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夜 · 凤藻宫挽堂轩
明日便是大婚之期。
姑姑特意嘱咐,明日需早起梳妆打扮,流程冗长,让她务必早点安歇。
谢天歌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心口那股莫名的憋闷与刺痛,却收效甚微。
她依言回到自己的寝殿,准备早些就寝。
至于方才姑姑婉转提及的明日那些繁文缛节——什么亲迎、什么与陛下同走长长的御道、什么接受百官朝拜、跪听册立诏书、祭拜天地祖宗……她听得有一句没一句,心思早已飘远。只记得姑姑说忙活一整日,恐怕连安心吃饭的时辰都难找,最后便是晚上的合衾礼,饮酒结发,细节繁琐得令人头疼。
“反正到时候自有礼官和女官引着,何须费神去记。”
她唤阿莹准备洗漱,却见阿莹捧着一本颇为精美的册子,低着头走了进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阿莹,你的脸怎么这样红?”谢天歌奇怪地问道,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册子上,“这是什么?”
阿莹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将册子放到妆台上,声音细若蚊蚋,“是……是避火图……”
谢天歌一愣:“避火图?”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阿莹头垂得更低,声如游丝:“是……是太后娘娘让奴婢交给小姐的……娘娘吩咐,让小姐……看看,说明日合衾……要知道些……知道些……才好……”
她越说声音越小,身子也不自觉地往后缩,仿佛那册子是什么洪水猛兽。
谢天歌见她如此模样,反倒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伸手拿起那册子,入手是细腻的锦缎触感。她带着几分探究,缓缓翻开——
一张描绘着男女赤裸交缠、姿态露骨的春宫图,毫无预兆地撞入她的眼帘!
“轰!”
谢天歌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整个人瞬间僵直,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脸颊腾地一下烧得滚烫,心跳如擂鼓,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就在她神魂未定、试图消化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时,一双微凉的手突然从身后覆上了她的眼睛,挡住了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图像。同时,她手中的册子也被轻轻抽走。
一个熟悉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这种事,男人会就行了。你不用学。”
谢天歌猛地扒开那只手,惊愕回头——赫连誉那张俊美却带着邪气的脸,竟近在咫尺!
“你怎么来了?!”谢天歌压低声音,又惊又急,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却发现阿莹不知何时已软软地倒在旁边的软榻上,似是昏睡了过去。
赫连誉收起玩笑的神色,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言简意赅:“谢天歌,跟我走。”
“走?该走的是你!”谢天歌又急又气,“这里是皇宫禁苑!你怎么敢闯进来?万一被发现了……”
赫连誉见她第一反应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唇角不由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放心,我武功好得很,没人发现。”
谢天歌压低声音吼道:“肖黎就在宫里!他的本事你不知道吗?”
赫连誉笑容微敛,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切入正题:“谢天歌,苍原战场出事了,你知道吗?”
谢天歌的心猛地一沉,瞳孔骤缩:“你……你说什么?”
赫连誉不再多言,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誊抄的纸笺,塞到她手里:“我说了你未必全信,自己看。”
谢天歌手指微颤地打开纸笺,借着烛光,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内容——这赫然是一份边境监军发出的军报抄件,字字句句,皆是指控谢家军临阵退缩、通敌叛国!与那日傅绿水所言,如出一辙!
“怎么会这样……”谢天歌如遭五雷轰顶,像个迷失方向的孩子,“我爹……我哥哥们怎么会……朝中……朝中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陛下明明说……没事的啊!”
赫连誉一把抓住她颤抖的手臂,试图让她冷静:“曲应策封锁了所有消息!大雍前朝知晓此事的人都被严格控制,后宫更是密不透风!他有意瞒着你!”
谢天歌心神大乱,几乎站立不稳,抓住赫连誉的衣袖,“你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
“不是我骗你,是他在骗你!”赫连誉语气斩钉截铁,“这消息是几天前的了!如今战场形势只怕更糟!我得到的密报……谢元帅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受伤?!”谢天歌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眼泪夺眶而出,“谁告诉你的密报?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不知道!”她不停地重复着,被巨大的恐慌和无助淹没。
赫连誉用力按住她的肩膀,“谢天歌,听我说!你爹只是受伤,他还活着!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谢天歌猛地站起来,眼神决绝:“我要去苍原!我现在就要去!”
赫连誉一把将她拽回原位,语气严峻:“谢天歌,你走不了!你看清楚,现在的凤藻宫,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暗卫!整个皇城所有出入口都已戒严!明日是帝后大婚,曲应策绝不会允许任何意外发生!你插翅难飞!”
“可是爹出事了啊!”谢天歌泪流满面,几乎是在哀求。
“天子大婚关乎国体颜面!他既然选择隐瞒,就是铁了心要先完成大婚!这是皇家的威严,不容有失!”赫连誉冷静地分析着残酷的现实。
谢天歌彻底慌了神,抓住他的手臂:“那你带我走!现在!马上!”
赫连誉反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你听我说,你想安然离开皇宫,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谢天歌急忙问道。
“明日白天,你必须亲自完成所有大婚仪式!只有等亲迎、册封大典结束,皇城口的禁军才会部分撤防。等到晚上合衾礼之前,找个可靠的人与你互换身份,你趁机脱身。我会在宫外接应你!”赫连誉语速极快,思路清晰。
谢天歌此刻心乱如麻,脑子里全是爹爹重伤、哥哥们生死未卜的可怕画面,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赫连誉知道她已六神无主,追问道:“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谢天歌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人影,急忙凑到赫连誉耳边,极轻地说了个名字。
赫连誉目光一闪,点头:“好,我去找她。但你务必稳住,绝不能露出破绽!”
谢天歌强忍着汹涌的泪水和无边的恐惧,重重地点了点头,此刻她已别无选择。
赫连誉深深地看着她,“谢天歌,我要回北疆了。你只有明天这一次机会。你会来的,对吗?”
“我会!”谢天歌毫不犹豫,眼神因担忧而变得异常坚定,“我要去苍原战场!我要去找我爹”
就在这时,赫连誉突然伸手,迅疾地从她脖颈间取下了一直贴身佩戴的一枚小巧吊坠。
谢天歌下意识伸手去抢:“还给我!”
赫连誉将吊坠紧紧攥在手心,目光灼灼:“我知道你一直很宝贝这个。这就当作信物。明日你来了,我原物奉还。你若不来……”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我便带着它回北疆。你若是还想拿回去,便来北疆找我。”
“那是我二哥给我的!”谢天歌急道。
“那你明日便来取。”赫连誉的语气不容置疑。
说罢,他不再停留,“我走了。” 他深深地看了谢天歌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包含了太多未尽之言。
随即,他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寝殿内,甚至顺手带走了那本“避火图”册子。
寝殿内,只剩下谢天歌一人,和翻江倒海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