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岩康头人歇斯底里的吼声在祭祀谷中回荡,带着全族存亡压下的疯狂。刹那间,峭壁之上弓弦震响如同死神的呢喃,无数淬毒的箭矢化作一片死亡的乌云,朝着血池边那团柔和的白色光罩倾泻而下!
白光虽能克制那诡异的血池邪物,但对这物理层面的密集箭雨,防御力显然有限!光罩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萧景淮几乎在箭雨袭来的瞬间就做出了决断。
他没有试图格挡——那根本是徒劳。他猛地将萧景汐死死按入怀中,用自己的整个后背,迎向了那片死亡的阴影!同时体内霸道的内力毫无保留地轰然爆发,凝聚于体表,形成一层微薄却坚韧的护体罡气!
“噗噗噗噗——!”
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入肉声响起!
萧景淮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闷哼声被硬生生压回喉咙。至少有七八支箭矢穿透了他的护体罡气,深深钉入了他的后背、肩胛!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让他瞬间昏厥。
但他抱着萧景汐的手臂,却如同铁箍般,没有丝毫松动。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迅速浸透了他的衣袍,滴落在萧景汐的颈侧。
“景淮!”萧景汐被他紧紧箍在怀里,看不到他身后的惨状,却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剧颤和那浓郁的血腥气。她心脏骤然紧缩,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顾清辞记忆里那些被背叛、被伤害的痛苦,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具为她抵挡一切伤害的躯体冲击得七零八落!
“别动……”萧景淮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嘶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近乎变态的平静,“我说过……做阿姐的利刃……自然也做阿姐的盾……”
他低头,看着她惊惶抬起的、盈满水光的眼眸,沾着血污的脸上竟扯出一抹满足而偏执的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道:“你看……你离不开我的……阿姐……”
这句话,不像情话,更像是一道诅咒,一个宣告。他用他的血,他的伤,将她牢牢地绑在了自己身边。
峭壁上的弓弩手正在重新搭箭,岩康头人狰狞着脸,准备发动第二轮攻击。桑吉阿嬷跪在地上,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挣扎。
不能再等了!
萧景汐看着萧景淮苍白如纸、却依旧对她强笑的的脸,看着他背后那触目惊心的箭杆,一股巨大的力量混合着愤怒、心痛和某种决绝,从心底爆发!
她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为了她这莫名其妙的身世,搭上他的命,不值!
“桑吉!”萧景汐猛地转头,看向跪地的老祭司,眼神锐利如刀,用的是那古老的语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神女血脉之名,我命令你!让他们停下!否则,我以灵魂起誓,白岩寨必将血流成河,永世不得超生!”
她不知道这“神女血脉”究竟有多大分量,但她必须赌!赌桑吉阿嬷对“神女”的敬畏,赌这寨子对古老传说的恐惧!
桑吉阿嬷浑身一颤,看着萧景汐那与记忆中珑月公主依稀相似的、决绝而威严的眼神,又看了看她手中那散发着纯净白光的玉簪,最后目光落在萧景淮那惨烈却依旧挺拔、如同守护魔神般的身影上。
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神女血脉……找到了一个比她先祖更加疯狂、更加强大的守护者。
“住手!都住手!”桑吉阿嬷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尖叫,声音凄厉,“她是真正的神女血脉!是珑月公主的后人!伤害她,会引来神灵的诅咒!白岩寨将万劫不复!”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巫祝特有的、蛊惑人心的力量,在山谷中回荡。
那些正准备再次放箭的寨民们动作僵住了,脸上露出迟疑和恐惧。神灵的诅咒,对于信奉自然的他们来说,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岩康头人脸色变幻不定,他看着萧景淮那副哪怕身中数箭、依旧煞气冲天、仿佛随时能暴起杀人的模样,再看看萧景汐手中那克制血池邪物的玉簪,以及桑吉阿嬷那笃定而恐惧的神情,最终,一丝颓然和更深的恐惧压倒了他的杀意。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
峭壁上的弓弩手缓缓放下了弓箭。围在四周的勇士们也迟疑着退开了一些。
危机,暂时解除。
萧景淮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晃,强提的那口气松懈下来,剧痛和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依旧强撑着没有倒下,只是将身体的重量,稍稍靠在了萧景汐身上。
“我们……走……”他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
萧景汐立刻架住他,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滚烫温度和虚弱,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她抬头,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寨民,最后目光落在桑吉阿嬷身上:“今日之事,我不会忘记。待他伤愈,我自会再来。希望到时,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威慑。
桑吉阿嬷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萧景汐不再多言,架着萧景淮,一步步,艰难地朝着山谷外走去。所过之处,寨民们纷纷避让,眼神复杂,有恐惧,有敬畏,也有茫然。
走出祭祀谷,回到客居的吊脚楼,萧景淮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景淮!”萧景汐惊呼,连忙将他扶到榻上。
看着他后背那七八支深入骨肉的箭矢,以及那几乎被鲜血完全浸透的衣袍,萧景汐的手都在颤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撕开他的衣物,露出那狰狞可怖的伤口。
箭矢必须尽快取出,否则一旦感染或是伤及内脏……
“阿姐……”萧景淮意识有些模糊,却依旧下意识地寻找着她,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别走……”
“我不走。”萧景汐反握住他冰冷的手,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我就在这里。你忍一忍,我必须把箭取出来。”
她找来匕首,在火上烤过,又找出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没有麻药,只能硬取。
当她用匕首割开皮肉,试图取出第一支箭簇时,萧景淮身体猛地一颤,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涌出,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哼,只是那双猩红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痛苦、依赖,和一种近乎贪婪的占有欲。
“很快……很快就好了……”萧景汐一边动作,一边低声安抚着他,也安抚着自己。她的动作尽可能快而精准,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支,两支,三支……
每取出一支箭,都带出一股鲜血,萧景淮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但他的眼神却始终亮得骇人。
当最后一支箭被取出,萧景汐迅速为他洒上金疮药,用布条紧紧包扎好伤口。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浑身都被汗水浸湿。
萧景淮因失血过多和极致的疼痛,终于陷入了昏迷。
萧景汐坐在榻边,看着他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唇,看着他后背那厚厚的、仍不断渗出些许血色的绷带,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男人,疯批,偏执,行事不计后果。
可他每一次的疯狂,都是为了她。
他不在乎这具躯壳里住着的是萧景汐还是顾清辞的记忆,他守护的,是“阿姐”这个存在本身。
顾清辞记忆里对男人的恐惧和戒备,在这一次次以身为盾的守护中,开始土崩瓦解。沈在舟带给她的阴影,与眼前这个宁愿自己万箭穿心也要护她周全的男人,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她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他紧蹙的眉心,想要将那痛苦抚平。
“真是个……疯子……”她低声叹息,语气复杂,却不再有厌恶和排斥。
窗外,南境的月光静谧地洒落。
吊脚楼内,重伤的疯王陷入沉睡,而守护在他身边的,是一颗被他的偏执和鲜血,一点点焐热、撬开坚冰的心。
身世的迷雾散去一角,露出更加惊心动魄的真相。而两人之间那扭曲而深刻的情感羁绊,也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变得更加牢固。
萧景淮用他的方式,为自己铸造了一座名为“守护”的牢笼,而萧景汐(无论她是谁),似乎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其中,再难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