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敬对嬴小政不感兴趣,就算是真正的秦始皇,柴敬也不感兴趣。
她只在意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孙女。
对于嬴小政的靠近有一些诧异——她还以为嬴小政会选择拉上最先对他露出善意的嬴蓉。
不过这也不重要,横竖这孩子只在宫中停留一月,一月之后,各自回归原有的轨迹,互不相扰。
回到正殿的时候,里面似乎是传来了些许动静。柴敬挑眉,有些许疑惑。
一个眼神让下人莫要发出声音,自己隐匿在柱子后面观看。
嬴小政其实和小时候的炎儿很像,所以柴敬根本舍不得真的给什么冷脸。
故而,大胆的嬴小政昂着脑袋在大殿里像个墩墩一样滚来滚去,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踮着脚摸摸冰凉的青铜兽首,又歪头看看巨大的垂幔,最终,停在一面陈旧但保存完好的玄色旗帜前。
旗帜上,是秦人独有的玄鸟图腾,那是大秦铁骑尚未踏平六国时,士族子弟衣衫上最常见的纹绣。
想必是嬴异人带着他认过,所以才会对这个图案敏感些。
嬴小政盯着那展翅欲飞的玄鸟,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先是困惑,继而猛地亮起恍然的光。
他“啊”了一声,猛地转身,一把拉住紧跟在他身后、低眉顺目的奶嬷嬷的衣摆,仰着小脸,努力地组织着语言:“这里、是、大秦?”
父亲说过,他们是秦人,只是暂时困在赵国。回家,回到大秦,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父亲和母亲了。
所以,“大秦”两个字,在嬴小政小小的世界里,等同于“家”和“安全”。
奶嬷嬷低眉顺目的应是。
她是自然没有资格知晓嬴小政的真实身份的,她只知道这孩子是宗室之中的,意外合太后眼缘所以被抱过来给太后养。
幸运的孩子,未来不出意外青云直上了。
太后和陛下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而且几位公子公主都是太后一手带出来的。得到太后看重,至少也是百年的富贵。
得到奶嬷嬷的回答,嬴小政眼神中露出惊喜的光芒,而后又很快熄灭——
“你们、带我、不带我阿父、回来吗?”
小朋友已经能够说清楚话,只是现在只能三两字往外蹦,逼急了才会迸发潜力说出一整句的长句子。
奶嬷嬷闻言更疑惑了,小心翼翼地回答:“太后娘娘慈心,抚养您已是天恩。您的父亲自是宗室郎君,自有去处,岂有……岂有还需太后抚养的道理?”
宗室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不成?
嬴小政听懂了。
小嘴巴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沉默了片刻,才像确认什么重大事实般,缓慢而清晰地问:“我、比阿父、重要?”
奶嬷嬷点头:“是的,您当然比您父亲重要。”
隐在暗处的柴敬抱臂:“……”
驴头不对马嘴,居然也跨服聊上天了了。而且逻辑居然一点问题也没有。
嬴小政身上已经换上了正宗公子的服饰,精致华美的玉佩还在腰间挂着,跑起来叮叮当当,问这问那,最后终于是累了。
撅着腚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正殿最中央、那架高大宽阔的紫檀木坐榻。
回身,坐稳,一套动作竟被他做出了几分行云流水的架势。
坐是坐稳了,奈何年纪太小,是个标准的“两头身”,坐在那偌大的座位上,小腿都悬空晃荡着,居高临下视野虽好,却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只显得格外稚气可爱。
他坐定了江山,这才慢吞吞地、带着点主人翁般的口气发问:“太后娘娘、人呢?”
这反客为主的架势,倒是浑然天成。
不,他本来就是主。甚至比柴敬更早当这个“主”。
奶嬷嬷神情莫测:“……,娘娘刚刚应该是在钓鱼。”
年纪大了,还有非常优秀的儿子,柴敬理所应当的可以退休养老。
平日里喝茶赏花钓鱼读书,可以说唯一没干的就是云游天下了。
哦,这事其实一般是嬴炎这个陛下会干。
“钓鱼?”嬴小政好奇地歪过头,“好玩吗?”
