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冬雪映新窗,旧炉温新醅
小寒的雪下得密,药铺的窗棂上凝了层冰花,像谁用银线绣了片玉树琼枝。新糊的窗纸白净,被雪光映得发亮,偶尔有雪花粘在纸上,慢慢化成小水点,晕开一小片湿痕,像幅流动的水墨画。小芽儿趴在窗边,呵着气在玻璃上画小人,鼻尖抵着冰凉的玻璃,印出个圆圆的白印。
“别总贴着窗,当心冻着鼻子。”小石头正在炉边煨酒,新酿的糯米酒装在陶瓮里,埋在灶膛边的热灰里,酒气混着米香从瓮口钻出来,暖得人心里发酥。他看着女儿的背影,忽然说:“太爷爷说,雪天的窗最亮,能照见人心。他总爱在窗台上摆盆水仙,说‘雪映素心,香浸暖酒,才算过冬’。”
小芽儿转过身,搓着冻红的手:“爹,这酒什么时候能好?太爷爷也用这陶瓮酿酒吗?”
“快了。”小石头往灶膛里添了块栗木炭,火苗“噼啪”跳了跳,“这陶瓮是太爷爷年轻时烧的,瓮底还刻着个‘禾’字。他说‘新酒得用旧瓮装,才藏得住岁月的暖’。你太奶奶总爱在酿酒时放把桂花,说‘来年开坛,满屋都是春’。”
阿芷坐在炉边的藤椅上,手里纳着鞋底,麻线穿过布面的声音,混着炉火烧炭的轻响,像支温柔的催眠曲。她的目光落在窗台上的旧铜炉,里面烧着艾草炭,暖烘烘的热气裹着药香,在屋里慢慢淌。“你太爷爷雪天不出诊时,就坐在炉边看药书,看到入神处,会把脚伸进铜炉边的草窝,说‘这样看书,字都带着暖’。”
小芽儿凑到铜炉边,把手放在热气上烘着:“太奶奶,太爷爷的草窝还在吗?”
“在呢。”阿芷笑了,指了指墙角的竹筐,“就在那筐里,垫了新棉絮,你冷了也能伸脚进去。他总说,‘冬天的暖不在厚衣,在心里有盼头’。有年雪特别大,他就是守着这铜炉,给你爷爷讲光域的故事,说那里的雪是暖的。”
午后的雪小了些,阳光透过冰花照进屋里,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小石头把陶瓮从热灰里扒出来,拍掉灰,启开木塞,一股醇厚的酒香“轰”地漫开来,像朵炸开的金菊。“尝尝?”他给阿芷斟了小杯,又给小芽儿倒了点温水兑酒。
小芽儿抿了口,甜丝丝的带着点暖:“比镇上的米酒甜!”
“因为加了灶心土的温气。”阿芷咂着酒,眼里泛起潮意,“你太爷爷酿的酒,总比别家的暖,他说‘酿酒得用心烧火,火匀了,酒才不烈’。”
邻村的周大伯冒着雪来换酒,进门就被酒香裹住了脚步:“苏掌柜的新酒又成了!这味闻着就醉了。”他放下带来的腊鱼,又说,“当年我爹爱喝苏先生的酒,说‘喝着不烧心,像被人揣在怀里暖过’,这话一点不假。”
小芽儿听见了,从陶瓮里舀了小罐酒放进周大伯的竹篮:“周爷爷,这个您带回去!太爷爷说,雪天喝酒,得和街坊分着暖。”
周大伯笑得胡子上的雪都化了:“这孩子,心眼跟苏先生一个热乎。”
傍晚收工时,雪又下了起来,把药铺的屋顶盖得厚厚的,像铺了层白糖。小芽儿帮着把剩下的酒封好,又看着阿芷把腊鱼挂在灶梁上,说“等除夕蒸着吃,配新酒正好”。小石头则把铜炉里的炭扒匀,让余温慢慢煨着药罐里的姜汤。
“爹,太爷爷也在雪夜给人送过酒吗?”小芽儿抱着暖炉,忽然问。
小石头望着窗外的雪:“送过。有年张爷爷家的孙子生疹子,他就提着酒去,说‘喝点暖酒发发汗,比吃药舒坦’。他总说,‘冬天的暖,得互相递着才够热’。”
夜里,酒香和药香缠在一起,在屋里绕来绕去。小芽儿趴在床上,看着窗上的冰花,像在看片白茫茫的林海。阿芷坐在灯下,翻着那本夹着桂花的旧药经,书页上有行苏禾的字迹:“酒者,水之精,火之魄,冬饮之,能融雪——心暖,雪自消。”
她知道,旧炉总能温出新醅,就像这冬雪映新窗,把前人的暖、后人的盼,都酿在酒里,藏在炉里,一年年,一辈辈,在这满是药香的院里,让日子在酒香中慢慢暖,让岁月在雪夜里缓缓流,直到等来开春的第一缕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