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投毒事件,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王府深潭,激起的涟漪远超沈清辞的想象。
那个被当场吓破胆的小丫鬟,在被侍卫拖去刑房的当夜,就“突发急病”暴毙了。消息传来时,沈清辞正用着比昨日更精致几分的晚膳,闻言只是筷子顿了顿,心里一片冰凉。她知道,这必然是萧绝的手笔,干脆利落,不留后患,也彻底掐断了白若瑶顺着这条线攀咬她“诬陷”的可能。
这还不算完。
第二天,王府内外开始流传一个更劲爆的“内幕消息”:经“某不愿透露姓名的义士”举报,刑部在搜查那小丫鬟城外家人的住所时,竟意外发现了其兄与太子府一名低级属官往来密切的书信和银钱凭证!信中还隐约提及“务必清除障碍”、“事关漕运大利”等语!
舆论瞬间哗然!
矛头直指太子一党!
动机也看似无比充分——谁不知道之前粮价风波,太子派的承恩公府损失惨重?这分明是太子一党怀恨在心,一方面想除掉可能知晓内情(指粮价操纵)的沈侧妃灭口,另一方面还想把这盆脏水泼到与太子不睦的靖王宠妃白若瑶头上,一石二鸟!
这逻辑链完整,证据“确凿”,简直无懈可击!
白若瑶听到这消息时,正在插花,当场就摔碎了一个价值不菲的天青釉花瓶,气得浑身发抖,却百口莫辩!她明明是自己动的手,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被太子党陷害的“苦主”?这口憋屈气差点让她真的晕过去!
而靖王李澈的书房里,气氛更是凝重。他听着属下的汇报,脸色铁青。他当然不信这漏洞百出的“证据”,这分明是有人在做局,手段高明,心思缜密,不仅化解了危机,还顺手挑拨了他与太子的关系,甚至……隐隐将他也拖入了这潭浑水,让他不得不更加倚重和忌惮那个藏在死牢里的男人——因为只有保住沈清辞,他才能维持住与萧绝之间那条脆弱的“连线”。
“好一招‘移花接木’!好一个‘驱虎吞狼’!”李澈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他感觉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而执网之人,正悠闲地待在暗无天日的死牢里,冷眼旁观。
经此一役,沈清辞在王府的处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面上,她依旧是被幽禁的戴罪之身。但暗地里,她所在的偏院,几乎成了王府里一个无人敢轻易招惹的“禁区”。下人们经过院门都会下意识放轻脚步,眼神里充满了敬畏。送来的东西,无论是吃的用的,都有人先一步“验看”,精细得堪比皇家贡品采购。
沈清辞也乐得清静。她趁着这难得的“和平发展期”,开始小心翼翼地经营自己的“情报网络”。
刘婆子成了她的第一个稳定信息源。一颗金瓜子砸下去,效果显着。刘婆子不仅把外面关于太子党“陷害”白姑娘的流言添油加醋地学给她听,还透露了不少王府下人间流传的八卦:比如哪个管事和白若瑶身边的嬷嬷走得近,比如王爷最近似乎频繁召见一些生面孔的幕僚,再比如……谢景行谢公子,前两日又来过王府,与王爷在书房密谈了近一个时辰。
“谢景行……”沈清辞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这个人,出现的频率有点高啊。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除了刘婆子,她还用几颗金瓜子,“资助”了一个负责浆洗、经常能接触到各房丫鬟婆子的小丫头,和一个在厨房打杂、消息灵通的小厮。虽然都是最底层的人物,能提供的信息有限,但积少成多,也能拼凑出王府动态的大致轮廓。
她感觉自己就像在玩一个大型的、真人版的策略养成游戏,只不过血条只有一条,输了就真挂了。
这天夜里,熟悉的敲击声再次从隔壁传来。
沈清辞熟练地凑到墙边。
粗哑的声音隔着墙壁响起,这次带来的不再是鸡腿,也不是金瓜子,而是一个问题,一个任务:
“‘彼众我寡’,‘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何解?若汝为‘小敌’,当如何‘坚’而不被‘擒’?”
沈清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孙子兵法·谋攻篇》里的内容!意思是兵力比敌人少,弱小的一方如果固执硬拼,就会成为强大敌人的俘虏。
萧绝这是在问她,在目前这种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她这个“小敌”(她自己),该如何稳固自身,避免被“大敌”(靖王、白若瑶乃至整个王府规则)吞噬?
这不仅仅是在考校她的兵法理解,更是在询问她……接下来的自保和发展策略!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知道新一轮的“考核”开始了。她思索片刻,对着墙壁,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孙武子此言,是告诫弱者不可硬拼。然‘坚’非指固执硬拼,而是指‘根基之坚’、‘防御之坚’、‘心志之坚’。”
“为‘小敌’,欲‘坚’而不被‘擒’,首在‘修道而保法’——在此处,便是要建立自己的规矩和依仗。我的依仗,便是‘信息’与‘价值’。需如蜘蛛结网,于无声处织就信息网络,洞悉各方动向,此谓‘知彼’。”
“其次,‘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先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在此深院,不败之地便是让想要动我的人,顾忌动手的代价。这代价,可以来自外部,比如……‘隔壁’的威慑;也可以来自内部,比如,让某些人觉得,留着我,比除掉我更有价值。”
“最后,‘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真正的坚守,在于隐匿和忍耐。不争一时意气,不露锋芒毕露,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譬如当年勾践卧薪尝胆……”
她结合自身处境,将兵法理论灵活运用,提出了“信息网”、“价值提升”、“借势立威”、“隐匿忍耐”等多条策略。
隔壁沉默地听着,许久没有回应。
就在沈清辞以为自已是不是说得太抽象时,那边终于传来了回应,依旧是言简意赅:
“善。”
“三日后,王府夜宴,白氏将献舞《惊鸿》。”
话音落下,便再无声息。
沈清辞却愣在了原地。
王府夜宴?白若瑶献舞?萧绝特意告诉她这个是什么意思?是让她去搞破坏?还是……这只是下一个任务的背景信息?
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感觉自已仿佛站在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萧绝的“合作”,难度和危险性,显然都在升级。而这一次,她似乎需要更加主动地,踏入那片属于“大敌”的舞台。