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的初秋,风里已带了几分凉意,县城小学的土坯墙被刷得雪白,门口老槐树上挂着的铜铃被风一吹,“叮铃”声穿透晨雾,落在陆瑶踩着碎石路的脚步上。她刚从地区师范学校毕业,藏青色的干部服洗得笔挺,帆布包里装着教案本和一玻璃瓶淡绿色的草叶——那是出发前筱棠偷偷塞给她的空间记忆草,叶片边缘泛着细碎的银光,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清苦香。
“陆老师,这边走!”教导主任王老师踩着布鞋迎上来,嗓门洪亮得能惊动教室里的学生,“你分配到三年级二班,班里二十三个娃,多半是乡下上来的,家里都要忙农活,基础薄了点,你多担待。”
陆瑶笑着点头,目光扫过教室:土坯砌的课桌椅高低不齐,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铅笔痕,窗户糊着旧报纸,阳光透过纸缝漏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上课铃响时,孩子们背着补丁摞补丁的书包涌进来,一个个睁着黑亮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位新来的女老师——城里来的,说话温温柔柔,还带着笑。
第一节课教《小小的船》,陆瑶把生字写在黑板上,粉笔灰簌簌往下掉。“‘月’字,像不像咱们晚上看见的月亮?”她举起提前画好的月亮图,可底下的孩子大多低着头,有几个甚至打了哈欠——头天晚上帮家里割稻子、喂猪,凌晨天不亮就翻山来上学,实在熬得慌。
提问“船”字怎么记时,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蝉鸣。最后一排一个叫小石头的男孩蹭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老师,我、我记不住,昨天背的课文,今天一醒就忘了……”他说着就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家里条件差,爹说记不住就别上学了,回家放牛。
陆瑶心里一揪,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着筱棠在清溪村,也是这样盼着能好好读书。她放柔声音,让小石头坐下,笑着说:“别急,老师有个‘小妙招’,咱们下午上课试试。”
午休时,陆瑶躲在办公室,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个玻璃瓶。记忆草是筱棠特意为她培育的,比之前给明辉用的更温和,不用直接吃,泡在温水里喝就行,能帮着集中注意力、加深记忆,还不伤身子。她捏出三片叶子,放进搪瓷杯里,用热水冲泡,叶片在水里舒展,水色渐渐变成浅绿,清苦香更浓了。
下午上课,陆瑶端着搪瓷杯走进教室,孩子们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这是老师家种的‘安神草’,喝了能精神点,记东西也快。”她给每个孩子倒了小半杯,特意叮嘱“慢慢喝,别呛着”。小石头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眉头皱了皱,又咂咂嘴:“老师,有点甜!”
哄笑过后,陆瑶重新讲“船”字,把笔画拆成“舟”和“几”,又编了句儿歌:“舟字像小船,几字当船帆,合在一起漂呀漂,漂到月亮边。”这一次,孩子们都坐得笔直,眼睛盯着黑板,连之前打瞌睡的几个也支棱着耳朵。她让孩子们跟着念了三遍,再点小石头起来,他居然一字不差地背出了儿歌,还指着黑板上的字说:“老师,‘舟’字旁像我爹捕鱼的船!”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小石头咧着嘴笑,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陆瑶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暖得发烫——这就是她回来的意义啊。
接下来的日子,陆瑶每天都会用记忆草泡一杯水,分发给孩子们。她还结合农村的生活,把课本里的知识变“活”:教“麦”字时,带孩子们去学校后墙的麦田里看麦穗;教“虫”字时,蹲在草丛里指给他们看蚂蚁搬家。孩子们的劲头越来越足,上课不再打瞌睡,作业也写得工工整整,连之前总逃学的二柱,也每天早早地守在教室门口。
这天放学后,王老师拿着三年级的生字听写本找到陆瑶,脸上笑开了花:“陆老师,你可真有办法!这班孩子之前听写及格的没几个,这次居然有十八个满分!尤其是小石头,之前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现在能背整篇课文了!”
正说着,校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小石头的娘拎着一篮子红薯跑过来,手里还攥着块粗布帕子。“陆老师,谢谢你啊!”她把红薯往陆瑶怀里塞,眼眶红红的,“小石头回家说,喝了你的‘神水’,脑子变灵了,还说以后要考大学!俺家这辈子,还没出过认字的人呢!”
陆瑶连忙把红薯推回去,笑着说:“婶子,是小石头自己努力,我就是帮了点小忙。红薯您拿回去,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送走小石头娘,陆瑶站在校门口,看着夕阳把教室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信纸,想给筱棠写封信——告诉她,记忆草在教室里开了花,那些乡村孩子的眼睛,亮得像星星。风一吹,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像是在应和她心里的话:这世上最好的时光,莫过于用一点微光,照亮孩子们的路。
夜里,陆瑶坐在煤油灯下写信,笔尖划过信纸,写下一行行字:“筱棠姐,我终于明白你说的‘空间的意义’——它不是用来藏私的宝贝,是能帮着别人好好生活的底气。孩子们喝了记忆草泡的水,上课越来越认真,昨天有个小姑娘说,想考师范,以后也回来当老师……”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玻璃瓶里的记忆草上,叶片上的银光轻轻晃动,像是把星星揉碎了,撒进了这满是希望的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