奶嬷嬷斟酌着用词:“回小公子,恐……恐谈不上好玩,意在修身养性……”
“大母!大母——!大母大母大母!!”
嬴蓉风风火火的进了正殿,一路上火花带闪电。
他们几个兄弟姊妹只要不是进入大母的寝殿,其他地方那都是来去自如。
然后公主殿下完美的错过了藏起来的柴敬,和正对门的嬴小政来了个对眼。
公主殿下沉默:“大……叔爷爷,你怎么爬那么高的地方去了?”
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降了大父的辈分了,但是真的喊大父又不合适,所以最后折中了一个“叔爷”。
嗯,挺好。
嬴政变成了自己的堂弟。
嬴小政眨眨眼,回:“看的远!”
站的高,才能看得远。
‘不愧是秦始皇!’嬴蓉在心中感慨,然后果断把人抱了下来。
“走!我们几个计划了一下,把一些个核心技术让你学一下,学不会没关系,留个印象就好了。”
嬴小政那边的大秦,越早进步越好。
嘻嘻,大母不在,正好不用和大母商量。直接把孩子抱走。
嬴小政扒拉着椅子:“我不走——!”
不是不愿意学,而是这个漂亮阿姊总是喜欢拿一些乱七八糟的衣服给他套上!!!
嬴小政拒绝!!
嬴蓉投鼠忌器,担心伤到嬴小政的手,一时间二人僵持在了原地。
不过好在论耐力,嬴小政一个小孩哪里是嬴蓉的对手?
目睹全程的柴敬:……铁、铁血大秦??她当年也没这么丧心病狂的教孩子吧?
事实证明,嬴炎带着的这几个孩子拥有爱民的三观——增强生产力的技术,让嬴小政带回他那边的大秦,总归是能让那边的子民更加好过一些。
只是……这就要嬴小政辛苦一下啦~
嬴小政最终还是被嬴蓉半哄半抱地带走了。柴敬从柱子后面转出来,看着那一大一小拉拉扯扯离开。
自己收回目光走到那面玄鸟旗帜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细密的织纹。
冰凉的触感,却仿佛能灼烧人心。
大秦的玄鸟啊……曾经激励了多少秦人子弟前赴后继。
如今的大秦,在炎儿手中,已是前所未有的辽阔与强盛。
而这面旧旗,更像是一个时代的印记,被她留在这里,算是个念想。
过去,值得铭记。
未来,更加可期。
……
嬴小政被安置在一张特制的高脚椅上,面前的长案上铺满了各种图纸、模型,甚至还有几样小巧精密的金属零件。
墨家的几位大儒同时深入浅出的为他授课。
“……所以,这个水车可以利用水流的力量自动灌溉,节省大量人力。”先生点着图纸。
嬴小政绷着小脸,听得极其认真,黑葡萄似的眼睛紧紧盯着图纸,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理解那些复杂的线条和原理。
偶尔会伸出手指点一下,吐出几个简单的词:“水?……转?……田?”
气氛和谐极了。
不知不觉,一月之期已至。
嬴炎和嬴小政再次互换了时空。
帝王背着手出现,笑:“许久不见,十分想念。”
嗯,幸好嬴渡这个小兔崽子还知道封锁消息,没让韩信之流的领军人物知晓。
……要不然他非得被韩信抓着肩膀摇晃不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
至于嬴小政?
他突然出现在了嬴异人的怀里,抱着一堆图纸,眼睛呈现出蚊香圈的图案,委屈:“阿父~”
刚刚和大父行完礼的嬴异人:“?”
儿砸!你又回来了???
眼睁睁看着嬴小政出现在孙子怀里,尤其还听孙子喊这孩子“儿子”的嬴小米:
(☆_☆)
如果这还不算天命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