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同心苞开过的地方已结出颗小小的青果,果皮上印着圈淡淡的环纹,像把所有藤环的影子都缩在了上面。小丫头举着成长册比对,忽然发现青果的环纹与去年众人手牵着手的轮廓重合,惊得指尖差点戳到果面。
“这叫‘记环果’,”老卫长往果柄上系了根红绳,绳尾坠着片跨路花花瓣,“藤记事儿的法子,比咱们的笔墨牢靠。”红绳刚系稳,青果突然轻轻转了转,将阳光反射到主环的琥珀珠上,珠内柱间的迷你人偶正举着小铲子,往同心藤下埋新的花籽——是今年西域商队带来的“缠枝莲”种,据说开花时花瓣会缠着藤条打卷。
冰原巫医的陶碗里还剩着点雪酿,她往碗里丢了颗记环果的果肉,酒液瞬间变成淡紫色,浮起层细密的泡沫,泡沫破灭时竟传出北境驯鹿的嘶鸣,像把远方的声音封进了酒里。“带回去给部落的老人尝尝,”她将酒倒进个兽皮袋,“让他们听听,咱们的藤又结新果了。”
西域商队的孩童们在泉眼旁挖了个小坑,把记环果的核埋进去,上面盖着块鸣沙珠压着的绢布,绢上用西域文字写着“明年见”。波斯商人往坑里撒了把耐旱花籽:“让它们陪着果核长,等明年咱们来,就能顺着花路找着这地儿。”白骆驼突然低头舔了舔坑边的土,像在给这约定盖个湿漉漉的章。
科技城的共鸣仪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声响,屏幕上的藤语曲线变成波浪形,技术员盯着数据惊呼:“老藤的根须往南境延伸了!南境使者带来的蜜藤茶渣,在土里发了芽,正和咱们的藤须缠在一块儿!”他往仪器里插了张新芯片,“把这消息记下来,明年给南境的朋友看看,他们的茶也在这儿扎了根。”
斑往藤编桌的缝隙里撒了把紫藤花肥,肥粒落在去年聚魂珠的位置,立刻冒出几株嫩苗,苗叶上的绒毛沾着晨露,在光里闪得像星星。“柱间当年总说,藤荫下的故事,得一代接一代往下续,”他指着那些嫩苗,“你看这些新抽的芽,不就是去年的故事发了新枝?”
小丫头的成长册上,新添了幅画:记环果悬在藤间,红绳上的跨路花正往下掉花瓣,花瓣落在不同的土地上——北境的雪地里冒出绿芽,西域的沙丘上开出小花,南境的溪畔长出新藤,本地的泉边结出青果,每个地方都画着个小小的藤环,用虚线连在一块儿,像串永远不会断的珠链。
日头升高时,众人开始收拾行囊。西域商队的驼鞍上捆着新编的藤筐,里面装着记环果的切片和本地的紫藤花;北境的驯鹿背上驮着冰原巫医酿的新酒,酒坛外缠着报春藤的嫩枝;科技城的飞行器舱门挂着串藤编的风铃,风一吹就发出“叮咚”的响,像在数着离别的步子。
斑往每个人的行囊里塞了包紫藤花籽:“柱间的老规矩,走到哪儿,就把藤种到哪儿。”他的指尖划过主环的琥珀珠,珠内的同心藤突然开出朵小小的花,花瓣上印着今年所有人的笑脸,“等这些籽发了芽,咱们的藤环阵,就真的绕着天地转了。”
离别的驼铃和鹿鸣混在一块儿,却被藤叶筛成了温柔的调子。小丫头抱着成长册站在藤下,看着远去的身影被晨雾慢慢裹住,忽然发现记环果的红绳正顺着藤条往下滑,最后落在她的册页上,将“明年见”三个字染成了淡紫色。
风穿过藤环阵,带着紫藤花的香,像在说:别怕离别,藤在土里牵着手,记环果在枝上转着圈,所有说过“明年见”的人,都会跟着花籽的脚步,在某个阳光正好的春天,顺着新抽的藤条,回到这藤荫下,把故事续得更长,更暖。
而那颗记环果,还在藤间轻轻晃,像个藏满秘密的小灯笼,等着明年花开时,对归来的人说:“你看,我替你们记着呢,一个都没忘。”
