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天空再次被浓墨般的夜色取代，仓库重新被令人不安的寂静和远处隐约的嘶吼包围。应急灯冰冷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随着灯光的轻微闪烁而晃动，如同蛰伏的鬼魅。
苏清瑶吃完了分配到的又一份自热食品，默默地将垃圾收拾好。身体里那股由“能量方糖”带来的精力尚未完全消退，但白天的经历和精神冲击带来的疲惫感却如同潮水般缓缓上涌。
她看着凌骁如同昨夜一样，检查武器，调试监控，然后坐到了控制台前的那张高背椅上，背影依旧挺拔而冷硬，仿佛永远不会疲惫。
他难道不需要睡觉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凌骁的声音就响起了，打破了仓库的沉寂。
“今晚，你守前半夜。”
苏清瑶猛地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我守夜？”
让她守夜？在这漆黑、只有丧尸嘶吼声作伴的夜里？独自一人？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不然呢？”凌骁转过头，眼神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格外锐利，“你以为安全是凭空得来的？还是觉得，我活该为你二十四小时提供庇护而不需要任何付出？”
他的话语一如既往的冰冷刻薄，毫不留情地撕碎她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座仓库不是绝对安全。通风管道、潜在的结构薄弱点，甚至我们忽略的某个角落，都可能成为致命漏洞。需要有人始终保持警惕。”他指了指控制台，“盯着这些屏幕，注意任何异常动静。听力也要保持敏锐。”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将一把沉重的手电筒和一只便携式对讲机塞进她手里。
“发现任何不对劲，无法独立处理，立刻用这个叫我。”他演示了一下对讲机的使用方法，按钮发出刺耳的“滴滴”声，“记住，犹豫和侥幸，会害死你自己，也可能连累我。”
对讲机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苏清瑶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看着凌骁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拒绝和哀求的话堵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系统的强制好感让她无法反抗他的指令，甚至潜意识里开始自我说服：他说得对，我不能一直依赖他，我必须体现出价值，守夜是应该的……
可是……恐惧依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我……我怕我做不好……”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本能地示弱。
凌骁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他要的就是她的恐惧和不确定。
“做不好，就学着做好。”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每个人第一次都怕。但怕，不代表可以逃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监控屏幕，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外面那些东西，会因为你害怕，就不吃你吗？”
苏清瑶身体一颤，用力摇头。
“那么，害怕有用吗？”
“……没用。”她低声回答，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所以。”凌骁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那张折叠床，和衣躺下，甚至将背部对着她，似乎完全不担心她会做出什么，或者守夜时会出什么纰漏。
这种近乎漠然的“信任”，反而给了苏清瑶一种扭曲的勇气。
她抱着沉重的手电筒和对讲机，如同抱着救命稻草，一步一步，挪到那张高背椅上坐下。椅面上还残留着凌骁的体温，这让她莫名地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心。
控制台上，十几个监控屏幕分割着仓库内外的景象。内部一切正常，只有灯光下的货架和她的影子。外部，则是晃动扭曲的恐怖身影和一片漆黑中偶尔闪过的火光。
她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时间，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流逝得异常缓慢。
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风吹过仓库缝隙的呜咽声，远处模糊的爆炸声，甚至她自己过快的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让她一次次惊疑不定，差点就要按下对讲机。
但她忍住了。
她想起凌骁那双冰冷的眼睛，想起他说的“犹豫和侥幸”。她不能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惊慌失措，那样只会显得自己无比无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学着凌骁平时的样子，系统地切换着监控画面，仔细观察每一个角落。
黑暗中，躺在折叠床上的凌骁，其实并未睡着。
他的呼吸平稳，但感官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笼罩着整个仓库。苏清瑶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紧张的吸气，甚至她因为恐惧而加速的心跳，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在试探。
