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镇邪馆的人反应太快了,而且太过谨慎。”
此时一名手下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后怕和忧虑。
“从他们的反应上看,似乎从一开始就笃定排队祟的移动并非自然现象,您说,他们会不会已经猜到是人为干预了?”
另一名较为年轻的手下也接口道。
“是啊,头儿,他们若是顺着这条线查下来,必然会大规模清查近期入城的外地人。”
“我们虽然伪装得好,但毕竟人多,难免会留下蛛丝马迹。”
索古拉轻轻抚摸着手中古蛮灵的球体。
“慌什么?”
“他们猜到是人为,是迟早的事。”
“顾默此人,若连这点都看不破,也不配做我的对手。”
“至于清查外地人…!”
索古拉嗤笑一声。
“我之所以让你们绕道北方的安庆城,伪造身份,加入那个古安商队,再辗转来此,防的就是这一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我们在安庆城的身份,是花了真金白银,打点了关节,有正经路引和跟脚记录的。”
“古安商队也是真实存在的商会,与我们古先生这伙人,在安庆城有过清白的交易往来。”
“三封城的人就算查到安庆城,也只能查到我们想让他们查到的真实。”
“所以,” 索古拉总结道。
“让他们查去吧。”
“就算查到我们头上,我们也是合法入城的商人。”
“没有确凿证据,西北军和镇邪馆,难道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一支手续齐全的商队动手吗?”
“那样只会寒了所有行商的心,他们刚建立的秩序,自己就先乱了。”
听到索古拉的话,手下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脸上露出了敬佩的神色。
“头儿深谋远虑!” 手下由衷赞道。
“那头儿,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年轻手下问道。
索古拉将古蛮灵球体小心收起。
“我们的根本目的,从来就不是靠一两次邪祟爆发就摧毁三封城,那是痴人说梦。”
他缓缓道:“我们的任务,是拖住他们,延缓其发展,为我古蛮族主力东进创造时机。”
“而要拖住一个势力的发展,方法有很多,利用邪祟制造恐慌和混乱,只是其中最直接、也最容易引起警惕的一种。”
他开始下达新的指令:
“阿木,扎卡,” 他点了两名擅长隐匿和口才的手下。
“从明天开始,你们分头行动,混入市井茶楼、流民聚集之地。”
“任务是散播谣言,但内容要更毒,更刁钻。”
“重点宣扬以镇邪馆徒有虚名,顾默胆小如鼠,面对移动的邪祟领域不敢深入,致使数百平民失踪,无能至极!”
“二,西北军与镇邪馆官官相护,掩盖真相,所谓的统一和安宁,不过是粉饰太平,根本无力保护普通百姓。”
“三,暗示或许邪祟的异常,正是因为镇邪馆那些违背自然、亵渎天地的技术所引来的天谴!”
索古拉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
“恐慌,源于未知,更源于不信任。”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三封城民众,尤其是那些刚刚归附流民心中,种下对镇邪馆和西北军能力的怀疑种子。”
“一旦信任出现裂痕,再想弥补,就难了。”
“同时,这也能牵杨业的精力。”
“他们需要分心去安抚民心,去应对质疑,发展的步伐自然就会慢下来。”
“记住,行事要更隐蔽,话题要引导,而非生硬灌输,要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忧心忡忡的普通民众。”
“是!头儿!” 阿木和扎卡凛然应命,眼中闪烁着执行任务的精光。
“去吧!” 索古拉挥了挥手。
……
四海商会门前,被顾默划定的封锁区域依旧沉寂。
阳光炙烤着空旷的广场,那十口凉透的粥锅和散落的杂物,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混乱与诡异。
赤哲与顾默并肩立于警戒线外,两人都未曾离开。
这半日时间,他们并未枯等,而是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进行着深入的交流。
赤哲脸上的温和已被凝重取代,他时不时望向那片空寂的区域,眼神中残留着对自然灵性沟通失败的困惑。
以及对顾默判断的将信将疑。
“顾馆长,”赤哲终于再次开口。
“你之前断言此乃人为,且直指古蛮族。”
“我承认,若领域真如你所料再次出现,人为干预便确凿无疑。”
“然而,三封城外,虎视眈眈者众,大夏遗族、海贸联盟、南方军阀,乃至一些隐世宗门,皆有动机与能力行此龌龊之事。”
“你为何如此笃定,必是那河源之地的古蛮?”
