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胆子大了点而已。”黄岚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肩膀放松,仿佛闯入这片禁忌之地只是饭后的一次随意散步。
“那你的胆子可真的挺大的。”加拉赫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礼尚往来,”黄岚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块无字碑,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坚持,“该你回答我了,这块无字碑是谁的?”
“本来是想人都到齐了再说的,既然有人先来了,那就先说吧。”加拉赫似乎并不意外黄岚的追问,他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他解释道:“在流梦礁诞生时,它的主人还没过世。但那人说着【总得有那么一天】,硬是给自己立了块无字碑。”
“匹诺康尼的建立者钟表匠,或者说他还有个你们星穹列车熟悉的名字——拉格沃克·夏尔·米哈伊尔。”
黄岚的眼神微微一凝。又一个名字对上了,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钟表匠”这根主线串联起来。
“我明白了。”黄岚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加拉赫,仿佛要穿透他漫不经心的外表。“那你的身份呢,一切事件的幕后黑手。”
听到黄岚的话,加拉赫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混合着玩味和“果然如此”的了然笑容:“还真是敏锐。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流梦礁的建立者、钟表匠的副手,同时也是寄出那份邀请函的人。”
他稍稍挺直了脊背,虽然姿态依旧随意,但气质却陡然多了一份历经沧桑的沉重。
“虚构史学家,加拉赫,向你致敬。”
“所以你之前所说的都是骗人的?”黄岚没有放松警惕,追问道。
“我可以向你保证,先前所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加拉赫摊了摊手,“关于钟表匠和我的身份,绝对不会说谎。”
“暂时对你表示理解,”黄岚沉吟片刻,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最终微微颔首,“你继续说吧。”
“理解万岁。”加拉赫这么说了一句,随后说道:“想必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大费周章地布置一场遗产争夺战,向这么多派系发出邀请。”
“答案其实很简单,想必你也十分熟悉,一切的根源...都是星核。”
“又是星核,”黄岚轻轻啧了一声,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调侃,“我还以为是你想夺回匹诺康尼正统,然后重振匹诺康尼荣光呢。”
“你可真幽默,”加拉赫被他逗笑了,“你觉得匹诺康尼的荣光还需要重铸吗?不是一直都在。”
“不过,”黄岚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提出合理的质疑,“匹诺康尼作为四通八达的星际枢纽,看起来也不存在任何遭受污染的迹象,怎么会和星核有关?”
加拉赫叹了口气:“对了,这就是问题所在。所以以你的智慧,应该已经反应过来了吧。”
黄岚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与知更鸟的对话,那些关于“同谐”变质、美梦虚伪的指控,与“星核”这个答案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瞳孔微缩,说出了那个惊人的猜想:“你的意思是……家族中有人已经控制了星核。”
“很敏锐啊,一下子就猜到了答案。”加拉赫赞许地点点头。
“家族操纵了星核,这可不是个好消息。”黄岚的语气沉了下来。他深知这意味着什么,一个掌控星核的庞大势力,其危险程度远超失控的天灾。
“美梦可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加拉赫开始解释,声音带着一种揭露残酷真相的平静。“如果把忆域比作大海,建立一片梦想之地就是在汹涌的汪洋中填海造陆。”
“若非借助令使的力量,那么就是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这可不是简单许个愿就能搞定的事情,必须具备相当程度的知识,加上大量时间的人力,才能做到这么滴水不漏。”加拉赫转过身,看向远方那片虚幻的都市剪影,“话说到这份上,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黄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璀璨的“美梦”此刻在他眼中,仿佛笼罩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他缓缓接话,语气凝重:“既然承受了星核带来的恩赐,那么也要承受它带来的灾祸……”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匹诺康尼现在就是一个快要爆炸的炸弹。”
“是啊。”加拉赫又转了回来,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当时钟表匠还活着的时候,人们打消了沾染这种力量的念头。但一直有别有用心之人蠢蠢欲动。”
随后,加拉赫看向墓碑,像是在对逝者倾诉般,将这段尘封的历史说了出来:“一切的转折点发生在铁尔南牺牲后。两位无名客先后离世,令钟表匠不得不奔赴拓荒一线。而这次远行,让他的对手抓住了机会。”
“等到蒙托星系的家族代表响应钟表匠的号召前来时,星核早已被人激活,渗入了原始梦境之中。”
“家族竟然还掌握了封印星核的技术,”黄岚插话道,带着一丝列车组成员特有的“职业”惊讶,“我还以为这是我们星穹列车的专利。”
“何止!他们对于星核的了解比常人更甚,迅速帮米哈伊尔平息了内乱,又以同谐的名义加入到了匹诺康尼的建设中。”
“那么……代价是什么?”黄岚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预感到答案绝不会美好。
“是生命。”加拉赫的声音冰冷而残酷。“富丽堂皇的美梦建立于精神的死亡上。名为快乐的毒酒流淌过梦境,令人们沉溺其中,心智缓缓流向一个终点,最终变成美梦的胎盘。”
“这简直就是人圈。”黄岚的眉头紧紧皱起,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他想起那些在美梦中流连忘返、眼神逐渐空洞的人们。
“迷茫、怠惰、懦弱…这些人性中随处可见的弱点,被家族无限的放大、滋养,将匹诺康尼变成了另一种监狱,并且远比过去那座更加坚不可摧。”
“赞同你的说法,”黄岚冷冷地道,“比起铁链和围墙,美酒和歌舞更能锁住人。”
“当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家族已经手眼通天,反对者们很快遭到了清算。”
“走投无路,我只得借助神秘的力量躲入了这片混沌的忆域,又耗费数年时间在梦中虚构出一只迷因,为我们所用。”
“沉眠,这就是它真正的名字。常人无法在梦中再度沉睡,我们才有机会钻这个空子。”
“明白了。”黄岚点了点头,脑海中已经将整个事件的脉络梳理清晰。“所以你以钟表匠的名义发出邀请,就是为了能找到能够解决问题的派系,吸引他们来匹诺康尼发现真相。”
“同时,家族的各大派系为了遗产争斗不止的样子,再加上钟表匠销声匿迹十余年来首次发声,家族中的那些不安分子一定会露出马脚。”
“没错,很简单的总结。”加拉赫肯定了黄岚的推理。
“所以,”黄岚向前一步,语气变得主动而锐利,展现出行动派的风格,“你知道星核现在在哪吗?如果有具体的位置,我可以试着直接去把它干掉。”
解决问题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直面问题的核心。
“很遗憾,并没有。”加拉赫遗憾地摇了摇头,“星核被家族藏得太好了。”
“不过我们也不是没有线索,”他话锋一转,“那个‘翅膀头’小子。星核一直处于家族的控制下,他又是橡木家系的牌面,心里肯定一清二楚。”
“待会我会用我的办法把对方‘请’过来,”加拉赫说着,露出了一个带着点算计的笑容,“如果你要回去的话,我可以捎你一程。”
“可以,”黄岚干脆地答应,他确实需要回去和同伴们汇合,整合信息。“离开这么久,估计伙伴们得担心了。”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三块沉默的墓碑,尤其是那块无字碑,将所有的线索与情绪暂时压下,准备迎接下一阶段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