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黑塔的合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黄岚走出办公室,身后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关闭,隔绝了黑塔那依旧充满探究意味的视线。
对于那个女人而言,宇宙万物或许都只是一组等待解析的数据,一组可以放入模拟宇宙进行测试的变量。
包括他自己。
当然黄岚并不讨厌这样的人,毕竟他也不讨厌梅比乌斯。
终端轻微震动,是黑塔承诺的经费到账通知。一串不菲的报酬。
黄岚扫了一眼,便关闭了屏幕。
钱是好东西,但现在的他,只想回到列车上,找个安静的角落,好好地睡上一觉。
模拟宇宙中的战斗虽然只是数据流的碰撞,但精神上的消耗却无比真实。
他迈步走向返回星穹列车的传送点。
就在此时,腕间的通讯器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呜呜”声。
是帕姆。
黄岚接通通讯,列车长那标志性的、带着哭腔的焦急声音立刻钻进耳朵。
“黄岚乘客!不好了!列车…列车闹鬼了!呜呜呜,你快回来啊帕!”
闹鬼?
黄岚的眉头微微皱起。
星穹列车穿梭于星海,见过的奇诡之事数不胜数,但“闹鬼”这种说法,还是头一次从帕姆口中听到。
“我马上回来。”
他挂断通讯,加快了脚步。
……
观景车厢。
黄岚踏入的瞬间,便察觉到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诡异感。
车厢内一如既往的明亮,穹顶的星光柔和地洒下。姬子正拿着一个探测器,仔细检查着咖啡机的线路,瓦尔特则靠在沙发旁,目光在书架的缝隙间来回扫视。
两人都在忙碌,神情专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但他们的搜寻,却刻意地、完美地绕过了一个区域。
车厢的角落。
那里,一面本该光洁的落地镜,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一个高挑的人影,正从破碎的镜面中,一点点地“钻”出来。
星就站在这东西的面前,小脸紧绷,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而姬子和瓦尔特,距离他们不过数米,却对此视若无睹,仿佛那个角落根本不存在任何人。
黄岚的视线冷了下来。
他径直走了过去,脚步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平衡。
“她是谁?”
星看到他,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立刻指向对面的人影。
那个没有脸的生物,头部微微转向黄岚,发出了声音。
“你好,我是流光忆庭的忆者,效忠于记忆星神‘浮黎’,致力于在宇宙各处搜集珍贵的记忆。”
“这位星小姐,作为能与星核共生的特殊存在,又是一位踏上开拓之旅的无名客,她的记忆,无疑是宇宙中最珍贵的宝藏之一。”
“于是,我不请自来了。”
黄岚听着对方理所当然的自我介绍,目光扫过仍在徒劳搜查的瓦尔特和姬子。
“别看了,我已经对他们的记忆进行了微调。在他们的认知里,我并不存在。”
“不过,你们那位列车长倒是很敏锐。”
“居然能凭借直觉,模糊地感知到我的存在,还真是有点本事。”
黄岚与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悦。
“如果你想上车,可以向列车长递交申请。”黄岚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我相信,只要理由正当,帕姆会同意你的请求。”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窃贼一样潜入,给我们造成困扰。”
“窃贼?”
“没办法呀,你们应该也听说过‘窃忆者’吧?宇宙中总有那么些人,喜欢把我们和那些卑劣的盗匪混为一谈。
但我们是不同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崇高的目的!”
它的语气,仿佛是在阐述一个不容置喙的真理。
“你信吗?”黄岚侧头问星。
星果断地摇了摇头。
她盯着忆者,眼神锐利。
“如果你做的是好事,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还是说,你心里有鬼?”
“我完全有能力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跟随你们,收集我所需要的记忆。”
忆者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无奈,仿佛是在包容两个不懂事的孩子。
“但我没有那么做,而是选择现身,与你们二位进行‘商量’。这,还不足以体现我的诚意吗?”
这番话,让黄岚和星都被气笑了。
“商量?”
星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对方的伪装。
“你指的是,屏蔽掉我们同伴的感知,这叫商量?”
“你让我们的列车长以为列车闹鬼,吓得半死,这也叫诚意?”
“你这根本就不是商量,是威胁!”
忆者沉默了片刻。
那片虚无的蓝色面孔对着两人,似乎在进行某种评估。
最终,她发出了一声叹息,那叹息里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惋惜。
“看来,沟通是无效的。”
“我本想用更温和的方式。既然你们无法理解我行为的崇高性,那我只能选择另一种方案了。”
“别怪我,我也是有苦衷的。”
它缓缓抬起了右手,一团光芒开始凝聚、旋转。
“看来,我得先屏蔽掉你们这段不愉快的记忆,再重新进行一次自我介绍了。”
记忆消除。
它要动手。
然而,就在那蓝光即将扩散的前一刻。
一道金色的残影,撕裂了空气。
噗嗤。
利刃入体的声音,清晰得诡异。
黄岚不知何时已经欺近它身前,手中的长剑,干脆利落地贯穿了忆者那由模因构成的非实体胸膛。
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丝毫迟滞。
“怎么……可能?”
忆者空灵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它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剑刃,充满了难以置信。
它的身体是模因,已经舍弃了肉体,物理攻击对它而言,本该毫无意义。
但那柄剑,却牢牢地钉住了它的存在。
这一剑带来的能量冲击,瞬间打破了它施加在车厢内的认知屏障。
“嗯?”
正在检查咖啡机的姬子猛然回头。
靠在沙发旁的瓦尔特也瞬间抬眼,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角落里的忆者和黄岚。
两位经验丰富的开拓者,立刻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原来如此……”瓦尔特的声音沉了下去,眼神变得凝重,“流光忆庭的人。”
“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
黄岚握着剑柄,声音冰冷地陈述着事实。
“在没有得到主人允许的情况下,擅自闯入别人的家,干涉别人的记忆。”
“小偷,终究是小偷。”
“我不是小偷!”
忆者的声音变得尖锐,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蓝色的光芒不断闪烁,试图修复被刺穿的胸膛。
黄岚反问。
“你见过哪个小偷被抓住时,会承认自己是小偷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手中的长剑,燃起了火焰。
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璀璨的、宛如太阳核心般灼热的金色烈焰。
“啊啊啊啊——!”
忆者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她的身体在金色的火焰中迅速消解,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
它身后的那面碎裂镜子,也一同燃烧、扭曲,最终伴随着忆者最后的哀嚎,彻底化为虚无,消失在了星穹列车的车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