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昭元年,秋。
御花园内菊花开得正盛,金黄灿烂,映着秋日高远的蓝天。萧烬难得偷得半日闲,正与云昭在亭中对弈。他执黑,落子天元,攻势凌厉,带着一股沙场征伐的霸道。云昭执白,子落轻灵,看似被动,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守住疆域,剑意藏于棋路之中。
正当萧烬一子落下,自以为形成合围之势时,一只通体雪白的灵隼穿过结界,悄无声息地落在亭边的栏杆上,脚上系着一枚小巧的玉筒。
云昭执子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灵隼身上,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这是昆仑用来传递紧急或绝密信息的灵隼,非重大事宜不会动用。
萧烬也看到了,他放下棋子,对云昭点了点头。
云昭起身,走到灵隼旁,解下玉筒。灵隼用喙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随即振翅飞走,消失在云端。
她回到亭中,指尖真气微吐,玉筒应声而开,里面并非书信,只有一枚薄如蝉翼、触手冰凉的白色玉简,以及一小块颜色暗沉、仿佛沾染了干涸血迹的碎布。
云昭将神识沉入玉简。片刻后,她抬起头,脸色平静,但捏着玉简的指尖却微微用力,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何事?”萧烬问道,他能感觉到云昭气息的细微变化。
云昭将玉简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萧烬接过,神识扫过。玉简内信息不多,是昆仑一位留守长老传来的。内容主要有两点:一是确认云崖自宫宴那夜离去后,确实曾短暂回过昆仑山,但只在禁地停留了片刻,取走了一样东西,便再次消失无踪,行踪成谜;二是提到了这块碎布,是在云崖闭关的密室角落发现的,上面残留的气息极其古老阴邪,与已知的任何巫蛊之力都不同,似乎……更接近那荒古巫神的本质,但又有些微妙差异。长老怀疑,云崖可能并未完全放弃他的计划,甚至……可能在谋划着什么更深层、更危险的事情。
而那块碎布,经过秘法检测,其材质……源自二十年前,北境之战时,萧烬父王损毁那件战甲的内衬。
萧烬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父王的战甲……云崖……荒古巫神更深层的力量……这些线索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云崖当年用战甲换取北燕铁骑,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权势,更可能是在收集与巫神相关的事物?他取走的那样东西,又是什么?
他放下玉简,拿起那块碎布。布料早已失去本色,那暗沉的颜色与其说是血迹,更像是一种能量侵蚀后的残留。指尖触碰的瞬间,他体内的系统微微震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警示意味的波动。
【检测到未知高维能量残留,与已吸收巫神意志同源,但结构更古老、更隐晦。存在潜在风险。】
云昭看着他凝重的神色,轻声道:“你打算如何?”
萧烬摩挲着那块碎布,眼中寒光闪烁:“他若安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当他死了。但他若还敢兴风作浪……”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他将碎布和玉简收起,看向云昭,语气缓和下来:“此事我会让墨七和李震暗中留意。你不必过于忧心。”
云昭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她知道,涉及到父亲和巫神,事情绝不会简单。但她更相信身边的这个男人。
这时,内侍监前来禀报,几位负责宗室礼仪和典制的老臣求见,有要事需面奏皇后娘娘。
萧烬挑眉,宗室事务向来繁琐,他一般懒得过问,全权交给了云昭。他摆了摆手:“去吧,皇后娘娘如今执掌凤印,威仪日重,这点小事定然手到擒来。”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云昭淡淡瞥了他一眼,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袍,起身离去,背影清冷依旧,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萧烬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笑了笑,重新将目光投向棋盘,却发现方才自己那看似绝杀的一子,不知何时已被云昭一颗不起眼的白子隐隐牵制,整个棋局的主动权已在悄然易手。
“啧,还是这么厉害。”他摸了摸下巴,非但不恼,反而兴致更浓,独自推演起来。
另一边,凤仪殿(新建,取代了旧殿)偏殿。
几位须发皆白、古板严肃的老臣正襟危坐。他们今日前来,是为了年底祭天大典中,皇后仪轨的一些细节。按旧制,皇后只需在特定环节出现,全程需保持静默,以示谦卑。
几位老臣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试图让云昭遵循古礼。
云昭端坐凤位,静静听着,未发一言。直到几位老臣说完,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各位大人所言古礼,本宫已知。”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然,今时不同往日。陛下与本宫,于社稷有再造之功,非承平继统之君后可比。祭天大典,乃与上天沟通,祈求国泰民安。本宫既与陛下并肩而立,自当全程参与,以示虔诚,共担国运。而非如旧制般,藏于幕后,缄默无声。”
一位老臣忍不住道:“娘娘,祖制不可轻废啊!皇后干政,已属罕有,若再于祭天这等大典上……”
“干政?”云昭打断他,眸光微凛,“本宫协助陛下处理内廷事务,整顿宫闱,节省用度以充国库,何来干政之说?莫非在各位大人眼中,女子便只能困于深宫,相夫教子,而不能为这天下尽一份力?”
她站起身,虽未释放修为,但那股久居上位、执掌权柄的气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混合着她本身清冷孤高的剑仙气质,竟压得几位老臣有些喘不过气。
“祖制是人定的,亦可因人而改。”云昭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祭天大典仪轨,按本宫方才所言去拟。若有异议,可让礼部直接上奏陛下。”
她顿了顿,补充道:“对了,转告礼部,大典之上,本宫需佩剑。”
“佩剑?!”几位老臣彻底惊呆了,祭天佩剑,闻所未闻!
“昆仑剑,乃本宫之本。”云昭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以本心,持本剑,告慰上天,方为至诚。此事,无需再议。”
说完,她不再看那些脸色变幻、欲言又止的老臣,转身离开了偏殿。
几位老臣面面相觑,最终只能苦笑摇头,躬身退下。这位皇后娘娘,手段、修为、心性,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偏偏行事风格……与陛下如出一辙,都是这般不按常理,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消息传到萧烬耳中时,他正在批阅奏章,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
“好!说得好!持本剑,告上天!这才是朕的皇后!”
他丢下朱笔,对身旁伺候的墨七笑道:“告诉礼部,就按皇后说的办。谁若再啰嗦,让他来找朕。”
是夜,寝宫。
云昭卸下钗环,青丝如瀑。萧烬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颈窝,低笑道:“今日可是把那些老古董吓得不轻。”
云昭透过铜镜看着他:“你觉得不妥?”
“妥!再妥当不过!”萧烬收紧手臂,“我的皇后,本就该与旁人不同。这天下,是你我一同打下来的,祭天自然也要一起。你想佩剑便佩,想说话便说,我看谁敢多言?”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认真:“昭儿,在我身边,你只需做你自己。不必在意那些世俗眼光,陈规旧矩。”
云昭看着镜中相拥的两人,他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与纵容。她微微侧头,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低低地“嗯”了一声。
窗外秋风拂过,带来菊花的清冷香气。
昆仑的阴影或许仍未散去,朝堂的琐事依旧纷繁,但此刻,两颗紧密相依的心,足以抵御一切寒凉。
凤仪初显,并非仅仅是皇后的威仪,更是云昭这个人,真正开始以她自己的方式,影响着这个帝国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