记环果在晨光里轻轻晃悠,红绳上的跨路花花瓣被风吹得打着旋儿落下,正好飘在小丫头的成长册上,洇出一小片淡粉的痕。她刚把花瓣夹进册页,就听见泉眼那边传来“咕嘟”一声——去年埋在土里的鸣沙珠,不知何时滚到了泉边,正被涌出的泉水泡得发亮。
“这珠子倒会找地方。”老卫长笑着走过来,弯腰捡起鸣沙珠,入手温润,还带着点泉眼的凉意。他把珠子往记环果旁一挂,“让它替咱们看着果儿,别被馋嘴的鸟儿啄了去。”话音刚落,就有只灰雀落在藤枝上,歪着头瞅那青果,被老卫长一挥手,扑棱棱飞远了。
冰原巫医将兽皮袋里的雪酿分了些给众人,酒液入喉带着点记环果的清甜,咂嘴时竟能尝到北境冻土的凛冽。“这酒得埋在藤根下陈着,”她用脚尖点了点同心藤的根部,“等明年再来,就能酿出藤香了。”西域商队的孩童凑过来,举着个小陶罐:“巫医婆婆,我把今年的缠枝莲籽埋这儿了,您帮我记着点,别让藤须把它们缠太紧。”
斑蹲在泉眼旁,用藤条编着个小小的笼屉,编到一半突然停手,往泉里丢了片紫藤叶。叶片打着转儿漂向远处,正好落在南境使者留下的蜜藤茶渣堆旁——那里的嫩芽已抽出半尺长,叶尖卷着,像握着个小拳头。“柱间以前总说,水是藤的舌头,能把话带到很远的地方,”他望着叶片消失的方向,“这叶儿漂到南境,他们就知道,咱们在等他们带新茶来。”
科技城的技术员正对着共鸣仪记录数据,屏幕上的曲线突然变得平缓,像在轻轻呼吸。“老藤在歇着呢,”他推了推眼镜,指着屏幕上的波动,“它把今年的故事都记进根须里了,得慢慢消化。”说着,他往仪器里导入了一段新的藤语翻译程序,“明年就能直接听见它说什么了,省得咱们瞎猜。”
波斯商人牵着白骆驼往藤荫外走,驼铃摇出的调子和藤叶的沙沙声混在一块儿,倒像支特别的送别曲。“咱们的耐旱花籽要是发了芽,记得给它们浇点泉眼水,”他回头挥挥手,白骆驼也跟着回头,嘴里还叼着片刚啃下来的紫藤叶,“别让它们学咱们,太倔强,不肯多喝水。”
小丫头的成长册上,又多了几笔:鸣沙珠在记环果旁闪着光,泉眼的水波里漂着紫藤叶,南境的嫩芽攥着小拳头,灰雀在远处的树顶上瞅着……画到最后,她突然想起什么,在页脚添了行小字:“藤荫下的故事,像泉水一样,流不完的。”
日头爬到头顶时,藤环阵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记环果的红绳偶尔被风吹得碰着鸣沙珠,发出“叮”的轻响。老卫长往藤编桌下塞了坛新酿的藤酒,上面压着块石板,石板上刻着个小小的“等”字。“明年掀开石板,酒气漫出来,就知道谁先到了。”他拍了拍石板,像是在跟土地爷打招呼。
斑把编了一半的藤屉挂在主环上,屉格里放着今年的紫藤花肥。“给藤留点念想,”他望着同心藤延伸向远方的根须,“它们长到哪儿,咱们的故事就传到哪儿。”风穿过藤环,带着记环果的清香,往四处散去,像在给每个离开的人送行,又像在给每个等待的人报信。
小丫头抱着成长册站了许久,直到夕阳把藤影拉得老长,才发现记环果的青果皮上,不知何时映出了所有人的影子——老卫长挥着拐杖赶鸟,冰原巫医往土里埋酒坛,斑蹲在泉边编藤屉,西域的孩童扒着藤枝看嫩芽……那些影子随着日头慢慢转,像在藤上又演了一遍今年的故事。
她轻轻合上册子,听见身后传来“啪”的一声轻响——记环果又长大了一圈,红绳勒出的印子更深了些,像把这一天的余温,牢牢刻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