难,语气沉痛:
“耀庭!韩东纵有千般不是,他也是你的亲生儿子,是韩家的血脉!你怎能因韩北一面之词,就下如此重手?几乎将他打死!这家法,未免太重了!这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如何心安?将来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另一族老接口道:“是啊,耀庭!小北那孩子……我们不是说他不好,但他母亲那边……你也是知道的。他舅舅是个什么祸害?当年惹出多少麻烦,连累他母亲,我们也是怕啊!怕小北年轻气盛,被他舅舅那些旧部影响,行事过于偏激。韩东或许有错,韩北就全然无辜吗?兄弟阋墙,他难道就没有责任?你如此偏袒,只怕会寒了其他族人的心,助长小北的气焰,将来尾大不掉啊!”
这些话,句句戳在韩耀庭的痛处和顾虑上,尤其是关于韩北舅舅和亡妻的部分。韩耀庭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耀庭!我们都知道你念旧情,疼惜韩北没了母亲。但我们都是为了韩家的未来着想!韩东再不成器,至少心思单纯,易于引导。而韩北……他今日能隐忍布局将兄长置于死地,他日若掌权,谁能保证他不会清算旧怨?”
这番话半是威胁半是“推心置腹”,将他们的恐惧和私心包装成了对家族未来的担忧。
就在韩耀庭眉头紧锁,思索如何应对这群老家伙的施压时,书房门外传来通报声:“老爷,二少爷到了。”
韩耀庭沉声道:“让他进来。”
韩北缓步而入,神色依旧平静,仿佛早已料到眼前的局面。他先是向韩耀庭行礼:“爸。”然后转向诸位族老,不卑不亢地行礼:“三叔公,各位叔公。”
韩兴义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韩北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韩兴义身上,淡淡开口:“方才在外面,隐约听到各位叔公似乎在讨论我母亲和……舅舅的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书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韩耀庭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他的舅舅和母亲,这是韩北身上最敏感的伤疤,也是韩家内部许多人反对他的最根本原因。
韩耀庭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握紧。亡妻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和逆鳞,此刻被韩兴义如此当众揭开,并用以攻击他最看重的儿子,怒火在他胸中翻涌。但他没有立刻发作,他想看看韩北如何应对。
韩北缓缓继续,语气平静,“过去的事,我母亲已用她的方式做了了结。我韩北行事,只问对错,不论旧怨。至于我舅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韩兴义等人,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
“……他确实杀了很多人。但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至于韩东之事,人证物证俱在,父亲秉公处置,是为维护韩家纲纪。若因莫须有的‘血脉牵连’和‘心性猜测’,便颠倒黑白,纵容恶行,那才是真正寒了恪守规矩之人的心,动摇了韩家的根基。”
他话语清晰,逻辑分明,直接将问题从韩北是否危险拉回到了韩家规矩是否公正上。
韩兴义脸色更加难看,冷笑道:“好一副伶牙俐齿!照你这么说,韩东就该被打死,你韩北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你父亲如此偏袒于你,就不怕家族人心离散吗?”
“三叔!”韩耀庭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韩东受罚,是他罪有应得。韩北是否有责任,我自有判断。至于偏袒……”
他目光扫过几位族老:“我若真偏袒韩北,以他舅舅当年留下的那些‘关系’和手段,韩东还能有机会一次次在他面前蹦跶?恐怕早就悄无声息地‘意外’身亡了。”
这话如同一记惊雷,在议事厅炸响。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韩北。他没想到父亲会在此刻,以这种方式,维护他。
韩耀庭这话,看似在说韩北没有动用母族势力,实则是在警告韩兴义等人。
不要逼韩北动用那些他们恐惧的力量,也不要质疑他作为家主维持平衡与公正的决心。
他韩耀庭能压住韩北母族可能带来的麻烦,同样也能压住他们这些人的小心思。
韩兴义张了张嘴,最终没能说出话来。他听懂了韩耀庭的弦外之音。
韩耀庭沉默片刻,挥了挥手:“韩北,你下去吧。做好你该做的事。”
“是。”韩北对着韩耀庭和众人微微躬身:“爸,各位叔伯,叔公,若是没有其他事,晚辈先告退了。”
说罢,他微微躬身,从容退出了房间。
韩兴义看着韩北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
这个韩北,确实像极了他的舅舅,不仅仅是容貌,更有那深植于骨子里的坚韧和……狠戾。
还有那一旦被触及底线便可能爆发的决绝。
驾驭他,比驾驭十个韩东都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