“赤哲大师,”顾默缓缓开口。
“判断敌人,需观其行,析其利,度其势。”
“大夏遗族,偏安一隅,内部派系林立,旧梦难醒。”
“其行事多讲究名分、正统,惯用怀柔、渗透之策,以期光复。”
“此等引爆无解邪祟、损人不利己、极易引火烧身的险招,非其首选,亦不符合其核心利益与行事逻辑。”
“海贸联盟,重利轻义,其目光多在东南商路,所求者无非财富与资源。”
“扰乱三封城,于其开拓西北商路有何益处?”
“即便有意,也更可能选择收买、合作,而非直接制造难以控制的混乱,破坏潜在市场。”
“南方军阀,看似强横,实则大多目光短浅,忙于彼此征伐,消化既得利益。”
“纵有北上之心,也当先稳固南方,或联合一方打击另一方。”
“如此孤注一掷,深入敌后行此诡道,非其风格,风险与收益亦不成正比。”
“唯有古蛮族。”
“其志不在偏安,而在重现所谓远古蛮神荣光,统御四方。”
“他们与三封城地理上接壤,势力扩张,三封城是其东出必经之路,亦是必须拔除的钉子。”
“更重要的是,”顾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古蛮传承古老,信奉力量,尤其擅长灵魂、诅咒、血脉等涉及规则层面的力量。”
“我曾于西安城与他们接触过,知道他们对于引导邪祟、乃至扭曲规则,有其独到之处。”
“此番手段,精准引导邪祟领域移动,并能令其短暂关闭以设陷阱,其背后蕴含的对规则的理解和操控方式,与古蛮之力隐隐契合。”
赤哲听着,顾默分析天下大势、各方利害关系娓娓道来。
他原本局限于自然之道与三封一隅的视野,仿佛被强行打开了一扇窗,看到了窗外更加广阔、也更加残酷的天地棋局。
他怔怔地看着顾默,这位同龄人的沉稳与远见,让他感到一阵心惊,随即是深深的叹服。
自己还在纠结于如何与一方邪祟沟通时。
对方已然站在整个乱世格局的高度,精准地锁定了隐藏在迷雾后的敌人。
“顾兄…!”
赤哲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听君一席话,恍如拨云见日,你目光放于四海,思虑之深远,非我能及。”
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印证顾默的所有判断,异变陡生!
封锁区中心,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广场地面上,空气如同水波般开始荡漾、扭曲。
紧接着,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绝对秩序感再度降临!
冰冷的规则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重新填满了那百米方圆的空间。
排队祟的领域,果然再次出现了!
只是那些排队的人,再也没有出现了。
赤哲大师瞳孔骤缩,事实胜于一切雄辩!
此刻,他心中对顾默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果然是人为操控!”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如同阴影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顾默身后。
正是夜枭。
“馆主。”夜枭的声音低沉。
“按您的吩咐,彻查了近期所有入城的外地商队及人员。”
夜枭汇报,“重点排查了与河源方向有关联,或路线可疑者。”
“结果。”顾默问。
“发现三支商队背景有疑点,正在深挖。”
“但有一支来自北方安庆城的古安号商队,手续齐全,路引、货物、人员名录皆完备。”
“虽然表面看来没什么,但是如今这乱世中这样齐全的手续是很少见的。”
“他们于排队祟事件前十日入城,目前驻扎在南城货栈,行为规矩,未见异常。”
“安庆城?”顾默眼中闪过一丝微光,“绕了个大圈子。”
“我已派人暗中监视,但对方很警觉,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夜枭补充道。
顾默沉默片刻,缓缓道:“越是无懈可击,越是值得怀疑。”
“夜枭,继续监视古安号,不要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