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春雨淅淅沥沥,敲打着韩家大院那座巨大的建筑。
韩家大宅深处的那间卧房,窗户紧闭。
外面精心打理的花园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绿意被洗得发亮,却透不进多少生机到房间里。
韩北躺在那张宽大的床上,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比窗外的玉兰花还要脆弱。
他身上插满了管子,鼻饲管、氧气管、监测生命体征的线路。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的没有血色,只有唇上那仅有的一点点粉,让他看起来还留有那么一丝生气。
他的胸口随着呼吸机辅助的节奏微弱地起伏着。曾经那个沉默却充满力量的男人,此刻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残烛,全靠这些昂贵的仪器强行挽留着那一点微弱的光亮。
他伤得太重了。
爆炸、贯穿伤、大量失血,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生机。
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韩家动用了难以想象的资源和顶尖医疗团队的结果。
但早年间,在左航那里,他遭受的伤害,到底还是伤了他的根基。
底子已经亏了,有些损伤,是科技和金钱难以弥补的。
他的身体能在这次重创中挺过来,能维持住现在的生命状态,已是万幸,醒来……遥遥无期。
医生私下里对韩耀庭说,能保住命就是天大的福气,后续如何,要看天意。
韩耀庭拄着手杖,静静地站在床边,他依旧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中山装,但鬓角的白发似乎比之前多了不少。
饶是他掌控偌大势力,城府深似海,此刻也只是一个心力交瘁的父亲。
他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儿子。看着自己这个曾经最引以为傲、也最让他操心的儿子。
他就这么站了许久,才缓缓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他没有去碰韩北,只是看着儿子苍白消瘦的脸颊,声音低沉地开口,像是在对韩北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韩东……那个孽障,他已经死了。死在他自己设的局里,也算咎由自取。” 提到大儿子的死,韩耀庭的脸上掠过一丝深刻的痛楚,但更多的是冰冷。
两个儿子,一个死了,死得尸骨无存、疯狂又可悲;一个躺在这里,半只脚踏在鬼门关,能不能醒过来,醒来后又是什么光景,都是未知数。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祸水……
“左航。”
念出这个名字时,他念得很慢,带着刻骨的怒气。
按照韩耀庭以往的脾气,左航现在早就该被剁碎喂狗去了,连点灰都不会剩下。他必须死,也必须给韩东陪葬。
但他没动左航。
不是不敢,也不是不能。
他韩耀庭纵横半生,掌控着庞大的势力,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什么时候需要这样忍让?
是因为他太了解床上这个倔驴一样的儿子了。
韩北看着闷,不声不响,可骨子里那份执拗,比他那个疯疯癫癫的哥哥韩东,更甚!他认准了的人,那就是一根筋通到底,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韩耀庭伸手,极其轻柔地抚上韩北的手,抚摸着他的手,动作小心翼翼。
他宠韩北,几乎是毫无原则地宠。不仅仅因为韩北是他最出色的继承人,也不仅仅因为他是老来得子,更因为韩北身上有他早逝妻子的影子,也因为韩北那倔强又纯粹的性子,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却又比他多了份重情重义的傻气。
“我知道,我要是动了他,你要是醒了,知道了……”
韩耀庭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奈和一种深沉的疲惫,“怕是真要跟我这个老子拼命,哪怕爬,也会爬出这个门。”
他赌不起。他不能再承受失去这个儿子的风险,哪怕只是让儿子恨他入骨的风险。
所以,左航还活着。
他不能让韩北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
哪怕那念想是毒药,是祸根,他也得先留着。韩北的命,比他的怒气,比韩家的脸面,都重要。
但左航活着的代价,就是被韩耀庭彻底“藏”了起来。
关在了一个除了韩耀庭的心腹,绝无人知的,守卫森严的地方。
韩耀庭不会让他死,但也不会让他好过,更不会让他再有机会接触到韩北,扰乱韩北可能恢复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
这是韩耀庭的惩罚,也是他能做出的,最符合他情感的裁决。
他既要安抚内心的丧子之痛与愤怒,又要为可能醒来的小儿子留有余地。
“你放心,他还活着。” 韩耀庭对着昏迷的韩北,像是在和他聊天,又像是在做出承诺。
“但我不会让他再来祸害你。你就在这里好好养着,爸会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
他的话音未落,床边的生命监测仪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不同于规律提示音的波动。韩北的心率,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极其细微地加快了一点点。
韩耀庭猛地一怔,目光立刻投向仪器屏幕,又紧紧盯住韩北的脸。
但韩北依旧沉睡,毫无反应,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波动只是仪器的误差。
韩耀庭的眉头深深皱起,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是巧合?还是……即使是在这样的深度昏迷中,韩北的身体,依旧对左航这个名字,有着本能的反应?
这个认知,让韩耀庭的心,沉得更深了。他挥了挥手,示意门口守着的医护人员进来检查。
他自己则站起身,远远看着。
窗外连绵的春雨。雨丝缠绵,却洗不净他心头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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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某座远离都市、戒备森严的监狱里。
韩耀庭他动用关系,给左航罗织了足以把牢底坐穿的罪名,将他送进了一所专门关押重刑犯的监狱。
那里环境不算最恶劣,甚至比普通监狱条件还好些,但里面的人,个个都是悍匪、亡命徒,手上或多或少都沾着血。韩耀庭特意打了招呼:“好好招待,别弄死就行。”
于是,左航的炼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