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一片死寂。
许靖安的手悬在半空，就在他准备强行破门而入时，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苏清雪苍白的脸出现在门缝后，她的嘴角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眼中的青芒已经褪去，却多了几分许靖安读不懂的情绪。
有事？
她的声音比往日更加冰冷。
“师姐…你逆行气海，强行催动青岚诀，会走火入魔的……”
“够了！！！”
许靖安话未说完，耳边已经传来苏清雪声嘶力竭的喝止声。
“你我缘分已尽，我要怎样，是死是活，与你无关！”
他望着苏清雪嘴角那抹刺目的猩红，胸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师姐......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走！
苏清雪猛地甩上门，木框撞在门框上发出巨响。
许靖安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接着是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师姐，我知你一路走来，满布荆棘，遍体鳞伤，可是，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他站在门外，看着自己映在窗纸上的影子被烛火拉得很长。
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我知道你在听。
许靖安继续道。
“许师弟…”
门内传来苏清雪带着鼻音的声音，从今日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呵呵……”
许靖安突然笑了。
他慢慢蹲下身，指尖抚过门槛缝隙里渗出的血渍：师姐你多虑了，我对你也只是报恩，替原本被你救过，怜悯获得那个青岚宗外门弟子……
他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铁。
哐当！
又一件瓷器砸在门上。
“不用你报恩，不用你施舍……！！！”
苏清雪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如今的我，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她突然噤声，接着传来剧烈的咳嗽。
许靖安脸色骤变，一掌震开房门。
屋内一片狼藉，苏清雪蜷缩在床角，月白中衣上全是咳出的血点。
见他闯入，她慌乱地去抓床头的剑，却被突然涌出的鲜血模糊了视线。
别碰我！
她挥剑划出一道寒光，剑锋却在触及许靖安咽喉时硬生生停住，“我自己可以……”
颤抖的剑尖映出他通红的眼眶。
许靖安不避不闪，忽然伸手握住剑刃。
鲜血顺着银白的剑身蜿蜒而下，滴在苏清雪雪白的衣襟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苏师姐……他哑着嗓子，既然选择活下去，那便活出的样子！
“你……”
苏清雪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你走吧......
剑咣当落地，她昏过去前最后看到的，是许靖安惊恐万状扑过来的身影。
再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苏清雪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攥着，许靖安趴在床边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下意识要抽手，却看到他包扎着纱布的掌心。
记忆如潮水涌来。
她想起昏迷前，那人带着薄茧的手指如何温柔地拭去她唇边血迹。
想起他哽咽着说活出个人样时颤抖的尾音。
苏清雪轻轻抚上他瘦削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时猛地收手。
她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悄无声息地起身，拿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
月光从窗棂斜斜切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孤独。
在踏出门槛前，苏清雪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许靖安在睡梦中仍皱着眉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我不会认输……。
一滴泪砸在青石板上。
她转身走入夜色，再没回头。
夜色如墨，冷风卷起苏清雪的衣袂。
她踉跄着走在山道上，逆行气海的痛楚仍在经脉中肆虐。
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许靖安惊醒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屋内，狐兔兔和秦桃桃窃窃私语，见他醒来，忙凑了过来。
“主人，你醒了！”
狐兔兔摸了摸他的额头，眨着眼睛轻笑。
“苏师姐她……？”
“走了……我们过去的时候，只有主人自己倒伏在床边……”
他踉跄着冲出房门，夜色茫茫，山风呼啸，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哎，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原主的那点残念，也算就此做个了断吧……”
“主人说的是，元婴之下皆蝼蚁，这些低阶修士拼了命也不过想寻个依托，去博那浩渺如烟的大道……”
秦桃桃望着细雨连绵的天际，苦笑道。
远处，苏清雪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她才跌坐在一棵枯树下。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仍残留着许靖安的血。
“我必须活下去，青岚宗不能毁在我手里……”
她喃喃自语，眼泪无声滑落。
她曾是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女，却因一场阴谋，宗门覆灭，寄人篱下，受尽秦晋的折磨。
虽被许靖安救回，可那些屈辱的记忆，早已刻进骨髓。
她不配拥有爱情。
更不敢让他知道，她曾在寒潭中，于意识模糊中被逼双修，而那人正是玄诚子。
“苏师侄，你身负青岚诀，正是老夫续命之良药，如今也怪不得老夫，你本就是个死人，助老夫突破元婴中期，也算物尽其用了！”
玄诚子道貌岸然的嘴脸，尖酸刻薄的话语历历在目。
她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仿佛要把那些不堪的记忆全部吐出去。
许久，她才缓和下来。
“回去，哪怕再难，这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下去！”
许靖安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渐亮的天色，思虑万千。
苏师姐，阿箐姐，药人，秦桃桃，甚至他自己……
哪一个不是被命运捉弄的提线木偶……
“那些高高在上的凭什么生来就执掌生杀……”
许靖安闭上眼，心脏像是被狠狠攥紧。
远山朦胧，夜雨霏霏。
此刻的苏清雪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逆行气海，强催青岚诀，再加上旧伤未愈，她的经脉早已不堪重负。
“或许，就这样死去，也好……”
她缓缓闭上眼，任由黑暗吞噬自己。
“苏清雪！”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一道熟悉的身影破门而入。
“找到你了……”
许靖安踱步到她身旁，眼中却毫无波澜，颤抖着将她抱进怀里。
苏清雪想推开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配……”
“闭嘴！”许靖安低喝一声，“我救你只为道心无垢，别无他意。”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无声滑落。
“道心无垢……”
“是！”他打断她，声音沙哑却坚定，“只要你活着，早晚有一天，就能让着天地变色！”
“呜呜呜……”
苏清雪终于崩溃，在他怀里痛哭出声。
许靖安紧紧抱着她，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师姐，永远不能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