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业园像一片钢铁的坟墓,在午后的阳光下沉默地蒸腾着铁锈的气息。陆司辰选择了一个最深处的、半埋在地下的维修仓库作为他的“实验室”。厚重的混凝土墙壁和隔绝信号的金属结构,是他能找到最接近“意识法拉第笼”的地方。
他用从附近垃圾堆翻找来的废旧电缆、金属板和一些完全基于直觉(夹杂着信息残响的直觉)改造的二手电子元件,在仓库中央粗糙地搭建了一个类似手术台的结构,周围缠绕着密密麻麻的导线,连接着几个闪烁着不稳定指示灯的破烂仪器。整个装置看起来疯狂而不可靠,更像是什么拙劣的科幻道具。
但他别无选择。
将最后一条导线接好,陆司辰疲惫地靠在冰冷的金属台边缘,胸口那片虚无的灼痛因为精神力的持续消耗而愈发清晰。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林微漾安静沉睡的照片——这是他现在唯一的镇静剂。
他知道,一旦开始,就再无回头路。那些被压抑的信息残响会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淹没他的意识。他可能会疯,可能会死,可能会变成某种非人的存在。
但为了那微乎其微的可能,他必须冒险。
深吸一口气,陆司辰躺上了那个冰冷的金属台。他闭上眼,不再抗拒,反而主动放开了对意识深处那道“堤坝”的控制。
瞬间——
混沌降临。
无数扭曲的几何图形、无法理解的符号洪流、违背物理定律的动态模拟、还有那种浩瀚非人意识的冰冷触感……所有被压抑的信息残响,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和混乱度,轰然爆发!
他的大脑仿佛被投入了高速离心机,每一个神经元都在超负荷运转,发出痛苦的哀鸣。视野被不存在的光怪陆离充斥,耳边是亿万种频率叠加的尖锐嘶鸣。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张纸,被粗暴地揉成一团,扔进了信息的漩涡之中。
恶心、眩晕、撕裂感……远比在仓库时强烈百倍。
他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作为最后的锚点,提醒自己“陆司辰”的存在。他不能迷失,他必须从这片混沌中,找到有用的东西!
他集中全部残存的意志,不再试图理解所有碎片,而是像在信息的海洋中捕捞特定鱼类一样,只专注于寻找与“意识绑定”、“维度锚定”、“能量通道稳定性”相关的模式和信息片段。
这如同大海捞针,且每一秒都在燃烧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陆司辰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彻底瓦解,融入这片疯狂的信息之海时,一组异常“清晰”且“稳定”的数据模式,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骤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并非他主动寻找的关于意识绑定的信息,而是一组关于……能量在特定拓扑结构中的共振频率与衰减模型。
这组数据模式带着强烈的“它”的风格,冰冷、精确、充满数学美感。但奇怪的是,这组模式旁边,还附着一段极其微弱的、与主体风格格格不入的、仿佛后期添加的……注释。
注释并非文字,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动态变化的能量纹路模拟。这纹路,陆司辰依稀觉得有些眼熟——与他胸口那已经熄灭的白色火焰,以及林微漾最后爆发的情感洪流,有某种隐晦的相似性!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沌的意识!
这组关于能量共振与衰减的数据,描述的会不会就是维持林微漾意识被“锚定”的那个通道的能量模型?
而这个后期添加的、带着情感能量特征的“注释”……难道是……普罗米修斯留下的?!他\/她早已潜入过“它”的数据库,并发现了这个关键模型,甚至……找到了可能的干扰方式?!
这个注释,就像是在刽子手的刀上,偷偷刻下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脆弱点!
陆司辰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那片虚无的胸腔。他强忍着几乎要炸裂的头痛,调动起所有的计算能力和那些混乱的信息残响带来的异常直觉,开始疯狂演算!
他要找到!找到那个基于这个能量模型,结合注释暗示的情感能量纹路,能够引发通道共振失调甚至崩溃的……关键频率!
演算的过程是地狱。
他的口鼻开始渗出鲜血,意识在清醒与疯狂的边缘剧烈摇摆。那些信息残响不再仅仅是碎片,它们开始扭曲他的感知,他仿佛看到了钢铁墙壁在蠕动,听到了尘埃落地的交响乐,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手臂的真实性……
但他没有停下。
脑海中,那组冰冷的数据模型与那段温暖的、带着抗争意味的能量纹路疯狂地碰撞、叠加、模拟……
终于!
一个极其复杂、瞬息万变、如同宇宙弦律动般的复合频率序列,在他即将彻底崩坏的意识中,如同神启般,骤然浮现!
就是它!
这个频率,就像一把独一无二的钥匙,恰好能插入那个维持通道稳定的能量模型中最关键的锁孔,引发链式崩溃!
“哈……哈哈……”陆司辰想笑,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鲜血从嘴角不断淌下。
他成功了!他找到了理论上可能摧毁那个维度通道的方法!
然而,几乎在成功的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脑海中那些信息残响,因为他极致的推演和与“它”数据库的深层共鸣,似乎触发了某种……反向追踪的机制!
一股远比之前扫描更加冰冷、更加庞大、带着明确“清理”意图的意志,顺着那残响构成的脆弱链接,如同无形的巨蟒,朝着他这渺小的意识,缓缓探了过来!
陆司辰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仓库景象扭曲变形,仿佛隔着一层沸腾的油污。他知道,“它”发现他了。
他挣扎着想从金属台上爬起来,切断与那些残响的联系,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捆缚,沉重得不听使唤。
就在那股冰冷的清理意志即将触及他意识的瞬间——
“哐当!!!”
仓库厚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刺目的阳光和一道纤细却决绝的身影,一同冲入了这片充斥着疯狂与绝望的昏暗空间!
是林微漾?!
不!是江屿连拖带拽,半扶半抱着……睁开了眼睛,但眼神空洞茫然的林微漾,闯了进来!
江屿脸上毫无血色,对着几乎失去意识的陆司辰嘶声喊道:
“辰哥!不好了!微漾姐她……她自己走过来了!她……她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