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的图书馆，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长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林微漾到的时候，陆司辰已经坐在老位置，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上运行着复杂的数据模型。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回到屏幕。“数据我已经预处理完毕，方差分析的部分需要你核对一下心理学层面的显着性。”
他的语气和工作状态，与平时毫无二致，仿佛上午在课堂上那个无声宣示主权的人只是她的幻觉。林微漾心里那点微妙的期待悄然散去，应了一声，在他旁边坐下，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和资料。
两人很快沉浸在课题的最后攻坚阶段。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只有敲击键盘和翻动书页的声音。偶尔就某个数据点或理论依据进行简短的交流，精准、高效，一如他们最初组成学习小组时的样子。
然而，林微漾却无法像以前那样完全专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偶尔移动时带起的细微气流，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淡淡书墨和咖啡因的气息。这种物理上的靠近，与情感上那种被他刻意维持的、泾渭分明的“工作距离”，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割裂感。
他明明用行动在所有人面前定义了他们的关系，私下里，却似乎又退回到了那个逻辑至上的“合作伙伴”身份。
课题的核心部分讨论暂告一段落，陆司辰起身去书架区查阅一份参考文献。林微漾轻轻呼出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了心理协会的群。
那条关于周六户外拓展的通知下面，已经跟了一长串的“收到”。她犹豫着，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周六……陆司辰要去实验室。她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一声？虽然这似乎只是她自己的事情。
正当她出神时，手机屏幕顶端弹出一条微信新消息。
**【沈言学长】：林学妹，下午好。周六的拓展活动，需要分组准备一些物资，我和几位组长商量后，把你分在了我这组，方便统筹，没问题吧？】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进来。
**【沈言学长】：另外，关于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校园情感支持热线”的策划案，我初步拟了个大纲，有些细节想再听听你的想法。你明天下午有空吗？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讨论一下。】
两条信息，一条是公事公办的协会安排，一条是带着赏识和尊重的单独邀约。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林微漾微微蹙眉。她确实对那个热线策划很感兴趣，也觉得很有意义。但明天下午……她原本打算和陆司辰……
“遇到麻烦了？”
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吓了林微漾一跳。她猛地抬头，发现陆司辰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站在桌旁，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以及她还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屏幕。
那上面，沈言的名字和部分消息内容，清晰可见。
林微漾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将手机屏幕扣在桌上。“没，没什么。是协会的一点事情。”
陆司辰没说话，在她旁边重新坐下，将找来的资料放在一边。他没有继续追问，但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几分。他操作电脑的速度似乎比刚才快了一些，敲击键盘的力度也微不可察地加重了。
这种低气压持续了大约十分钟。
最终，是陆司辰率先打破了沉默，但他的话题依旧围绕着课题：“交互效应的图表呈现方式，我认为用三维曲面图比二维等高线图更直观。”
林微漾努力将注意力拉回工作：“嗯，我也觉得，曲面图更能体现变量的动态关系。”
“变量之间的关系，确实需要最合适的模型来呈现。”陆司辰目光盯着屏幕，语气状似随意地延伸开来，“尤其是在存在干扰变量的情况下。”
林微漾一怔，侧头看他。
他依旧没有看她，修长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调整着图表参数，声音平淡无波：“就比如我们刚才讨论的数据，如果引入一个无关的第三方参数，不仅会使模型变得复杂，也可能影响对核心变量关联性的正确判断。”
他抬起眼，终于看向她，眼神深邃，如同蕴藏着星辰的夜空，带着一种纯粹的、求解般的专注：“你认为呢？”
林微漾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他是在用数据分析来隐喻现在的情况吗？沈言学长……就是他口中的“干扰变量”？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承认？那显得她自作多情。否认？可他话语里的指向性，结合刚才他可能看到的消息，几乎不言而喻。
“我……”她的脸颊开始发烫，声音有些干涩，“选择合适的模型，排除干扰……确实很重要。”
陆司辰得到了回应，满意地微微颔首，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仿佛解决了一个技术难题。“那么，回到正题。图表配色方案，你认为冷色调还是暖色调更利于观众理解？”
话题又被生硬地拽回了安全的学术领域。
林微漾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人……连表达在意和划清界限，都要用这么曲折、这么“陆司辰”的方式吗？
接下来的工作，在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氛围中继续进行。两人都刻意回避了任何可能涉及私人话题的讨论，效率奇高地完成了课题最后的收尾工作。
当最终的报告文档保存完毕，林微漾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对了，这周六上午，我们心理协会有个户外拓展活动，要求干事都参加。”
陆司辰关电脑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没有询问，没有评论。
林微漾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再次落空。她背起书包，和他一起走出图书馆。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走到分岔路口，陆司辰停下脚步。
“周六实验室的数据模拟，预计在中午十二点前结束。”他看着前方，语气平稳地陈述。
林微漾愣了一下，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夕阳的金光为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边缘。
“如果你们的拓展活动在十二点后仍有安排，”他顿了顿，像是经过了精确的计算，才继续说道，“告知我地点。我可以过来。”
林微漾蓦地抬头，撞进他平静却认真的眼眸里。
他……这是在要求……参与她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