试探她的服从度，试探她在极端压力下的反应，也在试探那“好感度强制绑定”在面对真正恐惧时，能发挥多大的效用。
同时，他也在利用这段“休息”时间，继续研究脑海中的系统。
170点杀戮点数。太少了。
【基础格斗技巧（入门）】需要30点，兑换后能稍微提升这具身体的搏杀本能，但意义不大。他的战斗经验远超这个级别。
【初级伤口愈合药剂】需要20点，备用可以，但非急需。
他的目光在简陋的列表上巡视，最终停留在最下方。
难道只有击杀丧尸才能获得点数？有没有其他途径？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向系统发出询问。
【获取杀戮点数途径：击杀蕴含进化能量之生命体。当前主要目标：丧尸（普通\/变异）。其他潜在目标：变异动植物（未发现）、异化人类（未发现）……】
系统的回应冰冷而机械。
果然，现阶段主要来源还是丧尸。变异动植物和异化人类，那是末世中后期才会大量出现的威胁。
就在他沉思之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异响，从仓库顶部的某个通风管道内传来！
不同于丧尸的刮擦，也不同于风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控制台前的苏清瑶也听到了！
她猛地一个激灵，全身汗毛倒竖，眼睛瞬间瞪大，死死盯住发出声音的那个通风管道的监控画面！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是什么？老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爬进来了？
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四肢瞬间冰凉！她几乎就要立刻按下对讲机呼叫凌骁！
但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按钮的瞬间，她硬生生停住了。
她看到，躺在床上的凌骁，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呼吸平稳，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万一……只是听错了呢？万一只是结构热胀冷缩的声音呢？
自己大惊小怪把他叫醒，结果虚惊一场……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无比没用？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
系统的强制好感让她极度在意凌骁的看法，害怕看到他眼中流露出失望和嫌弃。
那种眼神，比门外的丧尸更让她恐惧。
巨大的心理挣扎只持续了两三秒。
就在她咬着牙，准备再观察一下的时候——
咔哒……窸窣窣……
那声音又响了一次！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管道里缓慢移动！
不能再犹豫了！
苏清瑶脸色煞白，终于不再迟疑，猛地按下了对讲机的呼叫按钮！
“嘀——！”
刺耳的蜂鸣声瞬间打破了仓库的死寂！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
原本看似沉睡的凌骁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毫无征兆地从折叠床上一弹而起！身影快如鬼魅，甚至带起了一阵风！
他手中已然握住了那把时刻放在手边的军用匕首，眼神在醒来的刹那便锐利如鹰隼，精准地锁定了苏清瑶所示意的那个通风口方向！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从静止到爆发不到一秒！
苏清瑶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如临大敌地站在了那里，全身肌肉紧绷，进入了绝对的战斗状态。
他根本没有睡着！或者，他是在一种极浅的、随时可以暴起的状态下休息！
这个认知，让苏清瑶心底猛地一寒。
凌骁没有看她，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通风管道上，侧耳倾听了片刻。
那窸窣声似乎消失了。
他眼神冰冷，对着通风口凝神戒备了足足一分钟，确认再无声响后，才缓缓放松下来，将匕首反手扣回腰后。
“是什么？”苏清瑶声音还在发抖，小声问道。
“可能是老鼠，或者管道松动。”凌骁转过身，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爆发出的恐怖气势只是幻觉。但他看向苏清瑶的眼神，却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不同。
“你做得对。”他说道，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无法确定的风险，第一时间示警。这是守夜最基本的职责。”
他没有责备她大惊小怪，反而肯定了她的做法。
苏清瑶愣在原地，一股奇异的、混合着后怕和一丝微末成就感的情绪涌上心头，冲淡了之前的恐惧。
她……做对了？
凌骁走到控制台前，看了一眼时间。
“前半夜差不多了。”他重新坐下，“去睡吧。”
这一次，苏清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放下手电筒和对讲机，默默地走到自己的折叠床边躺下，拉过睡袋盖好。
身体依旧因为 adrenaline 的消退而微微颤抖，但心情却奇异地平静了不少。
她闭上眼，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凌骁那句“你做得对”。
虽然只是最简单的一句认可，却让她感觉到，自己似乎……稍微靠近了一点这个冰冷世界的生存规则。
也似乎，稍微得到了那么一点点，他的“信任”。
哪怕这信任，可能依旧建立在绝对的掌控和利用之上。
凌骁重新坐回椅子，背对着她，看着屏幕。
嘴角，勾起一抹无人看见的弧度。
试探的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恐惧，服从，以及在恐惧和服从下的正确判断。
这只金丝雀，正在学着适应笼子的规则。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